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
不过哈士奇阿哥也没有那个心眼儿去计较, 今儿一大早老老实实地去了惠妃殿中请安,又迅速被赶了出来。惠妃今日宫务很多, 昨儿刚经历了地动, 前朝修葺, 今朝弃用的宫殿坍塌几所, 昨夜值夜的太监宫女儿还有因为掉落的瓦片砸了头、被慌乱中踩了几脚的,各宫妃嫔受惊的不少,特别是怀胎十月,即将临产的宜妃郭络罗氏,哪儿哪儿都需要惠妃这六宫主事上心。
惠妃前脚刚离开延禧宫,哈士奇阿哥便来霍霍他睡得像个小狗饼的八弟了。这个年纪的青少年哈士奇完全闲不住,即便是昨夜刚经历了那样的变动,今日恐怕也没睡几个时辰,此刻已经精神抖擞,伸出毛绒绒的大爪子去揉他弟的肚子玩了。
齐东珠用一双死鱼眼看着这“兄友弟恭”的一幕,心中升不起半点儿拯救萨摩耶幼崽于水火的心思。倒不是她心里不想,但是身体实在疲惫啊!昨夜折腾了那么一宿,吹了一夜冷风,她不着凉不发热已经觉得自己表现得很棒了,至于像哈士奇幼崽一样精力充沛?
抱歉,心理年龄不允许。
再者说她心里还压着昨夜地动的事儿。灾难总是让人的心口沉甸甸的,即便知道京城因为康熙出乎意料的命令和举动,伤亡恐怕很少,但塌陷的房屋、财产的损失都是地震造成的余波。而他们尚且不知地震震心是否在京畿,若是不在,那还不知震源处是如何光景。
在烦人哈士奇持之以恒地霍霍下,萨摩耶幼崽不情不愿地睁开了小狗眼,睡眼朦胧地看着他,毛绒绒的小脸儿上写满了迷茫和委屈,小黑鼻头里溢出了一点儿可怜巴巴的哼唧。
那终于艰难地唤起了齐东珠未泯的良心,使她一把推开了烦人哈士奇的狗头,将萨摩耶幼崽抱紧了怀里。
困倦幼崽在她的怀里拱了又拱,没心没肺地再度睡去,独留齐东珠愣愣地抱着他,发起呆来。
“大阿哥,你可知前朝发生了些什么事儿?”
哈士奇幼崽没弟弟好玩儿了,抬眼瞪齐东珠,又听闻她这话儿,当即哼了一声,黑鼻头翘得老高:
“后宫之人打听前朝是非,爷看你这奴婢是皮痒了。”
齐东珠额角跳了跳,伸手去揪他的毛耳朵,被灵巧哈士奇防备地闪开了,只好干瞪着他,出言相激道:?
“皇上今日如此繁忙,大阿哥今早去请安见着人了么?是不是大阿哥也不知晓其中内情呢。”
“你瞎说!”
青春期的幼崽被齐东珠轻而易举地拿捏,哈士奇阿哥的毛微微炸了起来,黑白相间的毛毛脸显得丰腴了几分,想来是气鼓了腮帮子,想要咬齐东珠一口却又咬不到。
“我乃一国长子,皇阿玛怎会不见我?我今早去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还让我代他接见殿外候着的传教士呢!”
齐东珠想听更多细节,但面儿上只是不冷不热地“哦”了一声,表现出对于哈士奇阿哥所言之事可有可无的态度。
果然,这一招对哈士奇阿哥的拿捏炉火纯青,很快将哈士奇阿哥气得竖起了尖耳朵:
“皇阿玛如此忙碌,但怎会忽视本阿哥?他可没空搭理来请安的老三,就同侍卫一道出宫去了,皇子之中,独独见了我!”
“那皇上跟大阿哥说什么了?”
齐东珠见逗得差不多了,便给哈士奇阿哥一个台阶,可谁知哈士奇阿哥还是气鼓鼓的,焦躁地甩着大尾巴说道:
“皇阿玛忙得很,昨夜里塌了不少房屋,很多人家火塘还燃着,地动倒是结束了,可四处起火。皇阿玛又遣巡捕营去灭火,没空与我细说。倒是那些传教士经过昨夜之事,激动得很,扯着我问旗人是否有预测地动之法…”
齐东珠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心里寻思还预测地动之法呢,与其相信大清科技,还不如相信康熙野人般敏锐的第六感,问道:
“那大阿哥怎么说的?”
