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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五章 左辅星出

 

(三合一)

不提周虎将尹邓氏送回侍郎府,将余舒的警告一字不落地转达,尹周嵘脸都绿了,周虎则是机灵地抢在他发飙之前溜了。

等到尹邓氏从昏迷中醒来,哭哭啼啼地将她在余府的遭遇说了一遍,只瞒去余舒道破她当年下药撮合余秀才和翠姨娘一节。尹周嵘气绝,他和尹邓氏一样,压根想不到余舒会这样“不识好歹”。

“老爷,绝不能就这么算了,你别看那丫头年纪小小,贼精贼精,心肠歹毒着呢,她是吃定就算她输了官司,咱们也奈何不了她,所以猖狂如斯。她口口声声说是您断送了她爹的前程,还要找咱们报仇呢。”尹邓氏抹着眼泪说。

“胡说八道!”尹周嵘额上青筋跳动,愤愤道:“余秀才自己行事下流,我好心接济他,他却勾搭我家的丫鬟,险些坏了夫人你的名声,我岂能容他留在京城,若不是夫人替小翠求情,我当时就打死了那贱婢。”

“早知今日,我真不该有一念之仁,真该打死了那白眼狼,还叫她生下个小畜生,倒来找我们讨债,恩将仇报的狗东西。”尹邓氏不住地咒骂。

“行了,”尹周嵘不耐烦道:“说这些有什么用,当面你为何不骂她,让你去吓唬她,你竟被她吓得昏了头。”

尹邓氏委屈极了,她受了这样的奇耻大辱,他不说安慰她,却还责怪她不顶事。

“那你说,这下怎么办好?”

尹周嵘阴沉沉地坐下来,想了半晌,终于狠下心肠:“不能就这样算了,打蛇不死后患无穷,好似前任司天监纪右判家,就是因为招惹余舒此女,最后落得个家破人亡的悲惨下场,我们不可步其后尘,等到三司会审一过,就将小翠抓回来,先将她打个半死,我就不信,那丫头真不在乎她母亲的死活。”

“那不是违背了爹的意思,怎么跟他老人家交待?”

“怕什么,左右我是他儿子,出了事他不向着我,还能向着外人不成?”尹周嵘说出这句话,倒有些底气,毕竟是两父子,尹相爷刀子嘴豆腐心,等到事发,就算皇上恼了他,他爹一定不会不管他。

“说的是,”尹邓氏放下心来,仿佛看见了不久以后,余舒跪在她脚边哭求的场面,就有心情对尹周嵘说起:

“今天我去她家,看到她府上好大一座花园,外头天寒地冻,可园子里一派春景,人在里头,穿着单衣都不觉冷,好不稀奇。”

又将永春苑里的珍禽花木形容了一番,尹周嵘半信半疑:“真有这样的神仙去处,早就传遍京城了,你不是说她乔迁宴请办的很热闹吗?难道就没人逛过她家园子?”

“那是几时的事了,天还没冷呢,怎么瞧得出稀奇,”尹邓氏撇嘴道:“你没见她家大门一天到晚闭得死紧,平日里能有什么客人。”

尹周嵘心思一动,颇为艳羡道:“传言她拜过一位老神仙为师,很有些通天的手段,那园子八成是修成了一处风水宝地。可惜了,竟叫她占着。”

尹邓氏眼珠子一转,冷笑道:“等到官司了了,我们拿稳了她,就叫她把那宅子让出来,来换她娘的平安,不愁她不答应。”

两口子这会儿倒是心有灵犀,只是他们此时机关算尽,妄想着侵人家财,全不知三日过后,公堂上会是另一番光景。

大理寺、刑部和都察院三方搜查证据,事先了解了案情,各有准备,就在腊月初五这一天,开堂公审。

由大理寺少卿、刑部侍郎、御史中丞组成的又叫小三司会审,分头调查,共同审理,各人的主张并不一致,打个比方,大理寺通过调查认为被告无罪,刑部侍郎和御史中丞却都认为被告有罪,那么在审案当中,就会互相攻坚,互相举证,说服另外一方,最后才能判定被告是否有罪,从而量刑。

在翠姨娘这件案子上,薛睿和王御史的立场都很坚定,一个要为余舒开脱,一个则要攻讦她。

是以今日升堂,一开场火药味就很浓。

尹周嵘作为原告,先行被带了上来问话,其余涉案人员都在偏厅等候传唤。因为是公审,除了有宁王坐在一旁监审,衙门大门敞开着,有人望风而来,也有些过路的百姓停下来看热闹,不一会儿就把大门外面堵了个水泄不通。

