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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认,对于这个长期潜伏在皇帝身边的人物来说,这个称呼有些过于亲昵了,但,总比直呼其名要好太多了。
“善哉!”他仰天大笑,下意识地踢了一脚自己面前的树桩,似乎是脚尖有了疼痛感,他才敛了半分笑容,审视着我,“今日雍明侯二人喜宴,姑娘你,为何不与你家公主同去赴宴?”
“宋大哥,”我抬头望向基本由树荫构成的天空,试图分散注意力——在此地偶遇这宋义鸿,也算我之不幸,谁料今日他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且莫提她。淮阳公主与我非亲非故,怎能称是‘我家公主’?”
话说这宋义鸿,同江朝运那般亲近,为何也未去赴宴?
他抖了抖衣摆,其上似乎有木屑飘落,他的目光也随之黯淡了下来。
“罢了,罢了,鄙人既非朝廷正统官员,怎能妄求汝二人归来后,将那喜宴盛况讲与鄙人听呢?”
看他似乎泫然了,我也不好多说什么,索性也垂头缄口不言。
“对了,鹤姑娘,恕鄙人冒昧一问,”他的神色短时间内再次恢復平静,“你如今要往何处去?或许鄙人能送鹤姑娘一程。”
我抬头凝视着他的双眼,那张脸孔瞧去已不再十分年轻,可眉宇间仍不失俊朗之气。
“回凝华殿。”我不假思索地报了这个地点,可话已出口,我才意识到事情不妙,“不,回府,太傅府。”
“明白。”宋义鸿没有半分犹疑,再次将手抽到腰间,确认短刀已经系牢,“但须先走出这片林子。”
“好。”我早已不再紧张到脚趾抓地、呼吸困难了。
两个人似乎默契值很高,明明皆不发一言,却不约而同地迈开脚步。这时我思绪似乎放空了,念想也不再随意跑马,整颗心因脚底不断踏着的标准四二拍节奏而平静无比。全世界好像都静默着,而我如今只是一副会呼吸、有心跳与脉搏、在天地间不断行走的躯壳。
分不清是树还是雾,有道是“雾失楼台,月迷津渡”,这回倒更像是“人失雾林”,若是再能遇上晕头转向的飞鸟,那便又有“鸟迷雾梢”了。
其实潜意识里,我还是渴盼能于某一瞬间,林尽雾隐,天地间豁然开朗。
皇天不负苦心人,渐渐地,“深蓝灰”这三字中,“深”字开始隐去,遗留下大片大片的水蓝与浅灰,继续铺垫作画。最后“蓝”也如流水般散失了,只剩浅灰坚守着最后的朦胧,但却也慢慢失去了气氛营造力。
几十步开外,已逐渐显现出一些宫廷建筑的轮廓。
“这林子的尽头就快到了。”始终健步如飞的宋义鸿,突然缓慢停下脚步,又伸手把住腰间的短刀。
“嗯。”望着宋义鸿健硕的背影,我心中却不由得生出几丝苍凉之感,“宋大哥,我们继续走吧。”
那些隐匿在淡淡雾色之中的皇家建筑,似仍佯羞不愿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