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平心而论,用威尔逊先生逃脱法网这一事件批评共和国,是不公平的。国家是统治阶级的工具,此类统治阶级内部互相兜底的事情在之前的朝代也不是没有发生过:1870年春天,拿破仑三世皇帝的堂弟开枪打死了一个在报纸上批评他的记者,大摇大摆地去了比利时,而无论是巴黎警察厅还是内务部,都对此视而不见。但民众不会考虑这么多,他们只会把不满集中在当权者的身上,希望用改朝换代这个简单的药房解决所有问题,可这终究是换汤不换药,只是坐在台上的人换了一批罢了。
这样的情绪对布朗热将军无疑是有利的,一时间他的人气大涨,就连印有他头像的彩色瓷盘子也销售一空,甚至还有人编出了吹捧他的歌曲,大有将布朗热将军塑造为新的圣女贞德的趋势。这位孤胆英雄正在以一己之力维护法兰西民族的尊严,而台上的政客们却只会拖他的后腿。
两条消息在同一天公布,这样的日期安排,若说是巧合未免过于简单了,吕西安可以确定,布朗热将军被逐出军队的时间是被人精心安排过的,其用意当然是要借助这种反差来把将军塑造成受害者,甚至是殉道者,让人们认为他将自己的鲜血洒在了法兰西的祭坛上。
在军队内部有一股支持布朗热的势力,这一点并不奇怪,军队一贯是保守主义和对德国复仇主义的大本营。布朗热将军在担任陆军部长期间宣布允许士兵蓄胡须,这小小的改革政策让他在士兵当中很受欢迎;在与外国冲突时,他动辄摆出不惜一战的姿态,大发好战言论,许多中低级军官都对他抱有期待,这些少壮派渴望爆发一场战争来让他们得到官职和勋章;而军队里的高级军官,大多对共和国不甚感冒,他们虽然不怎么发表政治观点,但大家都明白他们是君主派的支持者,有的支持保王党,有的则支持波拿巴家族,可无论如何,他们对共和国都没有什么忠诚,如果布朗热真的能够颠覆共和国,这些人也乐见其成。
自从1789年以来,军队在法兰西的政治中一直扮演着独一无二的关键性角色。每当巴黎爆发革命,市民和学生在街道上筑起街垒时,军队是否愿意镇压,将决定现政权的命运。因此从复辟王朝到拿破仑三世,所有的王朝对于军队都既防范,又大力拉拢,以求在革命爆发时能够得到军队的拯救。马克思将十九世纪的法国评价为“刺刀上的国家裹了三色旗”,实在是一针见血,在法国,一个政权没有了军队的支持,那么它的寿数也就到了。
如今,军队对布朗热将军抱着暧昧的态度,那么有很大的可能,在布朗热将军推翻共和国的时候,军队也将和他们在1848年或是1870年所做的那样——作壁上观。没有军队的阻挠,当时机成熟时,布朗热将军只需要纠集几千名支持者,就能够冲进波旁宫,解散国民议会并宣布紧急状态,把法兰西的权柄握在手里。
在一片狂热当中,北方省的选举如期举行,四月十日,选举的结果公布:在总共的将近三十万张选票中,布朗热将军得到了二十六万七千张,而排名第二的候选人得票还不到两万张,当天晚上,在里尔市政厅的阳台上,布朗热将军向下方欢呼的支持者宣告,他要“把议会制的大患连同它所孕育的可怕脓疮统统消灭”!
四月十二日,布朗热将军回到巴黎,超过十万人前往车站欢迎他,之前将军被解职离开巴黎的时候,他的支持者们曾经发出过预言:“他会回来,整个法国都将跟在他的身后!”这个预言实现了,布朗热将军乘着一股狂暴的浪潮重返巴黎,至于这股浪潮最终将把国家带向何方,没有人知晓,也没有人在乎,法兰西患了狂热病,而致病菌就是布朗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