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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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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阳明还习惯吗?”

“嗯……还好吧。”

“你住在哪?”

这个问题其实有点太私人了,关潜皱皱眉,不太想回答,但池宴礼有什么事是查不到的呢,关潜顿了两下,还是说:“六处。”

“六处不太方便吧,”池宴礼忽然停下来,直勾勾地看着关潜,“要不要搬来和我一起住。”

关潜吓了一大跳:“你开什么玩笑。”

池宴礼捕捉到关潜面上毫不遮掩的异样情绪,默默垂下眼睫。

两人之间的气氛很快冷了下来,关潜觉着尴尬,不安地抿抿嘴,他知道自己该说些话来缓和缓和氛围,但在夏矜时面前能说会道的嘴,一碰见池宴礼,就不知道为什么哑了火,竟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池宴礼没有松开关潜的手,他很清晰地感受到关潜的身体逐渐变得僵硬。

“你很害怕我?”池宴礼问。

“啊?”关潜愣住了,“……没有。”

“那是很讨厌我?”

“不是的,你不要乱想。”

“关潜,你到现在都没有主动跟我说过话。”

关潜疑心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否则怎么会从池宴礼的话中听出委屈的语气来呢。

“你在怨我不告而别吗?”池宴礼转过身。

太近了。阳光被池宴礼阻拦在身后,关潜陷在他怀中的阴影里,不自在地后退两步。

池宴礼抓住了关潜的上臂。

“我不是故意的,”池宴礼仿佛读不懂关潜的抗拒,又或者他根本不在意,“我不记得你的联系方式,如果问其他人会被父母知道,那样对你很不好。”

关潜放弃挣扎,在池宴礼双臂围出的狭小空间里低着头:“我没有因为这个怪你。”

不是因为不告而别,从来都不是,而是因为更多的原因,在更早之前就怪上了,恨上了,讨厌上了。

但池宴礼是不会想到的,就连他看出关潜躲着自己,也以为是关潜逃避他的原因是与他分离。

关潜讨厌的一直都是池宴礼过度的自我。

关潜从没怨过池宴礼的不告而别,恰恰相反,关潜感谢池宴礼的不告而别,保留住了他的最后一点体面。

池宴礼的指尖深深按进关潜的肉里,关潜吃痛,却没挣脱。社交距离时恰到好处的香水味对此时几乎要嵌进池宴礼怀里的关潜来说有些许刺鼻,关潜没被熏昏头,反而脑子更加清醒。

关潜很奇怪,他抬起头,去看池宴礼的神情。池宴礼微微蹙着眉,眼睛对上眼睛,与关潜眼神交缠的不带一点避讳。

他难道一点也记不得闹掰了的事情吗?关潜有些狼狈地躲开池宴礼的目光。

关潜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四年过去了,断断续续,时时回想,他一直没有忘记离别前夜那一场突降的暴雨。

可池宴礼呢?

在关潜心中翻起巨大涟漪的事情,对于池宴礼而言,似乎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他在意的池宴礼从来不在意。

就像池宴礼一开始就排斥他的靠近。

关潜早该知道的,阳明也好,池宴礼也好,那些高高在上的东西是他不该染指的。

被骂蠢才也想上阳明。

被骂势利眼天天攀着池宴礼。

本质都是一样的。

“不怪你,我自找的。”关潜轻声说。

“都该怪我不自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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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这个眼神。

池宴礼微微失神,心脏猛地上跃。他怔怔松开关潜的手臂,手指擦过睫毛,抚上他的眼睑。

再次见到关潜之后,池宴礼一直在他身上寻找从前的痕迹,关潜还是关潜,但却不完全是他印象里的关潜了。池宴礼偶尔想,是不是他一直在把回忆美化,以至于他再见之后很是失望,怀疑着,面前这位唯唯诺诺的人真的是他熟悉的那个关潜吗?

