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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响回音(下)

 

七年后,新沃尔西尼市立监狱。

德米特里站在监狱门外,除了身上的衣服和一只没什么分量的手提箱以外一无所有。当年和他一起入狱的前家族成员前两年都陆续出狱了,因为是主犯而最后刑满释放的他已经是孑然一身。仰头感受了一下久违的阳光与新鲜空气,德米特里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和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向一个方向走去。

几个月前,德米特里突然收到一封信。来信者是一位许久没联系的老线人,据说在变故后一直联系不上他,直到七年前看到德米特里刺杀莱昂图索的新闻才想方设法打探到了他在哪里。这位线人还随信附带了一个地址和一封引荐信,据说是某家医疗公司的办事处,他们正在招募新干员,有个职位很适合他。快九年没有联系,现在突然说要给他介绍工作,德米特里有些怀疑,但因为来信手笔和从前的联络十分相似,这家医疗公司的大名他也略有耳闻,再加上他确实需要一份应急的工作,他还是决定先去看看。

没多久,德米特里就踏进了这间平平无奇的罗德岛办事处。值班干员接过引荐信看了看,热情地说:“您就是德米特里先生?欢迎加入罗德岛!贾维干员已经等候多时了,他是来接您到罗德岛本舰报到的,也是叙拉古人,性子虽然又冒失又大胆的,但总的来说是个能让人开怀大笑的好人,你们一定能相处得很愉快!我这就叫他出来。”

不一会儿,他就从里面带出来一个头发火红的沃尔珀,这人脸上挂着爽朗到有些嚣张的笑容,让德米特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哟!你好,我是贾维,你就是那个新干员?”贾维一上来就热情地用胳膊勾住了德米特里的脖子,相当没有距离感。“你叫德米特里对吧?听说你以前也在家族干过?不过我听说新沃尔西尼是座没有家族的城市,你就是因为这个才来罗德岛工作的吧?嘿!要不要来当我小弟?将来我贾维家族发展壮大了,肯定少不了你的份儿!”

值班干员笑了:“我说贾维,你念叨着要当家族老大多少年了都?除了奥斯塔和布洛卡,压根就没人愿意跟你混嘛!你看你这一套下来,新人都不知道该说啥好了。”

“你懂什么?不问问怎么知道人家愿不愿意呢!”贾维摇了摇德米特里。“好啦!时间紧迫,我们这就出发回罗德岛吧!”

坐在贾维车上一路风驰电掣,到达罗德岛时,德米特里只觉得自己还活着真是个奇迹。路上大部分时间都是贾维一个人在念念叨叨,那个值班干员说的没错,这家伙虽然脑瓜子里全是些正常人想不到的奇怪点子,那股率直的冲劲却意外地十分有感染力,让人讨厌不起来。在人事部报完到,贾维又介绍他认识了奥斯塔和布洛卡——据说是他的小弟,德米特里对这两个一个看起来很正常,一个看起来很能打的人居然没有反驳感到很震惊。接着,他们就一起带德米特里熟悉了一下岛上的环境,当然,主要是宿舍和食堂。

就在一行人往训练室走时,德米特里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你们认识刚刚那位留着披肩长发的女性鲁珀吗?”他皱起眉,问贾维三人。

“咦?突然问这个,你小子才一上岛就对女干员一见钟情啊?”贾维表情夸张。

“……不是,只是有点眼熟,想知道是不是以前认识的人。”德米特里有点无奈。

“那位是高级资深干员,切利妮娜·德克萨斯小姐。”奥斯塔沉稳地回答。

“她……加入罗德岛多久了?”

“比我们还久,少说也有十几年了。”

“喂喂,奥斯塔,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啊?”贾维一脸震惊。

“德克萨斯小姐的战斗能力在罗德岛全舰也是数一数二的优秀,和阿米娅他们的关系也相当近,早年间还协助过营救博士的任务,在全岛都很出名,不知道才是不正常的吧?”

十年以上,德米特里思考着。当时变革还没发生,也就是说,她在认识莱昂图索前就已经加入罗德岛了。

“德克萨斯小姐也是叙拉古人,德米特里,难不成你和她是老乡?你之前见过她?”奥斯塔问。

“嗯……算是见过几面吧,说不上认识。”德米特里试图搪塞过去。“只是觉得有点巧,没什么。这里就是训练室吗?”

