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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节

 

可是,在读了胡知?县本人?的手记之后,谢知?秋能更清晰地知?道,在“好官”这样的赞誉之后,一个人?的人?生实在难以以如此简单的字眼概括。

倒完一杯折千桂,谢知?秋从袖中取出胡知?县的手记,又?慢慢读起来。

胡知?县留下的文字里,不仅记述了他本人?的一生,还有?各种?证据,甚至还留下了“折千桂”这酒的酿造方法,因此文章颇长。

不过,若仅关于他本人?的部分,其大致内容如下——

吾名胡未明,江南临城人?,现为月县知?县。

为追查一宗疑案,吾已步入绝境,前狼后虎,无路可走。

吾已感自身死期,怕后人?不知?因果,故留下此书,作?为说明,也?顺便记下吾本人?生平,望对后日官员有?所启迪——

我?出生于江南临城,父亲为当地酒商,母亲亦为商户之女,经过父母数年经营,家业日益壮大,吃喝不愁。

在父母的言传身教下,我?从小就信奉一个道理——

钱乃万物之首,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有?钱,就能享受舒适的生活,驱使他人?,划分贵贱,当人?上之人?。

不过,在成?长的过程中,我?逐渐发现,当商人?来钱虽快,但时常受到阻碍。

当官之人?拥有?更大的权力,经商时若是不与当官的打好关系,举步维艰。他们说你?的店铺你?有?问题,就可以随意查封,一卡几个月,制造各种?困难。而?他们自己却可以用各种?手段轻易垄断当地的市场,甚至直接将?某些东西限制为官售,禁止私人?交易,例如盐,好让极高的利润都流进自己的腰包。

幼时,我?总见父亲对官员点头哈腰,将?家中金银偷偷送进县衙,还要对其中的知?县感恩戴德。

我?父亲或许甘心于此,我?却心有?疑虑。既然当官的来钱如此容易,那?我?们何不也?去当官?只?要有?了官职,想必经商也?会更为顺利,岂不是想要多少钱,就可以有?多少钱。

我?这个人?,一向有?些小聪明,非但从小就擅长酿酒和数算,读起书来也?不错。

不过,这点聪明似乎尚不能应付科举。

我?虽顺利获得举人?之功名,但进士屡考不中,后来索性花钱疏通关系买了个官,来月县做个知?县。

这月县虽穷虽小,但只?是为了赚钱,于我?而?言,已经足够施展。

到当地后,我?首先便拜访了当地的地头蛇。这些人?了解本地的情况,手里又?掌握了大片土地,我?作?为县官,不能在明面上直接经营当地的生意,需要有?中间人?,而?这些人?有?底气有?资源,是很好的合作?对象。

在此地,势力最大的就是焦家。

他们的生意范围涉猎甚广,对我?主动?提出的合作?,他们表现得很感兴趣,聊得非常愉快。

我?还是打算经营我?最为熟悉的酿酒生意,为此,我?已经准备好一种?酒,给它起了“折千桂”这个颇风雅的名字,虽然其中却有?些特殊的酿造技巧,但实际上桂花和稻米都是极为廉价的材料,利用高昂售价和低廉成?本的价格差,就可以赚取高昂的利润。

当然,顾客并不都傻,单纯的桂花米酒是卖不出那?么高的价格的,我?除了打算利用知?县的职权暗中进行垄断以外,还打算为它制造噱头。

为此,我?准备利用自己的身份,先塑一个清官的形象,传扬出名声,再将?折千桂与我?本人?相关联。我?只?说是自己以个人?爱好酿造的美酒,明面上不参与经营,但已经足以凭此打造出一代?名酒。

正因如此,我?断案公正,偏向百姓,还时常会在街上闲逛,如果遇到不平事,就会出手相助,但并非真心相助,不过是为了刻意在众人?面前彰显人?品,留下事迹。

渐渐地,我?的名声果然鹤起,附近一带的百姓都开始称颂我?是难得的好官,我?所到之处,总有?人?真心相迎。

这时,逐渐有?些事开始超出我?的掌控。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这些百姓明明从未真正与我?相处过,但只?要知?道我?的身份,就会对我?笑,就会轻易信任我?,就会对我?表示好意。

以前我?在自己的家乡,好像从不曾有?过这样的待遇。

那?时我?是商人?的儿子,出手阔绰,衣食不缺,可身边都是酒肉朋友,也?常听?他人?议论我?家“奸商”“势利”“狡猾”之类。这些话我?从小听?到大,早已习以为常,通常只?一笑了之,只?当人?与人?之间本就该互相算计,也?取笑这帮穷鬼没?本事又?扣扣索索。

不曾有?人?,将?我?当作?过一个好人?。

我?不太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但人?人?都恨我?的时候,我?对从他们身上算计金钱一事毫无愧疚,而?如今人?人?都爱戴我?,本该是动?手最好的机会,我?却迟迟不愿出动?,折千桂垄断的计划也?一推再推。

我?感到自己身上逐渐有?一种?像是责任感的东西,仿佛我?身为此地的地方官,本应有?更多可以做到的事。

……

焦家的水比我?想象中更深。

我?犯了一个错误,我?没?想到焦家的人?已经遍布上上下下里里外外。

我?以为差役受朝廷衙门的雇佣,为了生计,会听?衙门的差遣。

但实则月县土地皆被大族侵占,大族又?雇有?护院打手,每年到收税之时,无人?敢去世家大族收钱,极难获取税赋,以至于县衙财政亏空,难以承担太大的开销,而?差役们俸禄微薄,逐渐消极怠工。

且一个知?县在当地任职不过年,焦家之流却是世代?盘踞此地。县衙衙差皆是当地人?,大多不会在知?县离任时跟着走,如果太听?知?县的话,得罪了世家大族,知?县可以离任就走,这些衙差却要留在当地承担后果。

久而?久之,衙差反倒要与这些大族打好关系。

而?这些世家大族的野心亦不止于此,他们看重衙差有?执行公务之能,对他们以金钱收买,方便自己在当地做事。

衙差发现自己帮世家大族做事,能得到的酬劳,反而?更胜于县衙的薪酬,自然更愿意忠心于大族。于是,在此地,世家大族对差役的驱使能力,居然远胜于官员。

早在前两任知?县的时候,这些县丞差役之流,就皆成?了焦家的爪牙。

现在非但消息向上递不出去,还被焦家发现了我?的意图。

以他们的狠辣,恐怕不会轻易放我?离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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