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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节

 

“可汉臣不臣。仅仅吴三桂之乱,地方汉臣判了七成,实在无忠心可言。汉女温驯,受制于男人,旗人虽然强盛,但数量终究不比汉人,令其强改,实在困难。”

“我知道,所以得用温和些的法子。”

齐东珠没想到康熙因为色令智昏,如此好说话儿,当即也亮了一双眸子,鹿瞳中映出细碎的星子似的亮光:

“女子处处受制,若是想要摆脱桎梏,还需将她们从家庭之中解放出来。女子数量不少,若是她们能够赚到更多银钱,自然就会少受制于男人,大清也会织出更多布匹,国库更加充盈。”

为了增强说服力,齐东珠还用满汉之分恐吓康熙:

“皇上,就算汉女离您很远,您看不到她们的苦难,您总该为旗人女子想想。您也说了汉人众多,汉家文化影响更广,如今旗女尚能骑马射猎,英武飒爽,日后当如何?您禁止旗女缠足,恐怕也是担忧她们终究沦落到汉女的境地吧!”

这说法儿康熙倒还是第一次听说。他严禁旗女缠足,只是在增强满汉之分罢了,至于之前想要禁止缠足,也不过是想要打压汉臣气焰,确立旗人统治,和女人的境遇没有半点儿关系。

后来法令取缔,也无非是受阻太过。他也是没曾想过,汉人自己头发都管不了,却还要管女人的脚。

事实如此,但他却知道有些话儿不能原样说出来,若是真讲出来,恐怕会在齐东珠脸上看到失望的神情。

她的欲望之火好容易燃起火星子,他不想让她熄灭在他眼前,更不想让她露出失望的神色。

“这都是微末之事。你所得自有道理,若是女人靠织布赚取银钱,定然不会被拘于房室之内。你若创办善堂收容女子织布,朕令兵部从你处购买军需。你无需多虑,朕过几日便从工部挑选善于此道之人,助你改良织机。”

听闻这话儿,齐东珠便明白康熙作为皇帝的态度。这和齐东珠想的大差不差,若是能兵不血刃地压汉人一筹,他是乐意颁布法令的。

而怎么兵不血刃,仍然需要改变一些理念和产业结构。

这样算不上允诺的允诺,对于齐东珠来说足够了。她其实眼界只有那么一点大,从来没想要做什么丰功伟绩之事,她只想做一点儿力所能及的改变,哪怕抵不过时代的洪流,她仍旧问心无愧,于心无悔。

打人

◎“八弟这番惹祸,太子一定会发作。只是不知皇父这阵兴起能持续多久,若是嬷嬷诞下皇嗣,或许能和永福宫的宜母妃争上一争。”胤禛漫不经心◎

——

用过了因为皇帝突然莅临而没滋味儿极了的一顿晚膳, 胤禛和胤禩无言退出来,皆在主殿外站了一会儿。

胤禩面色冷淡,眉眼之间带着一点儿对他而言少有的阴郁。他垂下头, 待脸色恢复如常后,方才对胤禛行了一礼, 转身便要离开。

胤禛怀里抱着的八公主宝珠抬头看看四哥哥, 又看了看八哥哥的背影,突然嫩声开口道:

“八哥…”

胤禩一顿, 回身想对着幼妹露出一个笑来,却正好对上了胤禛阴郁的脸: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日做了什么。”

胤禛压低声音, 微不可查道。旁人或许根本看不懂胤禛嘴唇轻微抖动出来的声响, 但胤禩对他太过熟悉,也心知今日之事绝对瞒不过他, 便垂下眼睫来, 伸手去抱对着他伸出两只小手的八公主。

胤禛看着他, 出声说道:

“八弟, 我为良额捏寻了几幅白鹭戏水图, 是江南书画大家的新画法儿, 极为雅致,请八弟去我处一观吧。”

他没有将八公主递给伸出手的胤禩, 而是上前两步, 将幼崽塞到了八公主院儿里的姑姑手中。八公主发出疑惑的“咪呜”, 胖乎乎的小身子却抵不过姑姑的力道,被抱进怀里, 眨巴着眼睛看着两位哥哥, 在那姑姑对两位小主子行礼之后被抱走了。

胤禩对八公主露出毫无阴霾的笑脸来, 用口型道明日拿好玩的小玩意儿去陪妹妹。方才回首面对胤禛, 开口说道:

“四哥客气了。”

胤禛额角的青筋轻轻抽了抽,心知肚明胤禩在讽刺他。良额捏视他如亲子,胤禩又是他的亲弟,他孝敬额捏,何来“客气”二字?一家人说这种外道的话儿,摆明了是寻他不痛快。

但昨日失言,胤禛知道以胤禩的倔脾气,心里定然有火儿,只能把自己心中的火气压下去,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继而率先离开了主院。

皇帝夜宿景仁宫,周遭处处明里暗里都是皇帝的侍卫和仆从,确实不是说话儿的地方。胤禩无声跟胤禛进了四阿哥院子里的书房,门扉半敞,苏培盛为两位主子点亮了烛火。

灯豆闪烁了片刻,明亮的暖光遍盈满室内。侍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半敞的门扉却无人搭理,任由春日已经变得有些温暖的夜风刮进来。

宫廷之中,是没有秘密的。紫禁城里到处都是耳目和眼线,防人是断无可能。有些时候偿着门说话儿,把姿态摆得敞亮一点儿,反倒是能让人不起疑心。

胤禛谨慎,即便他自个儿只有十岁出头,胤禩也只有八岁,他也不愿意让皇阿玛心里留下个皇帝下榻嫔妃寝殿,皇子频繁密语的印象。

“四哥可要弟弟行见兄长之礼?”

胤禩出声道,一双琥珀色的瞳仁儿看着胤禛,脸上恭谦之色全然不见,眼尾却缀着一抹红,在他瓷白的面色上格外明显。

出言讥讽兄长,藐视祖宗规矩,自己竟还先委屈上了。胤禛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只能顿了片刻,宛若不察道:

“良额捏喜画禽鸟,你明日将画轴给她送去。再过几日,等我寻的颜料到了京城,我亲自去向良额捏请罪。”

胤禩垂下眸子,站在那里不说回话儿了。胤禛顿了顿,又道:

“昨日是我失言,你要我如何偿还,我便如何做就是。”

“四哥与我说的话儿是无心之言,我过耳也就忘了。”

胤禩声音放软了些,开口回道。胤禛知道这事儿也就过了。胤禩这个人记恩不记仇,胤禛自觉将他从小看到大,对他的性子还是了如指掌的。

“行了,你我兄弟之间,没有忘不了的仇怨。坐吧。”

胤禛挥挥手,屋外的苏培盛和一位婢女捧进两杯茶来。胤禩端着茶水坐下,用茶杯的盖子拂过飘在水中的茶叶。

“昨日之事暂且不提,我只问你今日可知自个儿闯了祸端?”

茶过一半,胤禛突然开口。胤禩把茶盏搁在膝上,声音泠冽道:

“我没错。广善库属官永寿欺辱嬷嬷,此事四哥知道得比我更清楚。我带人将其打一顿,是我为嬷嬷撑腰,有何不可?”

他这过度坦然的态度让胤禛心中猛地升起一股气,被他强用一口茶水压下去。茶水流过喉咙,却留下一片仿佛被灼烧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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