池宴礼觉得不对,关潜怎么会这么普通呢?关潜不该是这样的,他明明跟文滨州的太阳一样热烈。

可现在,关潜又是以前的关潜了,与他离开时的关潜,不像文滨州的太阳,而是文滨州打在人脸上很痛的暴雨。

“关潜……”

关潜后退一步,池宴礼的指尖失去了落脚点。

“你们在干嘛?”商函不耐的声音传来,摩托急促地鸣笛,“同学,麻烦让一下。”

池宴礼复抓住关潜,将他往自己的身边拉了拉,给商函让出了一条道。

头盔将商函的脸遮得严实,关潜没能看到他嘴角噙着的冷笑和意味深长的目光。

“让路了,你还不走吗。”池宴礼攥着关潜,对商函冷冷道。

“这不看见池少就走不动道了。”商函冷哼一声,意有所指,“可不止我,周围一圈人在看呢。”

关潜身子僵了僵,随后挣开池宴礼,稍稍与他错开些身子,头埋得很低。

池宴礼盯着空了的掌心,最终还是没有再去碰关潜。

商函冷哼一声,骑着摩托离开了。

“我们快走吧,你不是要带我逛逛吗。”

关潜依旧低着头,他一边说话,一边朝前走。

“去一个没有什么人的地方吧。”

关潜听着身后池宴礼的脚步声,说。

“果然还是不太习惯阳明啊,”关潜回过头,池宴礼看着他挤出一个笑,“池宴礼,这里好多人认识你。”

池宴礼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他只是说:“总会习惯的,我不也习惯了文滨州吗。”

“文滨州没有什么人认识我,但有很多人认识你,你身边总是有很多人。”

关潜耸耸肩,自嘲地笑笑:“现在不止文滨州了,全联邦的人都认识了我。”

想起了那场海难,池宴礼不说话了。

“不一样了啊。”关潜仰起头,阳光让他睁不开眼,关潜用手捂住脸。

“现在我身边什么人都没有了。”

“池宴礼,一切都变了。”

“嗨,我这是说什么话。”关潜低头,伸出脚踩住池宴礼的影子,“名人多寂寞,我现在是真的出名喽。”

池宴礼向前,影子往外偏,关潜追上去,跟着影子移动。他始终在池宴礼的侧方,池宴礼一直看着他的侧脸。

方才他有一瞬的冲动,想说:关潜,你还有我呢。

随即他便皱起了眉,他在想什么呢?

池宴礼说:“是啊,你当时就一直嚷嚷着要出名,也算实现愿望了。”

“你……”关潜无语凝噎,面色纠结地看了池宴礼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唉,算了。”

他拍了拍池宴礼的肩膀:“你小子,跟你潜哥我学学高情商说话吧。”

“嗯?”池宴礼疑惑地偏偏头,看见关潜颊侧的酒窝,忽而又觉得同关潜回到了从前。

自由自在的,肆意热烈的,横中直撞的。

“请我吃大餐哦池少。”

关潜吐出一口浊气,咧开嘴冲池宴礼笑。

从前,是永远回不去的从前,关潜所能做的,只有向前。

关潜不想去想那些哲学的问题了。

池宴礼其实说错了,他的愿望从来不是出名。

释怀是一天,固执是一天。

关潜的愿望是开心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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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掉最后一块乌梅酥,关潜连忙按住池宴礼还要点单的手,动作太急把自己噎着了,关潜饱涨着肚子又强喝了口桃汁。

“吃饱了?”池宴礼问。

关潜涨地直不起腰,卧在沙发里哼唧:“快撑死了,我的老天,池宴礼,您养猪呢这是。”

“是啊。”池宴礼忽然靠近,捏了捏关潜胳膊上的肉,“四年不归我管,养出来的肉都掉没了。”

“去你的。”关潜笑骂道,池宴礼看过去,只见关潜将眉一挤,眉间鼓出一小团肉来,颧弓抬起下眼睑,微微倾头拿眼一斜,原本有些寡淡的脸瞬间变得生动起来。

他轻轻拿开池宴礼的手,稀奇道:“蹬鼻子上脸的,嘴皮子怎么变得这么利索。”