哈士奇幼崽扬了扬嘴筒子,以一种很没有必要的谜之自信大声说道:
“那自然是告诉他们,我大清天朝上国,自然受天地庇佑,皇阿玛万世名君,在动荡面前受到天地预示,岂非常理?再者这些传教士四处刺探,前些时日,沙俄还遣了使臣来讨要你献给皇阿玛的牛痘法子。”
哈士奇阿哥话音还未落,齐东珠已经把又睡成小狗饼的萨摩耶幼崽放在一旁,一手撑住了额角,不想抬眼了,只喃喃道:
“这也算好事儿,牛痘法传开,死于天花的人不就少了,于大清如此,于沙俄也如此。”
虽然齐东珠自个儿为了苟住小命儿,或是为了达成她自己的目的,也不是没有吹过康熙的彩虹屁,绞尽脑汁地吹捧过康熙,可亲耳听闻哈士奇阿哥如此没有边界感地吹捧他的“万世名君”皇阿玛,齐东珠的脚趾还是不由自主地开始施工了。转眼之间,一座小城堡已经落成。她有气无力道:
“然后呢,那些传教士怎么说?”
这回儿,哈士奇阿哥的表情变得有些郁愤起来:
“说来说去,都是半生不熟的汉话儿和拉丁文,来我大清,竟然不知学满文,何等不恭?”
齐东珠这回儿没忍住,迅速揪了一下哈士奇阿哥毛绒绒的三角耳朵,说道:
“人家远道而来,能学明白汉文实属不易,满语渊源不长,方外之境无人教授,如何学得?你不是学会拉丁文了吗,何苦挑人家短处呢?”
哈士奇阿哥的毛脸上写满不服,齐东珠也说不好是他后天发育出一身反骨,还是哈士奇血脉天赋所致,抑或是二者都有。齐东珠无奈,叹气道:
“况且,若你将预测天灾之事说成皇上一人之功,将来若是哪次天灾发生,你皇阿玛未曾来得及下达谕令,又该如何解释?皇上虽然是天子,但终究也是血肉之躯,既然是血肉之躯,就会有力所不能之事。天灾之所以是天灾,盖因人力难以预料,难以抵御,难以修复。传教士都是天主教徒,笃信他们的上帝,凡不能解释之事,皆诉诸神灵,你与他们置气什么?”
哈士奇阿哥并不服气,但他也不傻,自然听得出齐东珠话中的道理。这个年纪的皇子急于讨好他的父亲,却也知道懂得分寸的可贵了。他一双实在貌美,却透着几分清澈的愚蠢的哈士奇狗眼对齐东珠翻白眼,看得齐东珠额角青筋直冒。
“大阿哥若是闲着,不如回去睡个回笼觉。”
齐东珠冷漠道,实在不想给惠妃看这个满身反骨的大狗崽。哈士奇阿哥神经粗得很,没怎么在意齐东珠几乎宣之于口的嫌弃,冷哼一声后,甩着大尾巴便离开了八阿哥的小院儿,终于让齐东珠得以抱着软乎乎香喷喷的萨摩耶幼崽睡个回笼觉。
不过,齐东珠到底心中存着事儿,虽然小憩片刻,却也没能睡太久。
她喂饱了用雪白的小毛毛脸儿蹭着她讨食的萨摩耶阿哥,便搂着这个暖烘烘的萨摩耶幼崽,给他讲伊索寓言里狐狸和山羊的故事。
萨摩耶幼崽不像比格胖崽那样,总是一脸臭屁的表情。他毛绒玩具似得雪白小脸儿上嵌着一双琥珀色的棕瞳,可爱又乖巧,亮晶晶地看着齐东珠,两只雪白的小爪子抱着齐东珠的手,软绵绵的小脑袋枕着她的胳膊。
这大大激发了齐东珠作为内向社恐人为数不多的倾诉欲,使她变得陶陶然起来。可是她的叙事能力实在有限,脑子里又混杂了星球大战、哈利波特、指环王、三体、沙丘、漫威、dc等一系列大ip的主线剧情,当即开始胡言乱语,不多时便从伊索寓言串频到了小美人鱼,从维京海盗跑去了加勒比海。
可无论她的故事怎样天马行空,曲折离奇,萨摩耶幼崽仍然仰着一张小毛脸儿,充满喜爱和崇拜地看着齐东珠,琥珀色的眼底像是撒满了小星星,让齐东珠像漂浮在云端上一样。
被一个小毛崽全心全意信任和崇拜的感觉太过美好,以至于齐东珠心中关于昨夜的创伤和忧虑一点一点消弭掉了。她垂首对怀里的萨摩耶阿哥亲了又亲,让这个小毛崽都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蹬了蹬后爪爪,小脸儿埋进了齐东珠怀里,只留下一双漂亮如同星空宝石的明眸,信赖地看着齐东珠。
“…然后王子认出了人鱼公主正是拯救他的人,两人彻底相爱,破除了海巫留下的诅咒。而后人鱼公主和王子联手除掉海巫,夺回了她的歌声,和王子有情人终成眷属。”?
吸崽一上头,齐东珠开始肆意篡改故事结局,只想给怀里这全天下最可爱的萨摩耶幼崽一个最甜蜜的小美人鱼故事。幼小又无知的萨摩耶阿哥对此照单全收,乐呵呵地吸吮起他自己的小爪爪。那小爪子被齐东珠从他的小嘴里扯了出来,好好擦了擦。
“好了,宝贝该睡了。明天再给你讲故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