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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节

 

“嬷嬷,这几日皇阿玛白日料理政务,晚上去慈宁宫侍奉太皇太后,抽不开身,嬷嬷不必担忧。”

被幼崽这样说,齐东珠不免尴尬起来。她总是觉得比格阿哥对于她和康熙的关系有些误解,但是作为一个脸皮很薄的成年人,齐东珠拒绝对比格阿哥做解释,此刻也嗯嗯阿啊地应付过去,即便她总觉得比格阿哥在暗示她不用担心自己失宠。

屁大点小狗,懂什么啊。齐东珠看着比格阿哥黑白棕相间的背影和他笔直的尾巴,头疼地想。就这屁点大,还要定亲了,封建制度真的害死人。

等齐东珠神游回来,小狸花儿已经昏昏欲睡了。齐东珠垂头猛吸小猫咪,半迷糊的小猫咪最好吸了,根本不会有半点儿反抗,小肚皮和小爪心都是任人采撷。坏妈咪齐东珠猛嘬了一会儿小猫头,方才放过了睡得稀里糊涂的小猫咪,心满意足地将暖烘烘的小狸花儿扒拉到自己怀里,贴着柔软的绒毛入睡。

贴着幼崽的齐东珠陷入久违的安全感之中,次日起得有些迟了。她是被殿外的动静吵醒的,翠瑛压低了声音,在殿外急促地说些什么,可对方似乎更加急迫,气势迫人。齐东珠把小狸花儿往床榻里藏了藏,轻手轻脚地走下榻,随手披上了外衣便推开门,正看见天边晨曦未亮,宫人手中的提灯映亮了半个庭院。

翠瑛见状,连忙走到齐东珠身边儿,低声说道:

“慈宁宫的人来请。”

她把请字说得很重,刻意给外人听。可齐东珠抬眼看向对面的人,却只觉得那十几号人可没有半分客气的意思,与其说是请,不如说是押。齐东珠觉得牙疼,情感上她知道自个儿碍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眼,也能给予她一点儿理解,但从道理上讲,她不觉得太皇太后对董鄂氏的憎恨以及对她的敌意站得住脚,纯粹是寻找出气筒。

毕竟罪魁祸首是顺治和康熙,被强掠入宫的女子能有什么错呢。

但齐东珠也明白道理怕是没有办法讲通了,特别是对一个将死的老人,那根本是没有办法讨公道的。齐东珠心想这个时候康熙恐怕在上朝,而她也不想让比格阿哥和萨摩耶阿哥掺合其中,想来只能硬着头皮拖一拖时间了。

毕竟康熙目前对她的兴趣还没完全消退,恐怕不会坐视不理的吧?

齐东珠安慰自己,但心里也没什么底气。太皇太后是康熙仅存的直系长辈,这些日子康熙夜夜侍疾,想来对祖母的感情很深,她还真说不好康熙是否会出面保她。

“齐妃娘娘好大的脸面,这宫中嫔妃无不趋奉太皇太后,只有您,上赶着在太皇太后身子欠佳的时候抱病不起,实在是宫中头一份儿的脸面大。如今太皇太后想着您也卧床几日了,若是还不能下床来见,恐怕这身子骨差到根本无法侍奉皇上。”

齐东珠感受得到对面慈宁宫之人的恶意,但她口舌不利,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扯了扯嘴唇开口道:

“人身体康健与否,也不是旁人的看法儿和脸面决定的,否则太皇太后天大的脸面,如今还不是缠绵病榻。”

齐东珠对天发誓,她不是故意嘲讽,她只是口无遮拦、说话不好听罢了。可对面慈宁宫的奴才此刻面色赤红交加,吓得齐东珠不怎么敢多看他们,生怕自己被他们的目光撕碎了。

“我家娘娘刚起身,就算太皇太后要娘娘带病侍疾,也得让我家娘娘宽衣洗漱,方可见人。”

翠瑛连忙上前一步说道,可慈宁宫的人却不想再等,只围了齐东珠,为首的那人说道:

“齐妃娘娘,甭管您有多利的嘴,太皇太后如今要见您,您便拖不了一时半刻,请吧。”

齐东珠拍了一下还要开口说话儿的翠瑛,让她留在景仁宫里照看,便自己腾出手挽发,一边挽发一边向外走去。她身上穿着最朴实不过的布衣,通身没有半点儿精美的装饰,甚至自己挽发前行,莫说宫妃的尊贵了,便是放在民间的富贵人家里,也要被说一声不讲究。

但齐东珠并不在乎。她挽好了发,跟着慈宁宫的人去了,没有要景仁宫任何一位宫人跟随。她知道自己此番会遭到责难,若是她景仁宫的宫人去了,绝对落不着好处,她并不想带累无辜之人。

可景仁宫的奴婢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独自一人前去慈宁宫。不多时,主殿七个人全都跟了上来,坠在慈宁宫的宫人后面,像一队胆小却固执的鹌鹑。翠瑛暗了眸子,脚跟儿一转向四阿哥殿中去了。

她即便是从小看着四阿哥长大,也知道四阿哥如今只有十一岁,但她莫名笃信四阿哥有解决一切的能力。

春日的风沁凉,特别是在晨露未退的时候,天边有一丝红霞破茧而出。齐东珠感受着晨风拂面,不安的心渐渐镇定下来。

她知道前路未卜,但她将这看作是自己执着留于宫廷,在这个时代作出改变,所要付出的代价。这么想着,她反倒是露出一股坦然之态来。她想要做的很多事还没有完成,她的野望才将将崭露头角,若是戛然而止确实可惜,但她却没什么后悔的事。