池宴礼爱看关潜这满溢着人气的鲜活样,不由浅浅笑了一下:“跟你学的这不是。”

“诶嘿,”关潜坐起,托着脸将池宴礼上看下看,“可真不得了,你真是池宴礼么?我那么大一个高冷少爷哪去了,以前怎么不见你有这么多话。”

“是吗?”池宴礼收起笑,微微挑眉。

“那可不。”

关潜哥俩好地拍拍池宴礼的肩膀,池宴礼下意识低下头向关潜靠去,谁知关潜拍完就撤了手,留他一人悬着颈子。

池宴礼微不可见地掉了掉嘴角。

“走吧池宴礼,我下午还有课,回去睡一觉。”关潜扶着桌子站起来。

“真不过来和我一块住?”

关潜溜圆眼:“不是,您认真的啊?”

“咋没看出您这么亲民,放着单人间不住,非要感受多人寝是吧?”关潜觉得池宴礼有点毛病。

池宴礼压了压眼,他被关潜说得不大高兴:“不是跟我住一起,我帮你调来一处。”

“别别别,”关潜直摇手,“多少人盯着一处,我进阳明本来就很多人不满了,要是搬到一处,准得给唾沫淹死。”

“多嘴的人我会处理。”

“我的少爷啊。”关潜长叹一声。

池宴礼又勾下头。

很多人叫他少爷,在不同的时期,不同的人群,他该是听惯了这一称呼,但独独从关潜嘴里吐出来的这一声不一样。

关潜会把尾音拉长,最后一个字咬得含糊,听的人耳根子发软。关潜之前总是环住他的脖颈,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好笑又无奈地叫他“少爷”。

时间长了,叫习惯了,全然不觉生疏,反倒显得亲昵。池宴礼蛮爱听关潜这样叫他,关潜嘴上黏糊,对谁都能哥哥弟弟宝宝地叫,唯独这声“少爷”是独属于他的。

池宴礼等着,他再等关潜勾住他,熟稔地贴一贴他的额头,但关潜只是朝前走。

“我是想出名,但可不想出臭名,六处也没比一处差特别多,我住得挺舒服的,搬来搬去多麻烦。”

“你呀,我都不知道你是不懂还是完全不在乎,捂得了别人的嘴,管得了别人的心吗?老天爷,要知道以前可都没什么人讨厌我,就是进了阳明,才被人冷嘲热讽的。你瞧瞧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大家都讨厌特权。”

池宴礼慢慢跟上:“你不喜欢么?”

“我出格一回就够了。”关潜意味不明地答。

他伸了一个懒腰,衣摆被手臂带上,隐隐漏出一段腰:“你干嘛那么执着让我搬到一处?”

池宴礼垂下眼:“没有执着,顺便而已。”

“啧,”关潜耸耸肩,“真是特权发言啊。”

池宴礼带他吃饭的地方位于阳明的东南角,回去需要乘坐悬浮轨道。

关潜贴着窗,看到身下整洁的高楼。

顶级学府与普通地区的差异在此刻有了很直观的表现。

阳明四处连着悬浮轨道,但文滨州连地下轨道都没有。

而他身边坐着的,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头部贵族继承人,关潜忽而认识到这一点。

他看向池宴礼,池宴礼也疑惑地回望着他。

关潜觉得很奇妙,他唤了声:“池宴礼。”

“嗯?”

“真是……”关潜不自觉地咬住下唇。

池宴礼伸手,将唇瓣从齿下揉出:“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很神奇。”关潜朝他笑笑,“池宴礼,我们居然在这里重逢。”

所以人生从来没有什么固定的轨迹。

人生只有许多不经意。

那时他不会知道新结交的坏脾气朋友是与他身份悬殊的显贵,也不知道成绩平平没有什么特长的自己会进入阳明,更想不到会在阳明和池宴礼捡起往日那段混沌的友谊。

“真是不可思议啊。”关潜感叹。

“没什么不可思议的。”池宴礼说,“不在这里,我也会在其他的地方找到你。”

“哈哈哈怎么可能。”

“你不相信我有这个能力?”

