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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我们好像要接吻一样

 

江榄没在农村生活过,江枝是带他去了他们爷爷留下来的田。两个人走过纵横交错的小路,穿过土被踩实的田埂,在一块开阔的土地前停下了。

“这片地,从这儿的茶丛。”江枝给他指一颗大概二十米远的小树,“到那三棵橘子树,是爷爷留给你的。”

“我的?”江榄突然就有了一块地,要多突然有多突然的那种。

“嗯!”因为有点微风,怕风吹散了声音似的,江枝将这一声“嗯”特意发大声了点,带动着头,对惊愕的江榄点了一下。

江榄被这个有点孩子气的动作可爱得笑出声来,逗小孩似的,突然站定,侧着弯腰到江枝面前,语调上扬:“真的?”

“真的啊。”江枝停下,低头认真回答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半截儿江榄。

“真的是真的?”江榄语调更加上扬。

“真的是真的啊。”江枝回答得更加认真。

“真的是真的吗?”

“你有病啊?”江枝骂他,再不骂,江榄就快把调儿转得唱起来了。

“没有啊。”江榄被骂了,开开心心地站直,和江枝一起继续往前走,“那那三棵橘子树也是我的?”

“是——”江枝拖长了音。

“可以吃吗?”

“还没结果呢。”

“噢。”江榄撇了撇嘴,他们来的时候走得不算慢,现在慢悠悠地踱步,热气就从身体里蔓延起来了,太阳很少有被云遮住的时候,源源不断的暖意穿过厚厚的衣服抵达身体,江榄从来没觉得这么惬意过。

他把穿在外面的羽绒服脱下来递给江枝,江枝没犹豫就一把接住了,为了省力双手抱在胸前。

江榄闭上眼睛,抬起头,张开双臂,向温暖的太阳走去似的。

江枝在一旁看着他就这样走了几步,还是把衣服换成单手拿着,靠近江榄的那只手按上了他的手腕,提醒道:“这土地凹凸不平,别摔了。”

江榄外套里面只有一件衬衣,江枝的手搭上来后,体温就清楚地传了过来,比日光冷了一点。

他将手腕往下一躲,然后立刻反手握住了江枝的手。

有点凉。江榄嘴边漾起不显眼的笑,依旧没睁眼,他不想自己的眼睛向江枝投了诚泄了密:“那哥拉住我。”

江枝看向被握住的手,神情复杂。先不说两个男的牵手感觉怪怪的,就说他才是被握住的那个,江榄要是真摔了他怎么拉住。

仿佛听见了他说话似的,下一秒,老天爷就给江榄脚边来了个凸起的硬土块,江榄猝不及防地就往前摔去,两个人手还没来得及放开,江枝被朝着江榄的方向扯了一把,然后手才恢复了自由。

江榄只来得及侧了一半身体,小半个背部和左边肩膀先砸到了地上。接着,江枝就因为那方向诡异的一扯,失去平衡,几乎整个人摔在了江榄的身上。

说是几乎,是他离江榄近的那只手被放开后情急之下迅速地撑在了江榄旁边,另一只手拿着衣服,还记得没往土里按。

他看向江榄近在咫尺的脸,这傻逼居然还在笑,弄得他也有点被传染了,还是假装愠色地质问:“好笑吗?两个人差点摔个狗吃屎,好看吗?”

“哈哈哈哈哈好笑啊。”江榄笑得没心没肺,而后忽然停住了,缓缓地道:“也好看。”

他说完好看,眼神专注地在江枝的的眼睛和嘴唇之间不停地来回逡巡,像豹子盯着兔,同时直起了一点身体,离江枝更近:“不觉得吗?我们好像要接吻一样。”

江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了什么,还是一瞬间放大的瞳孔反应最快,接着是手脚并用站起来的身体,用右手把江榄的衣服扔到他身上,最后才开口:“接你个头。”

他站到一边,脸色很不自然,是因为江榄的语气里除了暧昧和试探,一点玩笑的成分都不带掺杂的,无论对着任何一个人说,只要不是傻子,都不会听不出来。

从江榄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见江枝红了一半的耳朵,他刚刚凑近时,说话的气息差点就拂动了那里的羽毛。

他拿起江枝扔到自己身上的衣服,撑了一下站起来,江枝还在一步开外等他,明显是故作镇定,随便骂了一句,就想搪塞过去这个不适合出现在兄弟之间的小插曲。

他凑过去,轻轻碰了一下江枝的肩膀,主动结束:“我开玩笑的,哥。”

江枝有点紧绷的肩膀放松了下来,江榄说是开玩笑,他就相信,因为那句话不是玩笑还能是什么呢?江榄就算对他的女同学每个人都那么说一遍,每个人都是真心实意,也不可能对他真的是那个意思。

江榄敏锐地捕捉到了江枝放松下来的情绪,他知道只要自己喊江枝一声哥,说一句自己是开玩笑的,江枝就会一次次放下对自己的戒备,并且除了自己,江枝不会再这么纵容第二个人,因为他是江枝的亲弟弟,江枝就应该这么爱他。

太阳落山之前,两个人走在了回家的路上,山风吹过,略带着凉意,江榄的衬衫摔倒时沾了泥土,反正他也不冷,一直没穿外套,依然觉得暖洋洋的,和炎夏的烈日截然不同。

他对着江枝感慨:“怪不得有暖阳这个词儿呢。”

江枝笑了笑:“这种天气是很难得,之前爷爷跟我说过一句话,叫做,老天爷会给你棉衣穿的。”

“哈哈还真是。”江榄也觉得这句话十分贴切。

晚上,江枝先洗完了澡躺在床上,回味过来江榄明明才来了半天,他竟然有一种他一直就在这里的错觉。

过了一会儿,就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从一楼到二楼,由远及近,直到江榄一把推开了房门再关上,急不可耐地迅速掀开被子钻了进来。

“这么冷?”他问。

“何止是冷啊!”江榄控诉,“简直是刺激!”毕竟他完全没想到这老木房里没有淋浴间没有热水器,大晚上的得去隔壁邻居家洗澡。

“怎么样?我中午说了吧,县里有宾馆,一天……”

“哼,我才不去。”江榄打断他,身体悄悄往他那边挪,“你不要想赶我走。”

江枝刚洗完澡,穿着睡衣,领子有点大,露出半截清晰的锁骨,脖子显得更加修长,突出的喉结近在眼前,江榄表面不显,心里已经想一口咬上去了。

也就是江枝,要是别人他一眼都不想多看,要怪只能怪江枝太性感。

江榄全身都缩进被子里,只露出一颗脑袋,人畜无害似的,打听江枝:“哥,你有谈过恋爱吗?”

