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站在下面的太子爷、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也都心情复杂的紧跟着自己汗阿玛的脚步匆匆离开了乌烟瘴气的朝堂。
他们父子六人昨天下午在御书房商议时,就知道废缠脚肯定会阻力很大的,但没想到会阻力大成这个模样?满朝文武无论满臣和汉臣竟然没有一个愿意给女子放脚的?这些能上朝的臣子们可以说是大清精英中的精英了,连他们都认识不到女子缠小脚的坏处,怪不得禁缠足的政令每回都收效甚微,怪不得“老祖宗”会说以后的满州姑娘也跟着学缠足,缠足禁也禁不掉了呢。
父子六人前后脚的离开了。
梁九功则笑眯眯的看着底下的朝臣们贴心提醒道:
“各位大人们莫要忘记了万岁爷和太子爷他们的脚上还缠着布呢。”
说完这话后,他也领着一群太监们脚步匆忙的离开了大殿。
独留下心中憋屈、脸上神情郁闷的满朝文武各个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没过多久,大殿外就出现了一群身穿官服、走路姿势怪模怪样的朝臣们。
等文武百官离开宫门后,早朝上发生的事情也像是一阵夏风般,极快的传播到了宫外。
在一些有心人的推动下,鞑子皇帝宣布要用激烈的方式废掉汉家女子们的缠脚习俗,以及违反新缠足令对汉人和满人带来的相关惩罚,也被迅速的传遍了内城和外城。
与住在内城的满人们比起来,汉人的数量可是要多太多了。
汉家女子们缠了几百年的脚丫子,都已经形成了“必须缠脚,不缠不行”的意识了,前几回放脚令没有怎么起作用。
汉人们都以为清廷不怎么管女子缠脚的事情了,今日冷不丁的突然就被异族皇帝给下令强制以后绝对不能再缠脚了。
若有汉人再偷偷给家里的女娃娃们缠脚,读书的学子们不能参加科举,不走仕途之路的农、工、商之家,不仅要增加缴税的银两,还要增加服劳役的人员名额,这下无论哪个阶级的汉人们都像是被真刀利剑给割到身上的肉了,这谁能受得了啊!
男人们几乎清一色都是不满的,骂鞑子皇帝没事找事,骂鞑子皇帝都把他们男人的头发给剃掉了,如今又要在他们女人的脚丫子上做文章!
除了极小一部分脑袋非常清醒、厌恶缠脚却慑于环境风气不得不忍痛缠脚的女子们,麻木的表情因为这个好消息,忍不住变得喜极而泣、鲜活了起来。
绝大一部分因为脚被缠了,脑子也跟着被裹了的女子们,哭哭啼啼的看着自己一双小巧的三寸金莲,泪湿睫毛,哽咽着埋怨道:鞑子皇帝和皇子们真不知道什么是美,她们的纤纤小脚不比满洲女子那大咧咧的脚,走起路来身姿窈窕、曼妙多了?
最气愤的当属养着瘦马的大盐商了,他们精心培养“瘦马”多年,把“瘦马”的小脚养的又小、又尖、又软的,就是希望可以将瘦马送到满人的达官显贵里做小妾,大赚一笔的同时,还能获得这些满臣的庇护。
如今鞑子皇帝这般狠,宗室的黄带子、红带子纳小脚妾室都得被贬成庶人了,满臣官员违反禁缠足令了,也得被连降三级。
这简直就是在断他们这些大盐商的财路啊!试问:宗室人员和满臣官员们为了自保都不敢纳小脚妾室了,普通满人别说手里有没有闲钱纳小妾了,就是纳小妾也绝不敢纳江南瘦马了。
一个个在京城中广开商路的大盐商们想起养在江南富贵乡中的小脚瘦马们要砸在手里了,各个气得头晕眼花的。
时代的一粒沙,落在个人脑袋上就是一座山。
如今的人们还没有意识到“缠脚是陋习”,这个突然到来的“禁缠足令”,多数人都不买账。
民间的哭声远远大于笑声,对“废缠脚之事”骂骂咧咧的人数也数不清了,炎炎盛夏里,仿佛空气中都冒着火。
一些没有资格上朝听政的官员们,等自己任职的衙门下值后也听到了早朝的消息。
只比太子殿下年长两岁的太子太傅张英大人的嫡次子——张廷玉,从同僚口中听到上午早朝的消息后,想起家中皆缠着小脚的女眷们,心中一惊,忙顶着正午明晃晃的大太阳,匆匆忙忙往家里赶。
待他赶到家门口时恰好与上朝回来的老爹张英撞了个正着。
看到头发半白的亲爹,脚上的官靴被撑的鼓鼓囊囊的,每走一步,额头上的汗珠就跟着颤抖一下,痛得脸色通红的模样,他忙跑上前搀扶着张英的胳膊,心疼道:
“爹。”
“衡臣回来了。”
“嗯,儿子从衙门同僚那里听说了废缠足的事情,就赶忙跑回家了。”
张廷玉弯腰将张英给背了起来,边朝着府邸大门走,边出声回答道。
想起家中的母亲、妻子、女儿、儿媳妇们皆是缠足的人,张英就不禁有些头疼。
待父子俩一路沉默无言走到正院的大厅门口,就看到里面满满当当的坐了一群年龄不同的女人。
张廷玉的妻子小姚氏正在温声安慰自己的婆母和小姑子,看到自己公爹和夫君回来了,忙从圈椅上起身,快步迎了上去。
“老爷、衡臣你们回来了?”
张英的妻子大姚氏看到他夫君和嫡次子进门了,也像是瞬间找到了主心骨般,拿起帕子擦了擦通红的眼圈,从圈椅上站起来,哽咽的喊了一声。
被二儿子和二儿媳搀扶着坐到圈椅上的张英,看着自己刚及笈的小女儿哭得梨花带雨、眼睛红彤彤的模样,他的母亲吴氏、妻子大姚氏、几个儿媳妇也都是愁容满面的,心中就猜到这些女人们必是为了小女儿的婚事在发愁。
他不禁忍着脚上的痛意,用手抚摸着膝盖叹气道:“母亲,夫人,你们这是在哭什么啊?”
张夫人大姚氏闻言,立刻悲伤落泪道:
“老爷,您说万岁爷突然就这般下令强制废缠足了,还规定官员之间可以相互监督举报,咱小闺女眼瞅着马上就要说亲事了,她这不是要被此事受影响了吗?万一嫁不到好人家可怎么办啊!”
听到老妻的哭诉,还没等张英开口说话。
“祖母,爹,娘,二弟。”
一声温润的青年男声就从外面响了起来,来人正是张英的长子——张廷瓒。
看到自己正在养伤的长子被大儿媳妇搀扶着走到了正院的大厅里,张英心中就是一痛,他的长子何其优秀啊,文武双全,文是二甲进士,武又跟着帝王三次亲征准格尔,赢得帝王称赞。
哪成想上半年的第三次征战,使他儿子险些折在了茫茫大草原上,最后侥幸捡回来了半条命,如今在府邸里养了好几个月了,脸色仍旧苍白,不见好转,真是要命啊。
“卣臣,你不在你们院子里好好养伤,托着病体跑来正院干什么?”
心中本就难过的张夫人,看到长子的脸色,再度流下泪来。
张廷玉也默默搀扶着自己大哥坐在了他们父亲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