关潜不语,只是摇了摇头。

池宴礼当然有能力,但这也取决于他想不想找。

而自己对于他,能配得上一个“想”字吗?

薄情的人似乎很爱塑造自己的深情,池宴礼或许不是故意的,但也夸大了他对关潜的在意。

关潜听到他那轻易的语气时就明白了。

如果不是他上了新闻进了阳明,那么他和池宴礼的故事永远不会有续集。

回忆被唤起,接着才开始想。若是他关潜已经在记忆中潜没再未翻起,你池宴礼还会想到什么?

池宴礼的生活没有非关潜不可,关潜亦是。

能在凭他的本事上不了的高级学府中上学很好,和旧友重逢也很好。

关潜的新人生是有意思的。

他不排斥这样的日子。

但如果。

那永远不会有结果的如果。

他更愿意回到普通的旧人生,没有阳明也没有池宴礼,他依旧在小小的文滨州,重复着简单的生活,每天的工作就是守在家中等父母回来吃饭。

旧人生早已天翻地覆,他无法回去,也无法若无其事地继续。

于是他选择开启翻天覆地的新人生,走一条与旧人生截然不同的轨迹。

43

“需要我送你回去吗?”在一处下了轨道,池宴礼问关潜。

“才多远,”关潜笑道,“屁股没坐热就下车了,有什么好送的,你快回去吧,别给人看到我们俩在一块了。”

池宴礼皱眉:“你不想被人知道我们俩在一起?”

关潜表情古怪地敛下眼,觉着池宴礼这话听起来怪怪的,却又说不出怪在哪,他感觉到池宴礼降下来的情绪,但还是坚持说:“当然不想啊,上次在食堂就被人拍到了,我不喜欢被别人乱说。”

想了想又补充道:“毕竟不是在文滨州啦,这多少人盯着你呢,被人看到你天天和我在一块,不知道会造出什么谣,搞不准会有人说我上阳明是你暗中操作的呢。”

池宴礼闻言后沉沉看了关潜一眼。

关潜见他忽然摆出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心中大惊,捂着嘴低声问:“不是吧,难道真的是你搞的啊?”

“……我还没那么大的权利。”池宴礼有点无语。

“吓死我了,好啦我不跟你说了,车来了,我回去啦。”关潜摆摆手,小跑上了公交车。

池宴礼看着关潜的背影,将未说完的话颇为郁闷地吞了回去。

关潜将窗再打开些,倾过身子去找车下的池宴礼,池宴礼低着头,关潜不好意思喊他,刚想坐正身子,就看见池宴礼身子动了动,眼睛朝他的方向看来。

关潜很用力地朝他挥挥手,眯起眼睛笑了笑。

池宴礼也不自觉地勾了勾唇角,转身回去了。

关潜倚着窗沿,看着池宴礼的背影,心中还觉着不太真切。

明明几小时前还是尴尬的陌生人聚会,分别时竟又回到了当时混得热火朝天的状态。

关潜思索着变化的原因,排除各个因素之后,发现源头原来是自己。

他抵着下巴,手指揪起薄薄的皮肉。

当他表现得跟少年时一样时,池宴礼也会给出更自然更热情的回应,可当他的行为稍稍与从前偏离,池宴礼与他之间就有屏障成立。

池宴礼还停留在以前,不,他只想要关潜停留在以前。

关潜将眼睫垂下,为眼睛撑开遮风的伞檐。

风并没有游荡很久,随着公交车的停止一同消失。

公交车上的风离开了,奔驰而过的摩托却又卷起一阵风。

那车过得急,关潜想着心事反应又慢了半拍,一时都忘了自己站在路中间,反射性地闭上了眼。

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非常清晰地传入关潜的耳朵里,他听着愈来愈近的脚步声,懵懵睁开眼。

