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最后几句,他已经站在林悯身前了,就挨在林悯耳朵边上说的,他说要咬碎了林悯时,气息滚烫,牙尖咯咯作响的声音都能给林悯听见,桃核一般坚毅的喉结上下滚动,浑身的戾气,满眼的恨意,倒似真的把谁的血肉腥热热地吞咽下去了。
而林悯呢,林悯早给他吓傻了,恍然后退好几步,逃命一样,他手上就是剑刃,林悯早见过那柄剑的威风,别说把他片了,削成肉泥,怕他的骨架还是完整的,什么话都不敢说了,因为他觉得自己说什么,这个人都会生气,也不敢不说,他不说话,他也生气,这是路上吃他的苦吃多了知道的,瑟瑟道:“你……你……我……你冷静……”
一刹那间想,就算现在大声呼喊仇滦,仇滦跳出来,自己早给一剑封喉了,怕仇滦过来保护的也是他的尸体,想到这儿,极度惊惧之下,手里的灯吓掉了,火烧着灯纸在脚下,就要燎着他衣袂,胳膊一紧,却被人赶上来皱眉拉开了。
他似乎嫌自己烦,又即刻松开,怒眉不展,因为刚才做出那样残暴狠戾的表情,现在被烫到一样慌乱,表情扭曲狰狞,更是阴晴不定地猜不透,捉摸不着地恐怖。
林悯回避眼神,结结巴巴道:“我……我错了,不管是什么,都是我错了,我……我跟你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月下风生,那人冷哼一声,早咬牙跳墙走了。
林悯此刻坐在饭桌前倒杏皮茶来喝,眼前还是他昨夜那要吃人杀人的表情和那一柄霜雪一般的饮血剑刃,不免觉得劫后余生,冷冷打了个寒噤。
“悯叔好睡,醒了?”
回头,在茶杯热气里,看见仇滦脖子上架着方智,手上端着早饭满面笑容地抬步进屋,才觉四肢百骸暖了点儿,将茶杯放下,说方智道:“别老骑在仇哥哥的脖颈上,他还小呢,还长个子呢。”
方智不高兴就将小嘴一撅不说话,跟他倒像的很,不过他自己不撅嘴,只是不说话,却夸过方智撅起小嘴很可爱,以逗他生气时开心起来。
仇滦却将撅着小嘴的方智放在板凳上,心里也不痛快,他最伤心就是悯叔言语行动间只当他是小孩儿,不过他与他那表兄为人大相径庭,自己不高兴时,尽力隐藏,只要心爱之人高兴,腼腆一笑,道:“他也不很重,悯叔别说他了,我自己愿意背的,你老说他,他听你的话,又不跟我好了。”
林悯无奈一笑,并没接口,只道:“不知酒佬老前辈酒醒了没有,我去叫他吃早饭来。”
话音未落,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呵着哈欠往这里吸着痰气噗噗一路吐着来了,方智的眉毛又拧起来了,便听酒佬一张嘴哈哈大笑道:“徒儿,师父来了,师父陪你吃早饭了。”
语罢,早跳进屋来在方智身边坐下就要揽在怀里,林悯早听方智诉了无数回苦,人不正经倒罢了,又是不讲卫生,又是身上有味儿,又是嘴里有味儿,总之说悯叔不救我,真叫他把我收了徒弟,我即刻就一头碰死,当时方智小人儿一脸严肃,十分地郑重,万分的当真,林悯倒不是怕这个,老人家么,卫生差一点是有的,就是怕方智跟他学成了,长大了跟人一喊招,说:“嘿!看我贴身十八摸!”他把这句话跟方智粉雕玉琢,白白嫩嫩的脸联系在一起,就觉得乖儿子给人糟蹋了。
酒佬老前辈做师父,那是万万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