其他人问这个问题,江枝还会警惕一下,同龄人试探,长辈调侃,只有江榄,他可能就是随便找个话题聊聊罢了。

江枝没什么好瞒的,如实回答:“没有。”

“没有?”江榄不知道自己问出口的时候希望听到的是什么答案,但这个答案是他不相信的,他说:“不可能吧,你脸和身材都很不错啊。”

江枝根本不咬钩不顺着他的话为自己解释,只丢出一句“没骗你”,就打算结束这个话题,他不觉得有什么好和江榄聊的。

江榄装傻,假装听不懂对方没有想聊下去的意思,继续刨根问底:“肯定是有人追,但你没答应是不是?”

事实证明,只要问题足够简单,鱼儿还是会咬钩的,尤其是两个选项一个对一个错的选择题。江枝把手里的手机扔到一边,边躺下来边回答:“嗯。”

不过依然是很明显的意思:再问就睡了。

江枝躺到一半就发现了问题,他忘了床上只有一个枕头,江榄睡了一半,他要枕上去,两人就挨得太近了。

他把脱在一旁的外套抓过来,打算穿上:“我去你房间再拿个枕头过来。”

江榄赶紧拦他,伸手拉住他手臂:“别了哥!好冷呢,刚暖和点儿,你出去一趟回来身上肯定是冰的。”

江枝先笑了,这么点距离身体怎么就会冰了:“我是出去拿枕头,又不是死外面了。”

哪知道江榄闻言把他抓得更紧了,可怜巴巴的:“哥你干嘛吓我?我现在又冷又怕了。”

江枝没怎么见过这招,不知道自己弟弟白莲起来也是花一样的脆弱,但他突然想起来白天的时候江榄就说过他害怕,也许是真的,从小学到现在都没变吧。

江榄上了小学后,就被江华明弄到和江枝一个屋了,说是男孩子长大了不能再和爸妈睡了,没有多余的床,就和江枝睡一张床。

虽然只一起睡了两年江枝就回老家了,但是他深刻地记得那两年里江榄就总是在怕黑怕雨怕雷怕电,什么都怕,所以经常大晚上的把江枝叫醒,再无辜地问“哥哥,你睡着了吗?”江枝被叫醒了,半梦半醒地回答他:“没有。”,江榄就安心一会儿,过了一会儿,他发现江枝好像又睡着了,就又把他叫醒,如此循环,直到他也撑不住困意睡着了才算完。

人食五谷惧万灵,江枝不会嘲笑有人天生的胆小,即使对方是个即将成年的男生,他道:“行,不去了。”

江榄松开他的手臂,他躺下来,背对了江榄,说:“睡吧。”然后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补了一句:“一会儿如果害怕,可以叫醒我。”

好像是十年前的月亮,就是今晚的夜空上挂着的月亮,江榄看着背对着自己的江枝,他知道江枝没忘,只是江枝以为他可能忘了,他模糊的记忆里,有一个总是对他说“害怕就叫醒我吧”的哥哥。

只是后来哥哥突然不见了,妈妈说,家里没了个自私的孩子就是好,他却觉得哥哥虽然是哥哥,但也是大人世界里和他一样的小孩子,小孩子都自私,比如他想要玩具想要看电视想要哥哥永远陪在他身边,可是哥哥好像不想要玩具也不爱看电视,难道是妈妈送错了,该被送走的人其实是自己么?

后来他知道了不是的,妈妈总在喊的名字是“榄榄”“榄榄”,他再也没有听到过“江枝”。

江枝这个人随着江枝这个名字一起作为符号逐渐湮泯在了他的记忆里,直到去年重新真切地见到,有关于江枝的记忆才作为灵魂的一部分,控制不住地钻回他的脑子里。

天光照进了屋子里,并不大亮,江枝是睡够了醒的。一醒来,就觉得背后热乎乎的,腰间也有什么东西,很沉地搭上来。

他手往腰间摸,抓住了一只不属于自己的手臂,与其说是搭在他腰上,不如说是怕他跑了似的,紧紧圈住了他整个腰,他用了点力把它扯出来丢回给了背后,然后转过身,面向这只手的主人,也就是他背后那个热乎乎的东西——江榄。

江榄的睫毛很长,现在眼睛是闭着的就更明显了,脸微微发红,由于靠得太近,江枝能清晰感受他的气息,没来得及感到别扭,他就发现了有点不对劲。

太热了,虽然两个人睡是会更暖和,但会这么热吗?江榄呼吸出的热气洒在他脸上,他手抚上江榄的额头,不用再摸自己的他都知道了,冬天里哪有人刚醒时额头是这么烫的。

他没叫醒江榄,叫醒后发烧的人就会开始觉得痛了。

轻手轻脚地下楼,用手机搜了一下,给江榄把粥煮上,就出门到附近的卫生院开了些药回来,回来的时候粥快好了,再把白菜切成稀碎的小条儿,放进锅里一起煮了。

盛了碗白菜粥,端了杯热水上楼的时候,江榄刚好醒了,哼哼唧唧地,叫江枝,又烧得口干舌燥了,叫得连自己差点都听不清。

江枝打开房门,把东西先放一旁的桌子上了,端了把椅子到床边,把江榄扶起来:“醒了?”

江榄还是发不出清晰的音节,只能嗯嗯地回答。

他把水拿过来,递给江榄:“先喝点热水。”

江榄才把手从被子里拿出来,病得浑身都痛,手也没什么力气,伸过来想接过杯子。

家里的杯子都是玻璃杯,杯壁和杯底为了扛摔一个比一个厚,本身重量就不轻,江枝怕水冷得快,接得也满,此刻看到江榄绵软无力的手,拿它怕是够呛。

“算了。”江枝伸手把江榄的手按下,把杯子送到他干渴的嘴边,倾斜了一点角度,“喝吧。”

江榄就算烧得再迷糊,脑子也有单独的神经留给江枝,他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喝。

“你发烧了,还有感冒。”江枝认真地盯着他,怕水洒出来了,他喝一口,他倾斜一点送一次,“应该是昨天下午,虽然有太阳,毕竟是冬天,你那么久只穿一件衣服,被山上的风吹着了。”

