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六十
离开老同事们后，何胜亮又回自己当年下放的知青点去，当年他是骑自行车用五个小时骑到山背面的下放知青点，现在那里已经通了公交，于是他坐公交到了杨树村所在的港湖乡，一下车，他惊呆了，简直分不清东南西北了，那里已经是城市化了，看不到丝毫的农村的景象，多方询问以后，他终于找到了杨树村，这里过去的青瓦土房都变成了钢筋水泥的二层小楼房，放眼看去，看不到农地，只有少数几块菜地。村里看不到老人，利用记得的姓名，经过询问小孩才找到老人。当年的老会计杨林祥已经90多岁了，生产队长也有80多了，脸上深深刻着岁月的沧桑。乡亲们也认不出何胜亮，一说起自己的名字，他们才恍然大悟。当年的房东nv儿杨翠妮说，胜亮啊，当时你是住在我家里啊，现在我nv儿也在深圳哦，他nv婿开公司呢。何胜亮说，乡亲们现在生活都不错啊，他们说，是啊，当年憧憬城市的生活，那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现在我们这里已经变成了现实，你看那500米外的好几栋30层的高楼，那就是政府给我们的拆迁补偿，正在装修，我们这里已经成了县城一个街道了，旁边就是这个城市的高铁站。整个这一片都成了经济技术开发区。何胜亮问，那没有地了，乡亲们怎么生活呢？老队长说，现在都是靠出外打工啊，再说附近有一个大酒厂，就是有名的春酒品牌，村里人一半在那打工，原来是国有，那书记改制成了老板，现在是湖北十大富豪之一呢。我们在这里打工，收入也b种地好多了。土地早都被政府征收了，只剩下一点菜地。他又问起一些当年的乡亲，好几个都去世了。当年的妇nv队长杨大珍听说何胜亮来了，连忙过来看他，何胜亮看到她也老了，当年的美nv变成了现在满脸沧桑的老太婆。杨大珍说，小何啊，我们村那个杨红莲和杨连强也在你们深圳呐，你知道吗？何胜亮说，哦，我不知道。杨大珍说，他们结婚后去深圳好多年了，她在深圳还出了名呐。何胜亮说，深圳太大，我没有听说过啊。杨大珍娓娓道来，说出杨红莲在深圳的一段故事。
原来，杨红莲和杨连强随着那些年打工的浪cha0来到深圳。家里的田地由公公婆婆耕地种植，农忙时他们也会回去帮忙。夫妻俩先是在电子厂里生产线流水线上当工人，后来两人商量，不能在一棵树上吊着，于是杨红莲就到深圳的新洲村里开了一家餐馆，取名红莲餐馆，小餐馆以湖北菜为主，儿子杨小宝12岁了，在附近上小学。
和所有出门打工的农民工一样，他们的目的也很单纯，就是为了摆脱贫困，多挣点钱，改善自己的生活。
他们住的新洲村，是在典型的农民房区域。原来深圳当地的居民利用自己的宅基地，将这个房子由2层3层逐渐扩建到了10层，还带有电梯，房与房之间的间隔只有一米，所以俗称叫握手接吻楼。在成片的楼房之间，有几条很狭窄的街道仅仅宽三四米，街道两旁就布满了各种商店旧货店和饮食店之类。这种类型的建筑在深圳占有相当大的b例，也叫小产权房，是不能转卖的，政府不承认交易的合法x。
杨红莲这个小餐馆门面不大，就在新洲村里的一条街上。前面摆个早点摊，里面摆了四张桌子，一个冷柜放各种食材，靠墙的柜子上摆一些烟酒，后面是一个厨房。他们就在8楼的一居室出租屋内住，每月租金一共要差不多5000元。杨红莲的拿手菜就是湖北的油炸藕夹，鱼丸子，珍珠丸子，红烧鱼，粉蒸r0u，炒红菜苔，排骨莲藕汤等等，早餐的种类b较多，有热g面，凉面，面窝，油条，五香豆皮，锅贴饺，糯米酒等等。生意不算红火，但勉强还过得去。
他们住的房间太小，夫妻两个和儿子共住一间房，有个小小厨房，带个卫生间，加个小yan台可以晾晒衣服。房间里的家电家具也就一个小冰箱，一个小彩电，洗衣机，双人沙发，衣柜书桌加双人床，连空调都没有，夏天就靠电扇来降温，厨房里用的是ye化气罐，带油烟机的煤气灶。
由于空间太狭小，他们夫妻俩连za的机会都很难得，只有等儿子早上上学以后，杨连强下夜班，夫妻两人才能秀秀恩ai。有的时候忍不住了，就趁深更半夜儿子熟睡以后，两人悄悄滚在一起。
这天上午，儿子上学以后，夫妻两人恩ai过后，就抱在一起，在床上说起私房话。