“啊,说着说着就到了呢!”贾维好像瞬间就忘了这个话题,推门进去开始介绍训练室的器械和使用规则,奥斯塔和布洛卡也就没再多问。

七年,在监狱中显得无比地漫长无聊,单调的生活让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直到德米特里开始熟悉岛上的生活,他才感受到时间已经飞速流动了七年,许多设备已经进化得他都不会用了。好在他的思维还不至于变得愚钝,在其他干员的帮助下,他很快掌握了生活和工作上的大部分内容——另外,他发现自己的工作任务似乎和从前没什么不同,都是搜集情报、做些周旋,掩盖某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不同的是,这里不允许轻易使用暴力,保护的东西也从家族利益、权钱交易变成了救人的药物与器械。

“我还是地展开。贾维吗,我流浪已久的心的归处?类似的想法在他们的脑海中模模糊糊地铺开,他们向外延展求证,然后又在对方的唇、齿、鼻尖与后背上一一得到答案。德米特里抱着莱昂图索向侧旁翻了个身,将怀中人压在床上,加深这个悠长、悠长的吻,直到泰拉人的生理结构不允许他们再继续。

分开时,两人都有些喘不上气,只是茫然地注视着对方,头脑和身体都在发烫。

“……现在几点了?”

莱昂图索率先开口,问出这个意义不明的问题。

德米特里掏出终端,屏幕突然亮起的光芒刺向他的双眼,带来一阵眩晕与眉心肌肉的酸痛。他使劲眨眨眼,看清上面的数字。

“凌晨一点。明天……嗯,今天周末,还不算太晚。”

莱昂图索若有所思。

“你不用回宿舍吗?”

“我们宿舍没有门禁。”

“……没有门禁就不回?”

德米特里失笑出声,把脸埋进莱昂图索的颈窝蹭来蹭去。

“你很急着赶我走。”

“你待在我这又没有换洗衣服。”

莱昂图索似乎是铁了心要找出一个让德米特里离开的理由。德米特里这才有些疑惑,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将逐客令误会成了某种试探;但后背向下的压力又让他确信自己并非完全会错了意。

“不做吗?”直白的问询挑明局势。他轻咬着莱昂图索的耳垂,右手向下绕到对方后腰去捏鲁珀的尾巴根,满意地感觉到莱昂图索扭动了一下身躯,然后刻意向后挪了几厘米,避开坏心眼的挑逗。

“我什么都没准备。”莱昂图索的声音毫无波澜,然而搭配其意有所指的话语更令人气血上涌。“难不成你还随身带着东西?”

“……没有。”德米特里餍足地趴在莱昂图索胸口,兽耳愉悦地转动着,狼尾一下一下地扫过莱昂图索的小腿。“莱昂……”

“嗯?”莱昂图索眯起眼睛,然后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睡意是会传染的。德米特里的眼皮也开始变沉,将他的脑袋连同身体向下拽,悄悄赶回宿舍的想法被抛之脑后。

“没什么。”