江榄的身体一向不怎么病的,没想到老天爷不仅给棉衣穿,还给病生。

难受是真的,但看着眼前关心照顾自己的江枝,他忽然觉得,老天爷还是有点东西的,有些情意他还没坦白,老天爷就先知道了。

江榄觉得,这几天就这样一直待在屈津县,一直和江枝待在一起,就胜过往日十年。

他可以每天晚上趁江枝睡着后,靠近他,环住他的腰,亲上他后颈处的皮肤,或者是江枝半夜无意识地翻了个身,和他面对面地呼吸交缠,他蜻蜓点水地,偷吻眼前人的嘴唇和锁骨。

白天,江枝带他去赶屈津县的集市,买当地的糕点,吃当地的小吃,或者家里的菜吃完了,去菜市场买够两天吃的菜,江榄第一次知道,丝瓜一块钱一根,一块五两根,买回家可以喝两天的丝瓜汤,又鲜又香。

或者是隔壁四伯家,种菜种得多,总是照顾他们俩,叫他们去自家菜园子弄菜吃,江枝拿着把刀走在前面带路,,他就像个小弟在后面跟着,到了菜园后,眼看着江枝手起刀落,精准地连根蒂一起砍掉大白菜外层老掉的叶子。之后他负责抱着两颗菜,江枝仍旧走在回家小路的前面,在夕阳下像一个侠客。

他宁愿这样一辈子。

可是最容易不顾一切动情冲动的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最没有选择和决定权的也是十七八岁的少年。

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杨美已经连着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每一次他都在江枝旁边。第一次接的时候,他因为这几天的经历,已经忘了自己刚来的时候编的借口,江枝就在一旁听着,他挂断电话后也没揭穿他。

他在电话里应付杨美道确实只是在朋友家玩几天,还是和先前说的一样过几天就回去。他只知道自己不想那么快回去,忘了江枝在一边,早听出他之前说的离家出走是假的了。

拖了两天后,江枝晚上破天荒地两个人做了三个菜,就像是一场普通的亲人离别,江榄喜欢江枝身上特别的烟火气,可是也怨他为什么要遵循世俗地赶他走,他情愿和江枝两个人一起过年,也不想回舅舅家。

“你真的不和我一起走吗?”他吃着平时吃着很香的菜,味同嚼蜡。

答案两人其实都心知肚明,所以江枝看着他笑,像笑傻子:“除了你,还有第二个人叫我过去过年吗?”

他没话说,吃完饭后抢着把碗洗了,江枝在一旁站着看,听到他趁着洗碗的咣当声,藏着还没怎么样就已经有了的哭腔,说:“过年我会给你发消息的,你不能不理我。”

“好。”江枝答应他,他这两天才知道了江榄好像不是把这儿当成避难所,而只是当成一个简陋的公园,可是现在的江榄为什么看起来有点超出离开公园的难过。

最后一个在这里睡觉的夜晚了,江榄在江枝还没睡着时,贴近他,问:“我可以靠你近一点吗哥?今天晚上好像比前几天都冷。”

江枝已经习惯了每天早上起来都是被江榄抱住的景象了,江榄这么一问,他才想起来,自己每次想和江枝谈谈,都会因为不知道怎样说这个事而放弃。

最后一天了,他还是没法界定江榄总是抱着自己睡这个行为的性质,专门说一句“不行”倒像是他自己想多了似的,于是他此刻也轻易答应了。

好像多不在意似的,可耳朵却被江榄呼出的热气蒸红了,江榄得了他的容许,把他圈住,看得一清二楚。

江榄像得了莫大的宽容,不像平时的小心翼翼,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地不停在江枝身上乱摸乱蹭,江枝被摸得一处一处地热起来,烦躁得无心睡觉,逐渐咂摸出一些不对劲来,转过身面对着江榄,踢开他蹭到自己腿上来的小腿,抓住他作乱的手,看向他的眼睛。

“你,有什么心事吗?”

他认真地怀疑起来的神情,略透露着生气的眉眼,几乎一瞬间就把江榄看硬了,他反客为主地挣开江枝拦住他的手,然后抓着江枝的手腕,把它往自己下半身某个发热发痛的部位送。

江枝感觉不妙,没来得及挣脱,手就被江榄按在了某个男性器官上,他想用力把手往后撤,却被江榄握住整只手,覆在他手背上,逼得他包住了大半。

“你!”江枝不可置信,江榄那处明显是硬了,而且很有可能是刚刚蹭自己蹭的,自己还被硬拉着摸上了。

江榄看着他横眉怒视着自己,不为所动,继续握着他的手去感受那处,希望他能多抚摸它一会儿。

江枝感受到了江榄不退反进的动作,他是看在亲弟弟的份上,才没第一时间发作,江榄难道以为这样就有恃无恐了吗。

“松开,不然老子立马废了你。”

江榄闻言,不仅没松手,还不由得咧起嘴角笑了。这句话是最像他对江枝的第一印象的,手机里那张江枝一套纯黑色衣服的照片,几乎是他这几天以前的一年里,搭建起关于江枝所有想象的凭据,再加上不停回忆起来的幼时记忆,江枝就这样熟悉又陌生地占据在了他心底。

这几天里他总拉着江枝聊天,大概知道了屈津县和广城不一样,这里的人会因为刚回来的江枝和他们有不同的地方,就把他当成靶子,他做什么都有可能会被找上,一波一波地人来为难,直到江枝看起来和他们一样为止。

江枝当时说起这些,是因为江榄说怕自己转学过来,融入不了新环境,才说这么多的。他说,其实上了好高中就好多了,只是有的人在初中就被扼杀了,高三大家都忙着冲刺高考,不用担心。

江榄问他:“那你呢,你怎么撑过来的?”