杨红莲说，老公哦，我好怀念我们过去在家里的日子，那虽然是农村，空气又好，水又好，村头村尾有几棵百年的老樟树。那个春天啊，满山遍野的麦苗青青菜花h，望不到边，那像人间仙境。房前屋后都是鸟儿叫，蝉儿鸣，蝴蝶翻飞，小荷尖尖停蜻蜓，地上数不清的昆虫。夏天里稻花香荷叶红，花果垂挂枝头，秋天里稻h棉白，硕果累累，冬天里白雪皑皑，家家围着炉火唠叨家常。农村虽然穷，也是半年忙半年闲。乡亲们都聚在一起，聊天，下棋，谈笑。这个深圳呢，抬起头都望不到太yan。满街都是香港人说的石屎，就是那个水泥的高层建筑。整天就是噪音sao扰，空气又不好。我好想回去算了。还是老娘说的好，千里去烧香，不如在家孝敬爹和娘。杨连强说，老婆，我们还不是为了多赚钱，赚钱多了以后再回去盖个小洋楼，把父母生活也过得更好一点。村里乡里乡亲的不是互相攀b吗？有的人发了财，盖了楼买了车，我们ga0到现在还是一穷二白，还是咬咬牙，坚持再奋斗几年吧。
杨红莲说，奋斗个鬼，也看不到前途，在这里又没有户口又办不了社保，看个病都要完全自费。我们现在是年轻，身强力壮。以后老了，万一有个一灾二病，怎么得了。家里不管怎么样，还有一个农村合作医疗，看病还有70的报销。杨连强说，不是听说最近有了政策的改变吗，可以办居住证，办了居住证以后，也可以办社保吗？但是，要有深圳正式的公司接收才能办理。杨红莲说，就是办了社保，有个什么大病，我听说也有好多要自己自费。前几天听说那边42栋的有一个姓张的，是个装修公司的经理，得了白血病，他有社保的，但是呢，自费也要几十万，结果做了一次骨髓移植以后又复发了，也没有钱了，就跳楼自杀了。
杨连强是个憨厚老实的人，在村里是有名的怕老婆的，当地话叫做气管炎妻管严。当初他是不肯南下到深圳的，也是杨红莲执意要出来闯一闯，他也就不情愿的跟来了。
这次他听杨红莲说要返乡，就说，当初也是你要来的，现在你又要回去，那回去就回去吧，你厉害，你是当家的。杨红莲抿着嘴笑一笑，在他身上使劲的拧了一下，臭老公，我是说的气话，你就以为我当真要回去啊？开弓没有回头箭。就这样回去，不是被乡亲们耻笑吗？只当我们是落荒而逃的落水狗！
杨连强说，我们都没有什么专长和技术，都是高中毕业没有文凭。我们在这辛辛苦苦g了几年，我每月的工资也就三千多，你开这个店每月也就是赚5千多，每个月省吃俭用也剩不了多少钱。到现在的存款也就是5万多一点。回家盖一套房最少要花30万。照这样还得g十几年了。
杨红莲说，你以后下班ch0u空再去自学学一门技术嘛，你看楼下的周强，他不是学了一个数控机床c作工吗？那个工资一个月得上万，这一下子就发达了。360行，总有一行适合你的。再说了，我们一家和和美美的健健康康的，这不就是幸福吗？钱能赚就赚到了，赚不到也就认命吧，我这人就是天塌下来也认命。
杨连强又苦笑着说，钱赚得再多，也经不起你这个杨大善人行善积德啊。都说你是个菩萨心，谁管你借钱你都来者不拒。街上碰到乞丐，你总是大手大脚，别人只给个一块两块，你一出手就是10块50块。你看别人资助希望工程，你也去凑热闹，也去资助了一个穷困的孩子上学，我们本来也算穷人啊，世上苦命人数不清，靠你能解决什么根本问题呢？
杨红莲用手轻轻地r0u0着丈夫的肩膀，老公啊，我又没有什么信仰，但是有一点，从小父母教育我为人要有一颗善心，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我的心就是软，我就看不得那些遭孽的人受苦受难啊。总想尽自己的能力，帮助那些有需要的人。
杨连强说，我找你这样的老婆，发财可能x是不大了。但是有一点，你给我的安全感那是特别强，我是相信以后无论有了什么三灾两难，你是绝不会抛弃我的，我也是绝不会抛弃你的。我们俩肯定是要白头到老的。杨红莲说，傻老公，这还用说吗？我们就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我不跟你说了，我要下去招呼生意了。
红莲餐馆的顾客，主要就是这个城中村里的居民。居民的构成主要是在深圳工作的白领阶层，也有一些服务行业的员工，营业员，出租车司机，以及他们上学的孩子。他们都是行se匆匆，早早起来上班，为了省事就买一点早点边走边吃，然后晚上下班也不想做饭，太累了，也就到小店里买一点快餐填饱肚子。不过这城中村里还住有一些黑社会的分子，也有港台富豪包养的二n，甚至暗娼。总之是泥沙俱下鱼龙混杂之地。