“哎呦。”

关潜痛呼,还没看清是谁就被来人弹了一下脑门。

“你傻啊,站路中间等着被撞是吧。”

“行人出事,车辆全责?”关潜听声就知道是商函,说话也有点肆无忌惮起来,“你手劲也太大了点,脑壳快给你弹裂了。”

“还全责,就你这智商,我看反被人讹去八万八。弹裂了更好,反正也不聪明,说不定以毒攻毒,还能给你开开灵智。”商函冷笑。

关潜瞪眼,张了张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任胸口漫上来一股气。

“哼!”他学商函,但不是冷哼,而是非常大声地从喉咙里吐出一声来。

“哼。”商函皮动肉不动地冷哼一声,又粗鲁地弹了弹关潜的脑袋,“还傻站这干嘛,回去啊。”

商函大踏步进了楼道,却没见关潜进来,又疑惑地出来,不耐道:“你干嘛呢。”

关潜立刻手指竖在唇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他瞅见商函下撇的嘴角,知道他又要说话,连忙小跑过去,压低了嗓,鬼鬼祟祟地说:“哎呀,你先进去啦,万一被他的人看到我跟你一块走不就完蛋了吗。”

商函盯着关潜,忽然冷冷笑了一下。

“关潜,我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他欺身压近。

“跟夏矜时可以,跟池宴礼可以,跟我就不行?”

44

关潜一脸状况外,商函变脸变得太迅速,关潜还没找到商函生气的点,商函的逼问就已经落在了地上。

“不是,怎么了突然,跟他们俩又有什么关系?”关潜疑心商函被夏施与缠久了,也染上了疯病,要不好端端的,忽然扯到不相干的人身上干嘛。

他轻轻推了推商函的背,一边无语,一边还要侦查周围的环境,好在附近没有别人,关潜赶紧拐进楼道里:“进来再说,大庭广众的,影响多不好。”

走廊的灯不知道被谁关了,正午阳光直射,也没有光源从窗户斜照进来,大中午的,反倒显得幽暗。脚步声一轻一重地回响,关潜听着身后的声源,想及商函刚才阴郁的神情,猛地冒出一身鸡皮疙瘩,不敢再往前走了,生怕商函在后头给他当头一棒。关潜停住脚,等商函跟上来,才拉开些距离继续走。

商函斜了关潜一眼,又冷哼一声。

“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商函进来后又不说话,关潜只好主动开口。

“不是怕被人看到么,现在跟我说话又是几个意思?”商函冷笑。

关潜快被他无语死了,脸偏过去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大哥我真是服了你了,好好好,是我的错,大哥您屈尊降贵跟我待在一起,实在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小弟我认错,大哥您就别生气了啊。”关潜没来由吃商函一顿气,也攒了火,说起话来不由有些夹枪带棒。

但刚说完,关潜便后悔起来,惴惴不安地瞄了商函一眼,觉得为这点小事没必要说这么阴阳怪气的话,这事错在商函,但说完这番话,关潜自己先愧疚起来。

谁知商函沉下来的面色在听完关潜的话之后反而有些回春,关潜见他放软了的唇角,表情跟见了鬼似的。

“嗯,没有生气。”商函说。

关潜心中咯噔一下,没应话。

“没有生气的。”商函见关潜低着头,又认真说了一遍。

“哦哦。”关潜胡乱应了两声,没敢看他。

“但是不是很高兴,”商函继续说,“你躲我,说怕被夏施与知道你跟我接触会被报复。但是你也和夏矜时和池宴礼走得很近,他们俩不比我好多少吧。”