“我?”江枝当时挑了一下眉,自嘲道:“靠脸。”

最后还是说了那晚上没聊下去的话题,他是有人追,刚转学回来那会儿,他觉得屈津的初中简直魔幻,男的傻逼,女的情痴,一开始是几个女生,都把自己当救世主,都觉得自己要拯救他,后来一个被称作大姐大的女生也发现了他,男的女的全校都知道她要追他,虽然最后他也没答应,还是靠被硬带着玩了一阵,之后顺利度过了那几年。

他现在甚至想不起那些人长什么样子了,明明那个时候是真的很难熬,那些人也真的影响到了他。

所以江榄去年看到他的时候,他还保持着生人勿近和奉陪到底两种交杂的气质,而这几天里,江榄也一直在试探,试探他一旦突破了江枝给自己的独属于弟弟的温柔后,自己最终会迎面撞上江枝的哪一面。

“你忍心吗哥?”他就要试试看,江枝能自己意识到什么程度。

江枝却懒得再和他动嘴皮子了,这个时候他倒是想说服自己江榄是他亲弟弟,可再看向江榄,他才发现对方不过相当于他才捡回来几天的陌生人。

他被覆着的手狠力握了一把那个东西,没下死手,但除了够江榄松开他外,还够江榄痛。

他坐起身来,把灯打开,揪着江榄的领子,不顾他正痛得本能地想蜷缩,把他拽了起来。

到这个时候了,他再意识不到他就是傻逼了。高二的时候有次周五放假,来了个外校的男的在校门口堵他,见到他就说,听说每个追他的女的都被他拒绝了,自己通过朋友知道了他,想试试。

他就是那时候知道的有那么一个词,那样一类人。

前几天江榄问起的时候他没提这段,现在他盯着江榄,怒火中烧:“你他妈的,是同性恋?”

气氛剑拔弩张,江榄却笑了,不怕死地继续挑战江枝的底线,不回答江枝的质问,反而反问他:“怎么,哥觉得我是同性恋么?”

“呵。”江枝冷笑一声,他对这种态度的对话感觉厌烦,因为对方在希望他说得更多来证实他说得是对的,最后又会因为他说得太多而更方便对方拿出戏谑的姿态,消解他说的一切。

江榄敢这么惹他,他就当这几天没认识过这个人,他把原本想问的“我是不是让你误会了什么”改成“我是不是给你脸了”对着江榄骂了出来。

江榄眼睛更亮了,逐渐兴奋地问道:“难道不是吗?你收留我,和我一起睡,给我做饭,给我买药,照顾我退烧,还有。”江榄停顿了一下,用充满情欲的眼神盯着江枝的嘴唇,“那天我亲你,你不是也什么都没说吗?”

江枝越听越头疼,前面种种都是因为血缘,最后一个是他不和不清醒的病号计较,怎么到了江榄嘴里后全都变了意思。

“是,我是没说什么,但是江榄我告诉你,哪怕这几天我收留的是一只狗,也就是这样。”江枝其实想说得更难听,但又觉得狗比人好,起码不会反咬他一口,不会这样盯着他让他感到不舒服。

“好啊。”江榄为了讨便宜什么都说得出来,“既然哥这么善良,那就继续纵容我吧。”

说完,伸手用力卡住江枝的脖子不让他后退,对着两片好看的薄唇强吻了下去。

江枝一瞬间条件反射往后退,后颈却早被钳住了,伸手去推江榄的肩膀,一时没推开,嘴唇已经被江榄碾磨了个遍。

他想张嘴骂人,头却只能别开一点点的角度,江榄感觉到了,略微退开了点,等他开口骂了半个滚字后立刻趁机从那一点唇缝进入。

“唔!”江枝猝不及防地,第一次被人这么耍流氓,还是个男的,是他的亲弟弟在强吻他,他脑子乱得几乎炸掉了,思考不过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江榄听到这一声,更激动地想要侵入,舌尖却在下一秒被重重地咬了一口,一瞬间疼得瑟缩了一下,接着他人就被推开了。

江枝终于得以喘上一口完整的气,江榄吻得太激烈太用力了,他嘴唇还在发麻,被压住的感觉似乎还停留在上面。

“你他妈疯了吗?”他巴不得骂江榄是个畜生,是混蛋。

江榄拿舌尖顶了一下上腭,痛感立刻加剧清晰,江枝真下了死口。他看着感觉下一秒就要暴起揍他的江枝,心想怎么都好,打死他也好。

“哥咬得我好疼。”

江枝气得脖子上青筋直突,咬牙切齿:“你还知道我是你哥?我们是亲兄弟!就算你是同性恋,是他妈的畜生一个,也不应该对着我发情!”

空气静默了一会儿,江榄被骂得低下头,半晌不说话,很难过似的。

江枝在这安静的时间里也慢慢冷静了下来,他没什么时候会发这么大的火,说这么重的话。现在看着低着头的江榄,肩背薄薄的,不知道是不是学校伙食不太好,脖颈间也透出一股青涩,忽然意识到他还只是个没成年的高中生,也许只是猎奇冲动,少年心性罢了。

终归是没来由也忍不住心疼亲弟弟,江枝伸出手把江榄的头抬起来了一点,果然看见他漂亮的眼睛里噙着泪花,因为刚刚低着头的缘故,将长长的眼睫都打湿了,他手指抚上去,将小可怜一边眼底快要滚落的泪珠用指尖抹去。

“很疼么?张嘴我看看。”

江榄听到他温柔的嗓音,听话地张开嘴,伸出刚刚被咬破的舌尖给他看。

江枝极力让自己不去注意江榄因为强吻自己而变得嫣红的嘴唇,不敢深想自己也是这个样子,去专心瞧他舌尖的伤口。

伤口不大,只是还丝丝地洇着血,之后几天吃饭怕是有的罪受了。

他清了一下嗓子,正色道:“疼也好,长长教训。”

见他下了结论,江榄把舌头伸回去,稍稍卷起一点舔掉了新洇出的血丝,淡淡的血腥气充斥在嘴里。

他哀伤地看着江枝,像只受伤的小鹿:“哥想让我长什么教训?难道是不准我喜欢你吗?”

这话落在江枝耳朵里无疑又是平地一声雷了,他给江榄找的借口是擦枪走火一时冲动,没想到江榄会说喜欢,他震惊,也觉得十分荒唐。

他短暂地消化了一下,否定道:“别开玩笑了,你知道你说的这种喜欢是不能对自己亲哥说的吗?”

哪种喜欢?到这个份上,江枝现在和江榄一样心知肚明了。

“我不知道哥。”江榄显出痛苦的神色,他面对面地剖白,把自己的心意明明白白地告诉江枝,“不是我要喜欢自己亲哥,是我先喜欢你,不管你是谁。”

江枝觉得好笑,他是少有感情,可不是全然没有对感情的感知和判断,他毫不留情地戳穿摆在眼前酸涩的表白。

“别把自己也骗到了江榄,你想耍我是吗?难道你真的不知道,如果你不是我亲弟弟,我不会对你这么好?你只是故意只享受我对你好,但不承认我是出于什么原因吧?你是想在我这儿走捷径对吗?天底下没有这么好的事!”

