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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别死

 

刀尖刺入身体的时候,龚英随本能地哼了一声,事实上即便是浑身麻痹,但痛觉没有,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小腹被利刃捅入,割裂了内腔,大概是小肠之类的。

很痛苦。

但陈调停顿住了,他看到暗红的血液浸透了龚英随的衬衣,有一股难闻的铁锈味。他一动不动,呆滞地盯着那出血的地方。

意识越来越涣散,龚英随强撑着眯着眼看向跪坐在面前的男人。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陈调,脸上一片空白,什么表情都没有,又好像什么都有,似乎有恨,似乎有心疼,但全部融合在一起就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他其实很好奇陈调为什么突然做出这种举动。是极度地愤怒?还是……发现了什么。

不过无所谓,能看到这样的陈调,受这么点伤也无所谓。

他心里没有一点被爱人伤害后产生的难过之类的情绪,相反他感到莫名地兴奋。陈调像是被自己开发了新的情绪,新的表情,这说明,爱人和自己的距离又近了一步。龚英随的心动了动。

腹前的血一点一点地挤开刀刃往外溢,眼前的光越来越暗,眼皮也疲倦地塌下来,他早就撑不住了。

不再勉强自己,他失了力沉沉地睡过去。

他知道陈调舍不得杀自己。

唯一期待的是,醒来的时候又能看到爱人的什么表情呢?

会坐牢吗?陈调的大脑迟钝得有些麻木,他不明白自己做的有什么意义,是为了泄愤,还是为了报复龚英随的欺骗和愚弄?

他不知道。

陈调扶着桌脚,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

他觉得没意思,也不想活了。

没意思。这样的人生,一点意思都没有。

他撑在桌上,顺眼瞟到龚英随买回来的玫瑰。

他突然想起他刚才在保险柜里看到的那本记事本,那本书事无巨细地记录各种与人相处的方法,简直像一个母亲用来教导孩子的记录本。里面有一页写的是“会让爱人感到高兴的礼物”。

其中一样就是玫瑰。

但陈调不喜欢花,其实很少有男人喜欢这东西。不知道龚英随是从哪里看来的。

陈调回头看向躺在地上的男人,他的唇色已经变得发白,面色灰败,流出的血液越来越多,透过衬衣流到地板上。一动不动地躺着,像已经死去了一样。

手指突然僵了一下,陈调猛地瞪着眼睛上前去,他扑到龚英随身边紧紧地捧起他的脸,刚刚死死握着刀柄的手现在竟控制不住发抖。

“英随?”

没有回应,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左胸的突然生出剧烈的,让人承受不住的刺痛,短短几秒钟就蔓延到到四肢,陈调痛苦得把腰弯起来,脊背佝偻成一座沉重的山峰,他把头抵到龚英随的额头,这才发现龚英随的额头竟已经变得冰凉一片。

“啊、啊……”陈调痛苦得不能自已,他后悔了。破碎的声音从他喉咙里传出来。他抱着龚英随的脖子,眼泪直直从眼眶里滴落,止不住地滴在男人脸上。

他该怎么办?

他的爱人就快要死了,在他面前,是他亲手用到捅进他的小腹,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爸爸?”

稚嫩的声音从一旁传过来。陈误呆呆地看着地上的俩人,“龚英叔叔怎么了?”

陈调一顿,他看着被吓了一跳的儿子。

对,还有陈误。

陈误一个人怎么生活呢,不就和当年的自己一样了吗。

大脑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瞬间就止住了眼泪,轻轻地把龚英随放平,走到陈误面前安慰道,“龚叔叔不小心受伤了,别怕,我们现在就叫救护车。”

说完就拿起手机打了急救电话。

儿子被他抱在怀里,他的小手抓紧了陈调的衣领,陈调安慰地抚了抚他的头。

他看着龚英随被推上救护车,医护人员把他团团围住。

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的命了。

这边的公寓里住的人在a市多多少少都有点地位,发生了这样的事,几分钟后警察也赶过来了,他们把陈误从陈调身上抱下来,“先生,请跟我们走一趟。”

预料到这种情况,陈调没做多余的反抗,顺从地上了警车。

陈误被女警官抱到旁边的车,陈调靠在座椅上。他想起那个保险柜里的亲子鉴定,去年做的,那时候龚英随还没回国。看样子,从那个时候起,龚英随就知道自己怀了他的孩子的事,说不定这么多年他都安排了人在自己身边。

看着窗外慌乱围观的人们,陈调疲倦地叹了口气。坐到车里,他的心反而更加焦躁了,转身朝着身旁的警官开口,“麻烦能给我一根烟吗?”

警官沉默了,没人理会他,直到副驾驶位上的男人开口说了句“给他吧”,才有人从口袋里递了烟过去。

车窗只能摇到一半,窗外的风透进来吹到陈调的脸上,他点燃了烟吸了一口。这烟的味太浓,他猛地被呛得咳了声。

久违的尼古丁的味道飘荡进肺里,陈调闭着眼摒气回味了半响,白色的烟雾才从鼻腔和口中泄出来。

旁边的人没忍住看了他一眼,这动作倒是有些经验老道的样子,不像新手。

其实陈调是在陈误有一岁多的时候染上的烟瘾,那时候他要一个人带孩子,还要去找工作,实在愁的没办法了,每天晚上都要抽根楼下小铺子里卖的廉价的香烟才能让自己清醒。

后来是为了孩子才又戒了。

想起这个,他又憎恶起龚英随来,那么多年的辛苦都是他一个人受的,他满怀愧疚和他在一起,到头来全都是一场骗局。

他皱着眉,却也没那么愤怒了。尼古丁的味道像有镇定作用,刚才看到那些照片和笔记的时候,他被巨大的失望和愤怒笼罩了,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杀了他,杀了龚英随。

但现在,怒火把他的五脏六腑都烧光了,剩下留有余温的灰烬。身体里什么都没有,空落落的,只有烟在里面盘旋流荡。

烟雾在车厢里环绕。

别死。

他现在突然生出了这么一个愿望。刚刚多想让他死去,现在就多想让他活着。

他不想让龚英随死,说舍不得也好,其他什么的也无所谓,反正他现在什么都没了,就连唯一的儿子也流着龚英随的血,活了这么久,他就想要那个东西。

他一定要牢牢地抓在手里。

“他当时或许是脚滑了一下,一下子就凑上来,我拿着刀也没有防备……”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倒在地上了。”

面前的警官把手抱在胸前,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你的意思是不小心?”咄咄逼人地问,“那你是怎么用刀的,还能让刀尖朝外?”

陈调垂下眼,手不自觉地去抚了抚食指上的婚戒,自顾自沉默了很久,直到另一个警官不耐烦地把笔放到桌上,发出“啪”的一声清脆的响,陈调浑身抖了一下,被吓得抬起头。

他看着面前的俩人,嗫嚅地,“我不太记得了……”

警官对视了一眼,把眉微微地皱了起来。

刚才在车上还好,男人一个人沉默地抽烟,只是看上去有些闷。但到了警局,男人就肉眼可见地变得张惶起来,像一只被放到马路中间的猫,惊恐得浑身发刺,就连被人无意间碰到了肩膀都能让他害怕得发抖。

原以为是男人心虚,但交谈了会儿却发现并不是。无论是谁他都害怕,声音稍微大点或者是凑近他一些他都会白着脸缩在椅子上,倒像是某种应激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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