也许是酒劲后知后觉地开始发挥作用,德米特里的眼睛合上后就再没能在失去意识前张开。朦胧的光晕在他的眼前晃动着,像是夜晚的探照灯扫过囚室嵌着铁栏杆的小窗,新沃尔西尼寂寥的雨夜中透过车窗望见的路灯,昏暗酒吧中升腾起的二手烟摇曳着打火机的火光,家族晚宴上金光粼粼的水晶吊灯与香槟……他在臆想中穿过无数个黑夜,最后回到一个明亮到刺眼的正午,窗口的树叶筛下阴影与阳光,落在他垂盖着的眼皮,将他从意外陷入的午睡中唤醒。他用力掀开双眼,身侧年幼的莱昂图索熟睡的面庞映入眼帘,他惊觉自己正躺在未来家主的床上,手还盖在他偷偷带来的一本书上——是那种不入流的、仅可用于补充这个年纪的青少年对某些秘事的遐想的爱情。这本书让他第一次见到了莱昂图索对一本书手足无措,那时德米特里靠在莱昂图索身边,熟练地翻动对方膝上的书页,把“重头戏”的部分一一指给他看,感受着身旁那个“小大人”的肌肉变得紧绷,绯红色难以制止地爬上他的脖颈、脸颊与耳垂。他笑出声,小少爷似乎是恼羞成怒,责备他“无聊”,将纸张翻动得哗哗作响,质问他是从哪里搞来的这种书。“你这不是很感兴趣吗?”他笑。“谁感兴趣了,”莱昂图索的脸再度涨红,他把书翻到第一页,“我只是想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故事,为什么……”小少爷不敢再往下说,只是皱着眉从开头往下速读。德米特里挂着狡黠的微笑,视线落在他头顶的发旋与狼耳,再移向泛红的耳尖,最后停留在翻书的那双手上。书里暧昧的氛围似乎正一点点沁入空气,让德米特里心跳加速,呼吸也变得粘滞,大脑缺氧得发昏——又或者,这一切都只是因为盛夏眩目的阳光与高温。但他有自知之明。他伸手揽住莱昂图索的肩膀,让脸自然地靠在那团柔软的毛发上,吸气,然后闭眼,从视觉之外的感官汲取莱昂图索的痕迹。房间变得安静,干燥炎热的午后,整座宅子内所有的活动与声响都静止了,沉闷笼罩了那些无人的走廊与庭院,德米特里却感到前所未有地安宁——也许这就是他放任了睡意侵袭的原因。他沉向眼前那片温暖的光海,意识却向上飘去,离开那副尚未成熟的躯壳,离开那时相拥着睡去的两人,离开树的故土,将根系扎入现在——

德米特里在罗德岛客房的床上醒来,身上还穿着前一天的衣服。卫生间传来哗哗的水声,莱昂图索走出来,全身上下已经焕然一新。德米特里翻身趴在枕头上,支着手肘托脸看他。莱昂图索注意到他的眼神,坐到床边反过来盯着他。

“怎么了?”

德米特里的兽耳动了动。

“我在想……回去要怎么跟贾维他们解释呢?”

“……实话实说?”

“哈哈……”德米特里笑出声。莱昂图索仍板着脸,故作不满地揪住他脑后那绺长头发:“怎么,很丢脸吗?”

“怎么会,是我这无名小卒高攀市长大人了。”德米特里陪着他开玩笑,马上脑后的拉力又大了几分。“欸欸欸,别拽了,要秃了……你知道罗德岛工作强度有多大吗?”

莱昂图索松开手:“你还有心思在这儿耍嘴皮子,看来还是挺轻松的嘛。”

“今天可是周末。”德米特里爬起来,坐在莱昂图索旁边。“现在才——八点半,我们昨天还喝了酒,他们可能都还没起,说不定我可以悄悄溜回去。”

莱昂图索低头理了理袖口。

“那我呢?”

“嗯?”德米特里愣了一下。

“他们还什么都不知道。奥斯塔可以为你恨死我了,他看到我在的时候吓了一跳,差点说不上话。”

“从我们过去这几年的经历来看,他的想法才算正常吧?”

确实。他们都从未向第三个人言明过那段关乎忠诚与背叛的传奇故事之外的情愫,对于想象着变革、权谋、抉择与缺憾的外人而言,像这样一个以浪漫关系为结尾的故事未免有些烂俗,甚至本就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莱昂图索自己也突然感到难以置信,他想起三天前自己忙完手头的公务、安排好一周的空余时间后登上跨越荒野的载具时,自己胸腔的憋闷感。当时的他对此刻毫无预期,只是被来自往昔的声音所驱使,唯一确定的就是“我必须见他一面”。然后现在,他得到了一个似乎完美的回音,却反而失去了确定性。这份爱会持续多久?该如何向世人展现它?展现多少?与爱同来的思念将如何塑造他们?——一切都不得而知。

德米特里与莱昂图索一同陷入沉默。他突然意识到主动权被交到了自己手上,七年的分别对莱昂图索的改变其实比他一开始所想的要大——不止是着装,朋友,谈吐,最重要的是,他失去了对他们之间关系的确定。他第一次觉得,也许莱昂图索也会需要自己向他提供某种安全感。不再是一切自在不言中,而是说出口的承诺,或许还包括他人的见证。但显然莱昂图索自己也在犹疑,不确定该向德米特里要求多少——除去了家族继承人和副手的身份,他们就好像重新认识一般,往事只留下一团纠缠住两人的破布,没有给出任何关于未来的答案。德米特里不自觉地微笑着,右手搭上莱昂图索的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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