齐东珠就是这样的人,想做什么,当即就去做了,想说什么,当即就说了。她所作所为无违本心,便不会生出什么悔意。她当然是希望今日能安然度过的,但若是不能,她也不会为自己的生命惋惜。

能在有限的时间内一直做自己,不曾带上假面,不曾违背本心过活,这样的生命足够有价值了。

因此,她神色坦然,脚步方正,仪态舒展,没有半分畏缩惊恐之态。晨曦到来,紫禁城中来往行走的人变多了,许多人都认出了慈宁宫的服饰,也认出了被慈宁宫宫人包围其中的景仁宫妃嫔。

许多人都在驻足看着,周遭之人议论声不绝于耳,有些人看着齐东珠如此朴素可欺的模样,脸上都带着怜悯和淡淡的鄙夷,可还有些人却透过皮囊看得出她骨子里的无畏,在心中钦佩起她的坦然。

或许有人觉得景仁宫的变奴为主,附凤攀龙的齐妃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下作人,但却不会有人觉得敢以素面素衣前往慈宁宫的齐东珠是个软骨头。

景仁宫到慈宁宫的路并不短,齐东珠没有坐轿子,即便走的不慢,也等天全破晓后才走到。慈宁宫的奴才额头上急出了一头汗,连忙进去通报,而此时,来慈宁宫侍疾的嫔妃也到了不少,齐东珠看到了永和宫的德妃,却没见到其他熟面孔。德妃看了她一眼,竟主动招呼一声,齐东珠连忙福身回礼。

德妃和比格阿哥一样,对于不熟的人惜字如金。齐东珠尴尬地与她在殿外站了片刻,便被召入内殿,可就在这时,她听到德妃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若好自为之,性命无虞。”

齐东珠转头去看,却见德妃垂着眸子,看不出半点儿方才开过口的痕迹。齐东珠转过身举步入殿,心中琢磨起德妃的话儿来。

齐东珠并不是没见过太皇太后。当年她作为比格阿哥的奶母,是在寿宴上见过这个出身高贵的蒙古女人的。彼时比格阿哥还小,性格自闭,出了一场闹剧,让齐东珠差一点儿遭了灾。虽然因为康熙的掺合有惊无险,但是齐东珠记得太皇太后的不可冒犯和她残酷的性子。

蒙古还是彻彻底底的奴隶制度,这点齐东珠心知肚明。她知道太皇太后不会将她们这些奴婢当人看的,可德妃在暗示她性命无虞,想来是因为如今她是康熙的妃嫔,太皇太后只享尊荣,不干政事,是不会太过落康熙的脸面。就像当时太皇太后百般憎恨董鄂氏,实际上却拿董鄂氏没什么法子,只因真正掌权的人是一国之君。

但这宫中不致人于死地的搓磨人的方式多了去了。

齐东珠走进弥漫着药味儿的内殿,也不等催促,便跪下行了礼。

榻上一片安静,无人叫起,也在齐东珠意料之中。她跪在地上,虽然膝盖压力不小,但总好过福身不被叫起。屈腿太过挑战平衡力和腿部肌肉的力量,齐东珠自觉坚持不了太长时间。

过了片刻,慈宁宫的宫人端来了一碗漆黑的重要,递到了齐东珠面前。齐东珠垂眼看,当然看不出什么端倪,但是鼻子却捕捉到了好大一股藏红花味儿,脑仁直跳,眼角一阵抽搐。

这泼天的狗血剧情,竟然落到自己身上了。

齐东珠无语凝噎,终于明白一点儿太皇太后的脑回路。想来这是一碗断送齐东珠孕育皇嗣可能的药汤,当年董鄂氏生育皇五子,即便皇五子身体孱弱,不过多时便夭折,但顺治却是想立皇五子为太子,甚至在皇五子死后都是以前所未有的丧仪送葬。

这事儿落在太皇太后这,恐怕就是难言的刺了,当年她阻止不了顺治的癫狂举动,这回儿是想在齐东珠这里找补。慈宁宫的宫人只送上药汤,太皇太后一语不发,不知是真体虚开不了口,还是准备让齐东珠懂事,自己解决生育问题。

若是个胆子小点儿,懂事儿点儿的,此刻恐怕就要哭哭啼啼地饮下药汤了。但是齐东珠实在是不想喝这种内容不明的东西。她本身就不怎么信中医的药汤,更何况清朝的所谓中医早就断了传承,翻遍太医院也难翻到几个靠谱的人,喝下这碗药会不会不孕齐东珠不知道,但她就怕喝坏了肚子,上吐下泻,半身不遂。

真的很没必要,她已经积极在避孕了,家里两狗一猫,已经猫狗双全,她并没有搞出个小猫小狗的意思。

齐东珠接过碗,半天不想下口,看上去就是盯着碗发呆,榻上的太皇太后在慈宁宫的姑姑搀扶下勉强坐起身来,一双浑浊的眼眸看着齐东珠,目光阴鸷,像是冬夜里寒枝上的报丧鸟。

齐东珠觉得她在透过自己看着早就香消玉殒的董鄂氏。一时间齐东珠觉得她也挺可悲的,困于后宫不染朝堂,唯一的儿子脑子拎不清,她却只能将一个无辜的女子作为假想敌,直到临终前也念念不忘。

正在齐东珠绞尽脑汁,想着说点儿什么能不喝这个看起来就很不健康的苦药汤子的时候,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齐东珠转过头,便见康熙沉着一张脸踏步进来,一手夺过她手里的药汤子,掷于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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