江枝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把江榄看透了,什么同性恋,什么喜欢,不过是江榄太习惯被人爱了,所以才会自恋过头地跑到这里来,打搅他的生活,讨他的好,甚至拿他当生理欲望的宣泄口。

被这么劈头盖脸地否定一通,但凡换个人,可能都会开始动摇怀疑自己是不是动机不纯了,但江榄不会,他早就想了无数遍,或许在默念江枝名字第一千遍的时候他就坚定地疯了。

“没错,天底下没有这么好的事,可天底下也没有第二个这么好的江枝了。他们说不能是因为不敢,可我敢,我喜欢你,想要你,有错吗?”

这个世界上最勇敢的人常常被称作疯子,江榄只是其中一个。

但他再勇敢也是一厢情愿,江枝没法透过伦理道德的障壁被他打动,他说:“有错。”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江榄眼睛里的光一点点熄灭,一字一句地告诫江榄:“我不喜欢你,你也不应该喜欢我,你勇敢错了方向,我只觉得好笑,再他妈发疯,我现在就赶你走。”

像是一颗心落入了寒冬的冰水中,江榄不怕江枝说他疯狂,不怕江枝说他有病,只怕江枝说觉得他好笑。

他想说:“哥,我马上就成年了,你不要觉得我幼稚好不好”,可他想了想,他以为的江枝吃软不吃硬是江枝做所有事的准则,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的,江枝对于范围外的事情,好像有着难以突破的东西。

没事的,他可以等,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到时候江枝就会彻彻底底地属于他。

江榄没说话,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你去哪儿?”江枝嘴上说要赶他走,但是这大晚上的,不可能真的把他赶到哪儿去。

江榄没回头,背对着江榄穿鞋起身,回答道:“四伯一家都已经睡了,我去厕所冲个澡。”

“站住。”江枝喊住了他,他现在去厕所能冲什么澡,只有冷水给他冲,“这么冷的天冲冷水澡,你是想再发一次烧吗?”

“再烧几次都无所谓。”江榄转头看他:“不是哥说的吗,我再发疯,就把我赶出去。我害怕。”

江榄觉得自己真是个小人,明明江枝到这种时候了还在关心他,他却还是恶劣成性,得寸进尺。

小畜生,威胁自己啊。江枝心里把江榄骂了个够之后,才用略带生气的口吻问:“你是不会?还是想自虐?”

江榄不怕江枝看穿他的想法,他不顾一切地引诱江枝:“我不会,哥帮我吗?”

江榄没指望江枝会说出肯定的回答,他更像是在给江枝施加心理暗示:他自虐式地去冲冷水澡都是因为江枝。

他知道这可能非常卑劣,但这就是他对江枝的渴望,他想让自己在江枝心里的分量再重一些,哪怕江枝会因此喘不过气。

没想到江枝会在听了这句话后长久地看着他,他甚至都以为江枝在思考怎么骂他了,江枝突然叹了口气,说:“你过来。”

这一刻的江榄就像刮出了中奖号码后等着刮中奖金额的赌徒,江枝软下来的态度已经让他欣喜了,接下来无论江枝做什么,他都会开心。

他把穿上的鞋蹬掉,迫不及待地爬上床跪到了江枝面前,江枝坐着比他低一截,他看着江枝头上看起来很好摸的头发,有求于人似的,软软地喊了一句:“哥~”

“闭嘴。”

江枝手都抬起来了,江榄还沉浸在眩晕里,不敢相信江枝怎么就突然转变态度了。

江枝一只手还举着,半抬双眼,质疑地往上方瞥了江榄一眼,问:“你不先……”

“对不起哥。”江榄立刻反应过来,边说着边解开了自己的裤子,然后对着江枝从裤子里掏出已经硬了半天的东西。

江枝简直要被他的慌不择言傻笑了,在对不起个什么啊,然而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

未成年的东西硬起来都这么吓人吗?他看着江榄粗长硬挺的器物以及上面泛着的活络跳动的青筋,已经开始后悔了,举着的手不知道该不该放上去。

江榄见他犹豫,塌下一点身体来,抓住他的手腕,故技重施似的牵着他的手掌放在了自己的性器上,只不过这一次是赤裸的,也是……

他把另一只手放到江枝的肩膀上,在他裸露的脖子和锁骨处摩挲,然后嘴巴靠近江枝的耳朵,热气喷洒在银色耳饰上,覆了一层薄雾,说:“哥,这次是你自愿的。”

江枝知道现在这个情况是他自找的,江榄不强调一遍,他也得负责。他先把江榄在自己脖颈处的手弄下来抓在手里:“别乱摸。”然后眼睛一闭心一横,碰到了江榄的东西。

烫得他差点弹开。他再碰上去,还是有点紧张,于是另一只抓着江榄的手也不自觉地用力。

触碰到了后就好多了,他先把几根手指并排放上去,再一弯曲,手掌和手指一起把那长物包住,甚至能感受到它在自己手里突突跳动。

江榄被江枝摸上性器的一瞬间就爽得全身神经都绷紧了,愉悦感从下半身传达至脑子里,炸开了烟花似的,他心脏跳得有多快,性器就在江枝手里跳动得有多活跃,他忍不住催道:“动一动,哥。”

江枝恨不得把他的嘴封上,他也是第一次给别人弄,此时还没叫停打退堂鼓已经够牛逼了。他狠了狠心,握紧手掌把刚刚留下的空隙处也填满,然后开始转着圈地撸动,时不时还照顾一下前后两端,大拇指也不闲着,不停地磨着顶端,希望江榄能快点出来。

江榄则要被快感逼疯了,浑身都热了起来,一只手被禁锢住了,就用另一只手抚上江枝的后颈,头低下凑近,嘴巴在江枝唇边流连,不敢再亲上去,只敢喘着粗气说:“好舒服……哥……好爽……”

“别叫了。”江枝声音也沙哑了些,情欲这种东西,离得越近,传染得越快越深。

“为什么不能叫……呃……”江榄被江枝突然加速的动作刺激得呼吸更加粗重,“……现在在帮我弄的人,难道不是你么?”

