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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夜袭正太屋(修)

 

这也忒难看了,祁昇真情实感的想。

02

祁昇抱着碗,看着漫天飘着的鹅毛大雪,屋里烧的地龙滚烫,一瓦罐子在上面咕噜咕噜冒泡,他有点不习惯这么热乎的冬天,被陈伯和另一个管烧火的仆妇拉了几次都不肯进屋。

烧火的那位大家都叫她陈婶,是个头发花白有些胖乎的妇女,看起来五六十了,穿着一件黄焦焦的围裙身上还带着浓重的菜味,刚开始祁昇以为他们是夫妻,后面听着倒是也听懂了,两人是姐弟,都是前面上头还有皇帝的时候卖进府签了终身奴契的,后面大喊人人平等了,新社会了,老一辈不懂这些以为要被主家赶走了,还跑去解夫人面前哭过,把夫人得罪了要即刻赶出府,最后是解清锁出面保了他俩,只是日后再也不能进正院留在了二院只伺候解清锁。说是奴仆,但是其实和养老差不多,解清锁在解夫人在家时几乎不往家里跑,因为两人保不齐哪天就碰上了,母子两个根本懒得做样子,看见对方就像活吃苍蝇,互相恶心。所以只有府里有事才回来住几日,回来也不喊人近身伺候,夜深啥事情都自己亲历亲为。

现在遇上两个孩子,姐弟两个忙起来比解清锁还高兴,每天乐呵的和自己当了爹娘似的。

晌午陈婶煮了鸡汤给他俩喝,祁昇不善言辞,对他人的善意也不知道怎么反应,只能点了点头抱着碗坐门口喝。而祁小妹看不见哥哥就哭,谁来都不好使,一顿饭吃的鸡飞狗跳的,筷子都差点插喂饭的陈婶鼻孔里,没办法就只能搬着板凳坐在门槛上两兄妹一前一后的错开坐,小姑娘眼珠子死死盯着二哥的后脑勺,嘴里嚼着塞进口的白饭,像个无情的干饭机器人,哥哥抱着个空碗盯着天看,也不知道想什么,心思很重的样子。

大小两根棒槌,不用验就知道是亲兄妹。

“二少爷这两日天天回府睡吗?”陈婶招呼她弟弟,两个人并排坐在祁小妹前面,被上京的西北风刮的一哆嗦。

陈伯手里还拎着炭盆,有一下没一下的拨着,“快过年了,过两天老爷也该回来了,应该是得”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但是屋里除了那个穿开裆裤的都听明白了,要过年了,要显阔请亲戚们上门吃宴席,又得一年一度的装团圆一家亲了。

话题兜兜转转又回到解清锁身上,又是一通菩萨心肠佛祖大善人之类的吹捧,听得祁昇昏昏欲睡,半梦半醒间听间陈婶喊他名字,祁昇没回头,陈婶笑起来自顾自说道:“其实二少爷心善,就是平时忙了点,不能事事都面面俱到的,他认你当儿子也是太太点了头的,你没事到他面前尽尽孝心,真把你当儿子养了,以后有你兄妹的好日子过。”

祁昇这回扭头了,他看了一眼自己肉眼可见圆润起来的妹妹,又低头瞅了瞅自己没有毛边没有补丁的袖口,慢慢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没。

深夜,打更的打过第三回,一辆黑色的别克车缓缓驶入解府侧门,解清锁被司机扶下车,他摸了摸口袋的烟,没拿出来,遂放弃还是先是不习惯的扯了扯领带,心说这丫的系的真紧。

“二少爷,要我扶您回去吗?”

他喝得有点多,一瞬间站起来天旋地转的,用力掐了掐眉心才勉强站住脚,反应了半晌:“行。”

司机一手抓着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抓着手肘,两个人跌跌撞撞往门口挪动,男人酒喝多了就喜欢说大话,解清锁也不例外,他借着力一边用力拍了拍司机的后背:“小张,好好干,过两年给你笔钱,解二让你娶个漂亮媳妇……”

小张司机现在可不想娶什么漂亮媳妇,应付个醉鬼就够他焦头烂额的,他猛抬头,看见侧门大红灯笼下站着个木头似的人,吓得他差点没咬到舌头。

“二……二少爷……有…有鬼……”

“?”解清锁莫名其妙,心想他难不成比自己还醉,也跟着抬头,常年没人看守的侧面两个石狮子旁,是站着个笔挺挺的人,手臂还曲着好像上面还挂着东西,他努力眨了眨眼睛,把三个头看变成一个头以后没忍住笑了好几声,“就说你小胆吧,谁是鬼,那是我新得的宝贝大儿子。”

“过来扶我一把,没眼力见的熊孩子。”

白天陈婶那句话祁昇是听进去了,只是他瓜子仁般大的脑子想不出啥是孝敬。他亲爹只会喝多酒,抽腰上系裤子的绳抽他和他大哥,躲了就会被指着鼻子骂不孝。

这个困惑一直围绕到被陈伯赶去被窝里,他才开口问:“陈伯,尽孝是怎么个尽法?”

老人闻言,眼睛一下子亮了,皱皱的老脸笑成一朵菊花,“唉,我们二少爷也不是讲究人,他今天和厂里的供货老板喝醉了,说要回来住,你在家怎么伺候你亲爹的,就这么伺候就成啦!”