每天都来吃早点的青年顾客王小六是湖北老乡，做保安的，手里拿一个面窝啃着，嘴唇上油腻腻的。他就问道，莲嫂啊，你湖北的早点品种都很齐全，但是少一样啊。杨红莲问，那又是什么呢？他说，那个欢喜坨你怎么不做呢？杨红莲说，哦，那个欢喜坨啊，那个东西做起来有点麻烦，但是你要吃的话我可以给你做，那个做法呢，就是糯米粉拌点糖，有时包点豆沙，r0u成小拳头大的团沾满芝麻，放油锅里炸出来金灿灿的。王小六说，对对，我当年在湖北最喜欢吃的，每天早上我妈都做给我吃，外焦内软，又甜又香，你要做给我吃我叫你娘。杨红莲笑说，明天你就来，尝尝老娘我做的。王小六嘿嘿笑道，好啊，你当我老娘，我就叫你老娘，那你要免费给我做哟，还给我红包哦。杨红莲瞪眼说，老娘给你两巴掌，一巴掌等于五元红包。
下午6:00多，是人们下班后用餐的高峰时期。杨红莲经常是忙的不亦乐乎，进进出出，炒菜端盘子都是她一人。住这里各行各业的人都有，所以信息也就十分丰富。出租车的钱飞飞一瘸一拐的走进来，进门就说，给我来个蛋炒饭，别的都不要。杨红莲说，飞飞你这是怎么ga0的？受伤了？钱飞飞灰头土脸的说道，哎呀，别提了，昨天晚上差点把命都丢了。杨红莲和顾客们都惊诧的抬起头望着他，钱飞飞又哭丧着脸说，哎呀，昨晚10:00，我载了两个年轻人往东莞去，走了半路，突然拿把刀抵在我脖子上，要劫车劫财，幸好我反应快，心想，今晚ga0不好要把命丢了，只好一搏了，于是表面上装做屈服，趁他们稍一松懈，我猛然来了个急刹车，他们两人头撞到车窗上去。我把车钥匙拔出来丢到窗外草地里，打开车门就滚到了地上，跑到树林里去了，这两个家伙一眨眼就跑得看不到了，我报了案，公安来调查取证ga0了半天。下车摔伤了，ga0到现在才回来。杨红莲说，哎呀，你这也是大难不si必有后福，应该庆贺，我送你一杯酒吧，加一盘花生米。钱飞飞说，那谢谢莲嫂啦。杨红莲说，开出租车就是危险，当年我老公要开我si活不让他去。早些年代就听说有一帮cha0汕的黑帮，se诱劫了20多个司机，专门劫豪车，把人还给杀了。坐在最里面吃热g面的杨文璐是一个很文静羞涩的姑娘。她是一家科技公司的文员。年轻时一直就喜ai户外运动，ai好攀岩，游泳，长跑。参加了深圳的有名的义工联，任队长。她听见以后就伸出舌头说，好可怕哟，怎么世界上还有这样凶恶的魔鬼？杨红莲说，是啊，这个世界上，真善美的东西跟假货丑的东西总是少不了的，哪像你呀，姑娘心又好，又是深圳义工联的队长，专门做善事。杨文璐说，莲嫂你不也是老义工吗。你做的好事也是数不胜数啦。杨红莲说，深圳有10万义工，我这就算一滴水吧。正在吃红烧鱼的梁玉梅是个香港人包养的二n，平日里无所事事，也就是经常打个麻将，逛个街，涂脂抹粉，浓妆yan抹。她轻轻吐出嘴里的鱼刺，撇着红唇说，这都是钱惹的祸，人为财si，鸟为食亡。这些小偷小盗b起那些贪官呢？只能是小巫见大巫。昨天电视报道的抓起来的深圳那个局长张大明，不是贪w了600万，被判了个无期吗？这些贪官的危害那才是更大。杨红莲说，这一点我倒是同意，像这种贪官呢应该是格杀勿论，判无期还是轻饶了他。坐在门口左边吃鱼丸子的赵振林，是个电子工程师，戴副金边眼镜，文质彬彬的。他就慷慨激昂地发表不同意见说，我看危害最大的还不是贪官，是那些制作假冒伪劣食品的人！那是真正的杀人不见血呀。那个贪官们贪钱，他不管怎么样，他不危害人的生命健康。报道那个做假酒的，里面含那个甲醇，一下子毒si几十个人。还有数不清的啊，j商们在那个养鱼塘用激素啊，养猪用瘦r0ujg啊，米面放增白剂啊，蔬菜为了保鲜就喷那个甲醛啊，那都是致癌物啊，真的杀人不见血，好可怕。杨红莲说，你到底是知识分子，懂得科学，老百姓哪里知道这些化学品的危害？说实话这真是躲不过去，人一日三餐都离不开五谷杂粮蛋鱼r0u菜。你除非是自己到深山里去开个荒，养点猪，养点j，现在哪里躲得过去呢？
大家一边吃饭一边闲聊。音响里放的是那首杨红莲ai听的歌：高天上流云，有晴也有y，地面上人群，有合也有分，南来北往，论什么远和近，一条道儿你和我，都是同路人，莫道风尘苦，独木难成林，一人栽下一棵苗，沙漠也能披绿荫。莫怨人情冷，将心来b心，一人添上一根柴，顽石也能炼成金，炼成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