江枝知道江榄不结束,他就没法跳出这个自己挖自己跳的陷阱,只能一边手上动作不停,一边警告:“那也别叫哥,我怕你出来得更慢,我累得慌。”

“怎么会呢。”江榄简直要被天真的江枝可爱到了,“毕竟我是因为哥才硬的啊——”

“闭嘴吧。”江枝不想再听了。

在又撸了几分钟后,江榄终于出来了,猝不及防地,全射在了江枝手里,江枝怕弄脏被子,没敢有什么动作,眼不见为净似的,闭上眼睛骂江榄:“拿纸来啊。”

江榄刚射完,爽得像登了极乐,被骂后连忙拿过床头的抽纸,扯了好几张,一只手捧在江枝手的下方,一只手把自己的东西擦走。擦了两道后,江枝能张开手指了,他就继续抽了纸,细心地把江枝每一个指缝都扒开来,抓住每根手指,从掌心到指尖都仔细擦干净。

这个动作很像在给小孩子擦手,江枝闭着眼睛,不由自主地就联想到了小时候江榄吃饭,总把手上弄得脏兮兮的,他就这么掰开江榄的每一根手指,帮他擦干净。这么一想,他就更加不想睁眼了。

江榄擦着擦着,也觉得这个动作像什么,他看着江枝眼睫扑闪,就是不肯睁开,忽然觉得江枝不止是因为自己正在给他擦手上的精液而羞耻,肯定还想到了什么,他想逗逗江枝,于是问道:“我小的时候,哥是不是也这么给我擦过手?”

这不完了么,江榄怎么知道他想到那儿去了,江枝不想说是,撒谎道:“不记得了,应该没有。”

奈何他闭着眼,不知道他撒谎时颤动得更快的睫毛出卖了他,江榄知道他一定是装的,故意说的假话。

他趁人之危,飞快地凑近亲了一下江枝的唇边,说了句,“哥真好。”

不知道是不是一语双关,反正江枝被偷袭后气得睁开眼睛时,江榄已经跳下床去,把刚刚的纸都拿到厕所去扔了。

江榄回来的时候,看见江枝已经躺进被窝里了,他的脑子还处在兴奋和高兴中,钻进被子里后照常把手搭上了江枝的腰。

江枝的腰平时看起来是劲瘦的,躺下的时候会变得软一点,江榄第一次偷偷摸上去的时候,就发现这把腰细得刚刚好,一只手就能轻易环住。

他脑子里的兴奋因子还没那么快就消散,手忍不住摸上江枝的腰腹后,又慢慢地往下移,:“哥,要不我也帮你……”

还没来得及移到地方,手就被江枝拦住了。江枝有些话其实想明天再说的,已经很晚了该睡了,江榄明天还要出发回去。但现在看来,恐怕是不能等到明天了。

他转过身,面向了江榄,这应该是几天来两个人唯一一次清醒着面对面地躺在床上,他把江榄的手折回到他的胸膛前,拒绝他道:“不需要。”接着,没给江榄说话的机会,把已经准备的话全部说了出来:

“你没发现吗?我刚才没硬。我会帮你弄,可能就是因为你说的,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误解,为什么会对着我说喜欢,但是也许一开始收留你就是我错了,刚才也是我没有及时阻止你出格的行为,你才会起生理反应,我帮你解决了,咱们算两清。”

江榄从一开始的兴奋到沉静,然后越听越伤心,他又想起来之前回老家的路上,那跌落进谷底从心底生寒的感觉,为什么江枝会这么冷静,倒是他难过得要命,他不顾江枝反抗地一把抱住江枝,不想让江枝看到他快哭了的样子。

他哽咽地道:“为什么啊江枝,为什么?这不公平。”

江枝以为他说的不公平是说还不算两清,正要开口,却感觉到江榄的眼泪滴到了他的脖子上,他愣住了,然后就听到江榄继续道:

“是我不打招呼就跑来这里让你收留我,是我骗你说害怕硬要和你睡,是我太喜欢你所以才没有忍住,为什么你就真的认了是你的错?为什么要这么迁就我?难道你对别人也是这样吗?所以才一个人在老家待了这么多年,明明我们是一家人……”

他这一番话倒是弄得江枝手足无措了,人和人之间虽然远近亲疏各不相同,他却好像从来没有觉得谁特别一些,除了和相依为命的爷爷亲近些,就只有从前他看着长大的弟弟,他没像江榄说的那样这么迁就过其他人,但他的弟弟就是江榄啊,尽管长大了,他还是会控制不住地像以前一样心疼他。

“我……”江榄问了一连串像问题又不像问题的问题,江枝想开口,都不知道从哪儿开始答。

江榄还是没从他身上起来,埋在他颈窝里,湿漉漉的眼睫毛擦过脖颈,弄湿了他一小片的皮肤,瓮声瓮气地说:“你告诉我,为什么江华明杨美不接你回广城?不要说是你的错,你那时候才小学毕业你能有什么错……”

没想到江榄会问这个,江枝反问:“你怎么不问他们来问我?”

“我问了!”江榄哭腔明显,“他们不肯跟我说,我还小的时候他们说是因为哥哥不听话,我长大了后很少问了,即使问了他们也不肯再答。”

“嗯——”江枝听到这回答,倒是意料之中,他想了想,道:“可能真的是因为我不听话吧。”

江榄手臂在他身上箍得更紧:“我不信,你别拿这种话搪塞我骗我。”

江枝只能从头到尾地给他讲,从以前江华明和杨美持续不断的争吵,到两个人互相推脱,老师一遍遍地当众催他交学费;从抽屉里不翼而飞了两块钱,到他被打得浑身伤痕后三天没被允许吃饭,去上学差点晕倒在教室里,到两块钱被在抽屉柜的地上找到,没有人对他说一句对不起;从那一次失败的离家出走,江榄帮着哭喊求情也没用,到第二次的离家出走。

“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第二次我特别失败。”

江榄那个时候还小,记得的事情确实不多,现在听到江枝一下子讲了那么多,他才知道江枝那个时候比他记忆中和想象中还要苦,他记忆中的哥哥原来是这个世界上最惨最可怜的小孩。

他甚至开始恨小的时候的自己为什么那么懵懂无知,为什么不再多帮着江枝一点,让狂风暴都只扑向了江枝。

江枝的脖子被他打湿得更多,眼泪不停地滑落在上面,弄得江枝有点痒,他拍了拍江榄的脑袋:“别哭了,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江榄不回答这么丢人的问题,却回答了上一个没来得及答的问题:“不记得,我要是记得,我肯定和你一起走,我去取代那只霸占椅子的猫,和你一起睡公园。”

江枝闻言却突然笑出了声,江榄不明所以,他就带着宽慰的语气,解释道:“那就算你这么多年都没变吧。”

“嗯?”