“夏矜时跟他哥一样脑子有毛病,夏家主母一直拿他当眼中钉,明里暗里的针对,你跟他搅和到一块可没什么好下场。”商函捋了一把头发,“至于池宴礼,想跟他攀亲的一直不少,他又出了名的难接近,你跟他走那么近,看看招不招人眼红。”

“你可不要自作多情,以为我多在意你和谁来往,我只是很不爽,怎么,跟他们不需要避嫌,跟我就要?我比起他们来更不像正常人吗?”商函把眼一眯,眼神又尖锐起来。

“你正常,你最正常。”关潜连忙说,“他们我也躲啊,这不是因为他们不正常所以躲不开吗,我只能跟你这种正常人成功交流嘛。”

商函满意地哼了一声。

关潜擦擦额头不存在的汗,内心犯着嘀咕。

他看商函也不太正常,大概情商全拿去换智商了,真是听不出来好赖话。

“夏矜时肯定没什么好心思,你注意点吧,别叫他拿枪使去惹人恨。倒是池宴礼,你怎么跟他认识的?”

“初中同学,以前关系还行。”

商函有些惊讶地挑挑眉:“你还挺不简单。”

“是因为太简单,所以对你们来说才不简单吧。”

一起拿出校园卡,右侧的附着的照片对比明显。

“你们成长在金玉里,见惯了明珠,自己也是明珠,我这颗普普通通的石头滚进来,怎么会不显眼呢。”

关潜不太在意地笑了笑:“我来阳明见世面,也让你们这群没见过普通人的公子小姐们见见世面。”

45

关潜弯着身子,不太有精神地靠在栏杆边,中午没睡饱,人还犯着困,但又不得不挣扎着爬起来上课。体育课放在室外,早秋微凉的风配上微暖的日光,催重了关潜的睡意,周围人声叽喳,不算清净,关潜眯着眼,竟也半昏了过去。

睫毛传来异物感,关潜惊醒,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大庭广众下睡着了。眼皮子胶得紧,刚睁开,什么也看不清,眼底全是雪花斑。对面一声轻笑,关潜心里一咯噔,没听出是谁站在他面前。

关潜索性将眼闭了,装模作样地揉眼睛,对面没了动静,关潜还没试探地睁开眼呢,鼻尖就被人掐住了,手劲一点不轻,指尖向下滑了滑,连带着鼻翼一块夹住,关潜气都进不来了,慌慌忙忙将眼打开,夏矜时那高挺的鼻尖都快戳进他眼睛里了,关潜又给吓了一跳,头朝后倒去,结结实实地砸到钢丝网上,夏矜时这才松开手。

关潜张开嘴,痛地直吸气,舌尖隐在齿间,随着吐气时的动作露出一小段卡在上下齿中,夏矜时看着那截软肉收回,目光移开,翘着唇角看关潜的滑稽样。

“你干嘛。”关潜有点起床气,被夏矜时这么没边界地闹了一通,心头窜起火,质问的话才说两个字,睡糊涂的脑袋忽然清醒了,看着夏矜时笑意未达的眼,最后一个字愣是拖长了,尾音颤颤巍巍,甩得很轻,听起来跟撒娇似的。

夏矜时捧着脸,微笑着向他眨眨眼,没有说话。

眨什么眨,眼睛大了不起啊,眼睛大,进的沙子也大,让你眨个够。关潜腹诽。

“集合了,我们过去吧。”夏矜时过来挽关潜。

同学全在操场上,关潜不想跟夏矜时在大庭广众下这么亲密,但又不敢反抗他,扭捏着,瞅着陆陆续续向操场中心走去的人流,想到去晚了更是引人注意,也顾不得其他了,反过来扣住夏矜时的臂弯,带着他往前冲去。

夏矜时跟着关潜的步子,他走得着急,几乎是在小跑,夏矜时眼睫下垂,盯着他乌黑的发旋,任由关潜带着自己走,偶尔步子大了,大腿擦过大腿,夏矜时刻意落后两步错开些身子,臂弯被扣得疼了,便加快步伐,大腿又顶上了关潜的大腿。