陈伯笑得高深莫测,留下一个孺子可教的颔首转身出去了,过半晌又回来,把一件披风叠在炕上烘着,“二少爷大概三更天的时候回来,他喝多酒就怕冷,就劳烦你给他送见外套去了。”

随后就揣着炭炉一乐一颠的走了。

祁昇冷汗都下来了,他想不明白这死了个爹换了个新爹为什么还是一样得挨揍,吓得被一点睡意全无,翻来覆去也闭不上眼,只能转过去看着他妹妹。

祁小妹本来脸上还有一个疤,是她牲口爹喝多了拿指甲掐的,现在已经浅的看不出痕迹了。上个爹只会揍人,还要拿家里东西出去卖。换个新爹挨揍就挨揍吧,起码只打他一个,小妹能把饭吃饱了。

有这个念头,祁昇心里微微一颤,在打更过了第二回的时候心一横,一咬牙,视死如归地穿衣服起身,拿起熏了不知道什么香弄的他连打三个喷嚏的披风,挨揍去了。

这话喊的和他亲爹要揍他的时候念的开场白一模一样,祁昇僵了一瞬,他暗暗握拳指甲嵌入掌心又暗吐出一口气,迈着步子向前拖了两步。两个不倒翁走的磕磕绊绊但速度极快,他还没走下台阶就被搂住了肩膀。

是解清锁,十二岁的男孩子还没有开始抽条,更何况祁昇常年爹不疼娘不爱的,看起来和八九岁似的,这个高度最适合当肉垫了,他一把捆住祁昇的肩膀,也哥俩好般在他后背上拍了拍,又手欠捏了捏他肩膀。

这要是陈婶买的猪肋骨,她肯定要骂屠户黑心肝了,没满月的猪崽子也拿出来卖。

小张司机是个偷懒的,见有人替他,嘴甜喊了声孙少爷就溜之大吉了,完全没考虑他一个大男人搬着都费劲的玩意,细胳膊细腿的孙少爷能不能扛得动。解清锁是瘦,但是一米八的个子摆在那里,还跟着武师傅学过几天拳脚,他平常没事也乐意去京郊跑跑马,分量根本不轻,回了二院整个人放松下来,几乎挂在祁昇身上,重的男孩子还没体会到生活的重担先被养父压弯了背膀。

“二少爷,我直接背您回去?”祁昇两腿直打颤,使劲攥着解清锁的手腕才没让他滑下去。

解清锁和他头挨着头,贴的很近,他耳朵上的红坠子搔的祁昇一只耳朵通红。听见祁昇喊他,他微微张开眼睛,一双狐狸眼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喊我什么?”声音没什么起伏,听不出情绪,但祁昇却福至心灵般觉得他隐隐约约有些不高兴。

于是结结巴巴改口,“爹,我背你回去。”

解清锁眼里多了几分清明,他也不赖小孩身上了,直起身子按了按他脑袋,回屋去了。

祁昇看着小养父歪歪扭扭的走在路上,像个陀螺似的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又神奇的准确找到了门,歪着身子进去了。这么多天祁昇其实一直觉得解清锁是个神人,以前在大院里,谁说谁家孩子不是男人亲生的,那都是挑事要挨揍的,好像养别人孩子是个极其羞辱憋屈的绿头王八行为,但解清锁不以为意,还上赶着给自己戴绿帽子,一戴还是两顶。祁昇别的经验没有但观察醉鬼的能力是一流,他看背影就知道解清锁醉的不轻,怕解清锁半夜吐,少有眼力见的也亦步亦趋跟进了屋,挨打也认了。

解清锁屋里没啥陈设,平日待客的正厅里连副名家的字画都没有,但仔细看不是没有,中间墙有个白印子,应该是挂了什么又取下来了。整间屋子算得上装饰的只有正坐上一对香亭,还在袅袅冒着烟。解清锁坐在两个能熏死人的炉子中间,被呛的直打喷嚏。

他脱了外套的丢在地上,祁昇走过去小心翼翼捡起来,没找到挂的地方就一并挂自己手臂上了。然后木桩似的站定了,坚决打不还手。

空气就这样突然安静下来,解清锁倒仰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了片刻,打算醒会儿酒再洗漱,今晚陪投资轮船的洋商人喝了不少,他一直喝不习惯洋人酿的葡萄酒,一喝就容易上头,这次也是在一群叽里咕噜的外语里推杯换盏多了。等他睁眼时,也猝不及防被矗在那里的祁昇吓了一跳。

“你还有事?”解清锁捏了捏眉心。

“陈伯说要我来孝敬你。”孝顺儿子眼观鼻,鼻观心棒槌道。

他看见解清锁肩膀骤然一松,笑了起来。解清锁算是服了,手往前一摊,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孝敬我?”

祁昇走过来,扑通一下跪他面前,木着张脸眼里带着一分不符合他年纪的超脱:“你打轻点,我不跑。”

他这句话说的没头没尾的,但是解清锁听懂了,他从位子上起来半蹲下来和祁昇目光对上,半晌伸出手弹了他一个脑瓜崩,“行了满足你了,这么晚回去睡了,一天天和陈伯陈婶闲的,过两天给你找点事干,省的你天天胡思乱想的。”

祁昇得了指令,不明所以但是利索地爬起来,刚要踏出门又被喊住了。

“回来,给你爹打盆洗脸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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