“你忘了?你当时应该被第一次的后果吓到了,死活不让我走,但是你比我小啊,根本拦不住我,就让我把你也带上。”

“然后呢?”江榄高兴了一点点,起码他小的时候不是个完全没良心的。

“然后我没答应,怕你一个人在家出事,就把你托付给房东阿姨了。但现在想想,我真不应该那样做的,万一房东不是好人,把你卖了怎么办,那时候又没有监控,都没有证据。”

江枝摸了摸江榄的头:“我很久之后想起来都后怕,幸好房东面善心也善,你没出什么事。”

“那你呢?你这一次离家出走的结果又是什么?”江榄能感受到江枝是真的后怕,不然怎么会现在提起还摸他的头。

“结果就是你要的答案啊。我在街上自以为走了很远,没想到会碰到下班回来的江华明和杨美,他们问你在哪儿,我告诉他们后就被带回家了,这次他们还没来得及对我动手,一个当时在广城那边的亲戚就跟他们说要回屈津,他们就让他把我一起捎回来了。

“他们说我没有其他小孩听话,怕再这么下去,我会把你也带坏了,就把我托付给了大伯家,偶尔会打电话,不过我总也不接。所以,可能就是我的错吧。”

江榄沉默了,这怎么能是江枝的错呢,他当时只是想逃离痛苦啊。硬要说起来,他们的借口是怕江枝把自己带坏了才决定把他送回老家的,不如说是自己的错。

他很难受,非常难受,比任何时候都无能为力的感觉痛击了他,他像个懦夫,因为江华明和杨美的偏心偏爱,他甚至不能够完全地想象江枝的苦痛,只能于事无补地哽咽:“不许这么说,以后都不要这么说,不是你的错,哥,是他们的错,是我的错。”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睡吧。”

江枝说了太多的话,实在是有些困了,好在江榄拿自己的袖子把他的脖子擦干后也听话地乖乖睡了,没再起别的幺蛾子。

第二天的分别没有意外地到来了,江枝送江榄到了汽车站,江榄一路都心情不快,不舍得离开,最后上车前又说了一遍他会想江枝,会给他发消息的,让江枝不要不回他。

江枝拿他没办法,看在他要走了的份上,答应了好多遍,说好好好,回回回。

江榄走后没几天就过年了,屈津的集市也更加热闹了。

江榄每天都会给江枝发消息,最常问的问题是江枝想不想自己,江枝有时候说不想,有时候说还行,江榄就说他一定是不好意思,实际上肯定每天都在想,还说如果江枝有一天非常想自己,就先发消息给他,他就知道了。

这天江榄才刚醒,拿过床边的手机一看,江枝居然真的主动先给他发了消息,他忙不迭地点开,就看见江枝发了一张图片和三个字:好热闹。

图片点开是赶集市的场景,街上挤满了人,男女老少都有,摊子上全是各种各样的年货,都堆得快放不下了,不论老板还是顾客,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确实比平时热闹很多。

江榄不知道是不是被照片里人们的喜悦传染了,他抱着手机,露出傻笑来,然后满足地平躺下来,癫了一样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耶!耶!”

杨美在客厅听到了他的怪叫,走到房门前,敲了敲门问道:“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叫得跟花果山的猴子似的。”

江榄冲着房门大声回了句:“没什么!”然后重新打开手机,输入道:“看来哥今天非常想我!”,点击发送,再选了个小狗开心转圈的表情包,发送!

江枝快逛完集市了拿出手机,才看见江榄回复了自己,看到回的是什么的时候,江枝几乎是一群喜气洋洋的人里唯一脸僵掉的人。

老天作证,他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接着就是大年三十了,除夕夜家家团圆,阖家欢乐,凤宁县每户几乎都开着电视把春晚当背景音乐,时不时就被烟花炸得听不见。

江榄在露天的院子里看烟花还不够,跑到二楼阳台上,点开了视频录制,在绚烂缤纷的烟花炸开在夜空中时凑近镜头,怕江枝听不清,大声喊道:“哥!除夕快乐!你看,好漂亮的烟花!”

江枝此时正在隔壁四伯家,四伯娘可怜他去年爷爷去世,今年就只有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过不好年,把他叫过去一块吃了年夜饭,现在正是刚吃完多坐会儿的时候。

他拿过手机,看到江榄给他发了个视频,看封面是放烟花,就点开来看了,四伯娘坐在他旁边,也凑近来看,还夸道:“哪个拍的啊这是,拍得挺好看。”

没想到话音落下一秒后,江榄的声音就出现了:“哥!除夕快乐!你看……”江枝急忙按音量键把手机彻底静音了,脸上浮现出些许尴尬。

四伯娘看他一通狂按,不解地问:“怎么了?干嘛把声音关了,这不是你弟弟么听他喊的?”

江枝面对她的疑问,局促地解释道:“是,就是觉得有点尴尬。”

“嗐!这有什么好尴尬的!”四伯娘觉得好笑似的,还转头去和四伯分享,“你看现在这些娃儿,心思好多噢!”

啊?

只是有种外放别人发给自己的语音一样的尴尬,不是很正常吗,怎么就很多心思了啊?

还是四伯娘厉害啊,不仅把他的尴尬扩而大之,还广而告之,江枝都快流汗了。

没想到四伯也不遑多让,紧跟其后,打趣江枝道:“哎唷,那还是你弟弟!要是你女朋友,你怕是要怎么样喔哈哈哈哈哈!”

江枝头低得不能再低了,不知道为什么,四伯的话落在他耳朵里,尴尬之外好像还又多了一些羞耻。

四伯娘倒像被突然提醒了什么一样,敲了一下江枝的手肘,问道:“对哦,你是不是快大学毕业了,怕有女朋友了哇?”

江枝用力摇了摇头,给自己鼓劲似的,回答没有。

“咦~怕不会吧,你这个外形,咋可能没谈噢。”四伯娘感觉下一秒都要化身红娘给他介绍对象了,忽然话锋一转,又指向了他的手机,“你要是有女朋友,我估计这个视频就是她发给你的了。”

四伯在一旁表示赞同,并且再次紧随其后:“那他怕更加不好意思喔!”

江枝表面干笑两声,内心其实已经崩溃了:四伯四伯娘!求你们不要再说了!