关潜皱眉,腿部传来的摩擦感一阵一阵的,弄得人发痒,他只当夏矜时在犯病,不做理会,只是往前走。

靠近集合点时,关潜故意踩脱了自己的鞋带,手臂顺势抽了出来,蹲下身来慢吞吞地系鞋带。

夏矜时冷眼看着关潜拙劣的演技,看他装作自然地站起身,自以为不着形迹地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当关潜的眼珠又开始乱转,夏矜时便知道他又要找些一戳就破的烂借口远离他身边了。夏矜时心中冷笑,看不惯关潜这幅避他如蛇蝎的模样,但偏偏又爱看他受气后憋屈的赔笑样,比起其他甩脸子的人要好玩多了。

趁着关潜扭头,夏矜时捻脚,把另一只鞋带也给扯落出来,等关潜回过头,他便蹲下身,手指捡起鞋带:“潜潜,真是粗心呀,这边也松了呢。”

纤长的手指微动,打了一个漂亮的结,夏矜时垂首,只看得见后脑勺的情景下,关潜竟将他幻视成了池宴礼。鞋带系好,夏矜时抬首,露出张全部五官都染着笑的娇俏的脸,关潜才恍然意识到他刚刚做了什么。

“你们大家族出身的都喜欢帮人系鞋带?”关潜脱口而出。

“嗯?”夏矜时抚上关潜的脸,“还有谁吗?”

关潜这才惊觉失言,支支吾吾,把话头掩了过去。

夏矜时微抬眼,不用多想都猜到了是谁,他不再追问,但心中还是有些惊异,看关潜的眼神也深了几分,本来以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小玩具,不想还跟池宴礼有关系,看起来甚至关系匪浅。

“潜潜还真是不简单。”夏矜时轻笑。

关潜听着耳熟,尬笑两声,脑中浮出商函的脸。好嘛,前两天商函才说了一样的话,这世族的孩子都搁一块培训的吧,除了长相百花齐放,这说的话做的事跟复制粘贴似的。

对商函的回复自然不可能对夏矜时说,关潜装作没听见,眼神飘走:“啊,要上课了,我先过去了啊。”

夏矜时上前重新揽住关潜,下手绝对带了个人感情,关潜疼的呀,忍住没叫,瘪下嘴,嘴唇抿成屋顶形状。

“潜潜急什么,咱们一起上课的呀,怎么,难道跟我一起上课你不开心?”夏矜时两指点在关潜的颊边,手指往外撑,人工点出一个微笑的弧度。

“哈哈,开心,太开心了,我开心得都要晕过去了。”关潜发自真心地苦笑。

老天,你让我晕过去吧!关潜呐喊。

晕过去起码有顿好睡,跟夏矜时在一块只是心累。

关潜生无可恋地被夏矜时拽着走,来到人群中,周围或明或暗的目光让他如坐针毡。关潜回放着商函的话,心中惴惴不安,生怕夏矜时惹出祸来,将自己也牵连进去。

好在老师很快组织起队伍,关潜个子比夏矜时矮,两人分布在队伍的两端,看不见夏矜时,关潜才算松了口气。

一七七的个子,放在外头其实不算很矮,但偏偏他们班和表演系一块上课,表演系的男生全部一八零以上,站他们旁边,自然衬的关潜矮小。而预科班里除了关潜外都是什么家庭条件,打小就控着营养干预身高,基因再不济,也没有低于一七五的。

女孩子的身高差异就比较大了,毕竟女孩优点太多,身高如何完全不影响,男性基因先天就比女性差,身高再上不去,连观赏的价值都没有。

关潜耳朵听着老师说话,眼神却不知道飞到哪去,跟着众人转起身子,热身运动做得敷衍。

前排的女孩却是做得认真,转体运动转来半个身子,关潜眨眼,看见张有些熟悉的脸。

注意到关潜的目光,女孩礼貌地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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