江枝从四伯家回去后就直接上二楼了。江榄前几天刚走的时候他还有些恍惚,吃饭和做事忽然都变成了一个人,转头找不到人说话,晚上睡觉也不用给另一个人留门,被子里的温度也没有第二个人的了。

这样过了几天后,他渐渐地又找回了以前一个人的感觉,反应过来江榄在的那几天才是特殊的例外,就像突如其来的一场雨,一阵风,总会过去的,只有始终生活在这里的人才会一直在这里。

他背靠在床上,外面是除夕的夜晚,天刚擦黑家家团圆饭时满是鞭炮声,现在则是火炮和烟花比较多,时不时就有哪家在放,一时半会儿睡不了。

从四伯家出来,他才拿出手机回了江榄一句除夕快乐。现在反正睡不着,他点开微信又看了看,确定江榄没有发新的消息。

放烟花的视频还在聊天界面,他看见后想着刚刚也没看完,就点开了再看一遍。一开始是静音,怎么看都怪不对味的,开了声音后配着画面才感觉对了。

明明此时只有江枝一个人了,他却感觉自己在紧张什么似的,不由自主地就屏住了呼吸,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心跳会格外明显,当视频里几簇烟花接连蹿上天一起炸开铺满夜空时,江榄明显是贴着镜头录的声音传出来,江枝的心跳突然无从遮掩地跳得很快。

他几乎是不可置信地,慌乱地把手机丢到了一边,外面不知道哪家的烟花乍起,终究比不过江枝自己的心跳声距离更近,听起来更响更惊天动地。

他怨恼自己,反手搭上额头,凸起的指骨砸下来,恨不得砸痛敲醒自己,以平息心中涌动的情绪,虽然不能完全分辨,但他知道无论它们是什么,都是不应该出现的。

就在这时,被扔到一旁的手机却在窗外的一片热闹里,微弱地响起一点声音。

江枝把手从额头上拿下来,去够手机,举到眼前,发现是江榄打过来的视频电话,他一下就坐起来了,大拇指都快按上绿色的接听了,又犹豫了。

他现在不想见到江榄,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即使按照惯例很多时候是江榄在找话说,他也怕此刻的自己会拙于应对。

最后等到电话自动挂掉了,他也没按下去。几天前那个义正辞严把江榄骂得狗血淋头的江枝好像消失了一样,现在这个连电话都犹豫着不敢接的江枝,他自己也觉得陌生。

初中的时候,江华明有时和大伯打电话,偶尔会顺便问问他情况,他每次一听到电话那头是江华明就直接走开了,没有任何犹豫地,或者说,是不抱任何希望。

他尝试剖析现在的自己:为什么会犹豫害怕,难道说他抱有什么希望吗?

要是以前的他,决不会这样,他会这样,大概是源于江榄身上有着太过茂盛的希望,它们茂盛得像参天的树,树枝伸到天空里,于是给天空留下了痕迹。

因为江榄太过蓬勃,所以他可以冲动地来找江枝,可以冲动地强吻江枝,可以冲动地告白江枝,连被占了便宜的江枝自己,都好像可以为了他的蓬勃一再退让。而退让的结果就是原本江枝的部分被江榄占据过,即使江榄离开了,那些残留下来的蓬勃也会见缝插针地进入回到原位的江枝。

这或许就是江枝此刻不平静内心的来源,它们明明是由江榄心中所生,却青出于蓝了江榄的强势,不容拒绝地转到了江枝心里,寻求存活的空间,并且在今晚奏响震耳欲聋的鼓点,告知江枝它们的存在。

可惜江枝不是江榄,江榄向外,宣泄追求,江枝向内,压抑驱逐。

江枝将自己剖析结束了,也决定好了接下来怎么做,哪怕手机再次响了几声,他看过之后也没有再理会了。

是江榄连续发了三条:

——哥你睡了吗

——我想和你一起等零点

——你要是没睡,看见后给我回个消息哦

最后是江榄抱着手机,等到零点都过了,江枝也没有回消息,零点的新年祝福堆满了整个页面的列表,江榄往下划,一个也没点进去,确认完没有江枝发来的后就失落了起来。

满屏的新年快乐,没有一句是他此时想的人发的,他点进没有消息红点的那栏列表里,打了一句新年快乐,临发出去,又加了个字。

江枝手机在黑夜里亮了亮,屏幕上弹出江榄的消息:新年快乐,哥。

新年就这样过去了,高三开学得早,初九就要到校。杨美这几天已经租好了市七中旁边的房子,江榄只剩一个学期,再住校还需要花时间融入住宿环境,干脆走读了,房子离学校就五分钟的路。

教务处的老师周六就到了岗,江榄一个人找到了地方,考完了七中上学期数学物理两科的期末卷子,再把之前的成绩一说,第二天晚上就到七中的理科实验班报道了。

他长得偏白,眼睛很大,睫毛比很多人的都要长和翘,头发看起来偏软,卷曲在眉前,嘴唇饱满粉嫩,让人容易忽略掉他高高的个子,而只会想到用乖巧去形容。

他作为转校生,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名字,班里没有太过哄闹,女生人数很少所以音量不大,男生则是没理由起哄,有的还在心里鄙视,认定他肯定是靠关系进班的小白脸。

江榄也没有多表示,径直走到空位置坐下,开始两耳不闻窗外事地学习起来。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尽快结束这最后几个月,然后……就有太多事想做和可以做了。

过完年,江枝好像就忙起来了,从初一到现在几乎没怎么回过他消息,每次回的还都是让江榄收心,准备开学。

江榄玩心不重,学的时候哪怕一心二用也能出学习效果。杨美也开始督促他学习,结果打开房门,儿子已经在做题了,倒是让她省心得很。

其实是江榄觉得江枝不像是忙得,而像是有别的原因,但他总也问不出什么,江枝除了回在忙就是回真的在忙,他又不能像年前那样再去屈津找他一次了,只能做题,让自己是真的忙起来,做两个小时奖励自己看一次手机,江枝没回消息就再做两个小时。

开学了后也一样,他自觉到杨美都没反应过来要收他手机。刚下了课,他把手机从书包里拿出来,随便刷了刷,跟江枝说自己已经开学了,江枝没有立即回消息过来,到快上课了也没有,他息了屏正要把手机放回去,管晚自习的班主任也恰好在教室外抽完一根烟进门了,他后排一个男同学突然站起来把身子探过来,故意大声地道:“哟!哥们给谁发消息呢?”

原本在前门根本没看见江榄在玩手机的班主任听到后立刻走了过来,看到后把手伸向江榄:“虽然你是今天刚来的,但是学校规定不能带手机,没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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