“堂下何人?”在座刑部李侍郎最为年长,所以由他最先问话。

尹周嵘自报了家门,将状书递了上去,这是必需的过程,有两位主簿当堂记录他们的一言一行,作为供词。

王御史伸长手拿了状书,匆匆瞥过一眼,就递给李侍郎,不等他和薛睿详阅,就拍了惊堂木,高声道:

“将犯奴翠屏带上。”

还没问过原告就要传被告,李侍郎皱眉,扭头看薛睿,见他脸色平平地默看状纸,也就没说什么。

不一会儿,翠姨娘被带了过来,两旁衙役一声“威武”,就把她吓得差点摔倒,缩头缩脑不成样子,再说旁边还有个理直气壮的尹周嵘,对比之下,更显得她心虚。

“你就是翠屏?”王御史先声夺人,“十七年前曾在尹家做过下人,后来和人私奔的那个?”

话里设有陷阱,翠姨娘只要点头就上了当,得亏这几日余舒耳提面命,把她耳朵都念出了茧子,她听到王御史问话,没急着回答,而是抬头瞅了瞅问话的人,见是个马脸大鼻子的老男人,就没说话,反而闭紧了嘴巴,看向坐在右侧的薛睿。

余舒叮嘱她——到了公堂上,那个长的最丑的问你什么,你都不要理他,只管盯着我大哥,看他怎么说,你就怎么答。

翠姨娘自然是认得薛睿的。

王御史不见她答话,冷哼一声,就要发难,却被薛睿打断:“王大人不忙,原告就在这里,不如让他自己辨认。”

说着就问尹周嵘:“这位余夫人,是否过去在你家做过下人?”

尹周嵘答是,不等薛睿发问,就主动说道:“她叫翠屏,曾是我母亲院中丫鬟,因我成家立业,分到别府去住,母亲不放心我独自在外,就给我拨了几个人手,翠屏就在其中。”

这一说,就将翠姨娘的来历交待了个清楚,又掩盖了尹老夫人给他送通房丫头的本意。

薛睿点点头,看向翠姨娘:“他说的对吗?”

翠姨娘眼瞅着他,也点点头,傻乎乎道:“对。”

王御史抢话:“那你也承认是你当年背主私逃,并且偷窃了主人家的财物吗?”

翠姨娘闭嘴,看薛睿。薛睿也问她:“户部侍郎尹周嵘告你与人私奔,并且偷盗了他家的钱财,你有没有做过?”

“我没有!”翠姨娘这回不必看他脸色,也知道要大声否认了:“冤枉啊,青天大老爷在上,替民妇做主,他那是诬告陷害!”

余舒叮嘱她——只要有人问你私奔与盗窃之事,一概要喊冤枉,不但要喊,还要大声的喊,打死不能低头。

翠姨娘少女思春的时候是对尹周嵘心存向往,但一别十数年,再相见,当年俊俏文弱的二少爷,变成了眼前这个中年发福的白胖子,她哪里还有丝毫绮念。

“啪!”王御史敲了惊堂木,指着翠姨娘喝斥道:“住口,我等问话,你只需答是与不是,再敢胡乱嚷嚷,本官就掌你的嘴。”

“王大人,”李侍郎凉凉地插嘴:“余夫人虽无诰命在身,却是朝廷命官父母,尚未定案,是万万不能动刑的。”

说完他还略带鄙薄地看了王御史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说:这点儿刑法都不懂,你也好意思出来混,老子真替你丢人。

王御史闹了个大红脸,转过头不理会李侍郎,却没有再贸然开口,薛睿趁机会开口质问尹周嵘:“你告余夫人背主私逃,盗窃你家财物,有何凭据?”

“有翠屏签与我家的卖身契一张,”尹周嵘慢条斯理地举证:“因她与人私奔,卖身契自然留了下来,那奸夫原是进京赶考的秀才,我怜惜他才学,便让他住在府上,好茶好饭地款待,岂料此人心术不正,偷摸了我家的丫鬟,事情败露之后,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生怕我难为他,就与翠屏狼狈为奸,偷摸到上房窃取了若干财物,凑齐了盘缠,就趁夜私奔了。”

这般说辞与他哄骗尹相爷的并无两样,乍闻之下,毫无破绽。

接着,李侍郎就先传了尹周嵘口中的人证,邓氏房里的老妈子,以及住在城南的一位老郎中,二人口供,证明翠姨娘在尹府期间,确有与人私通珠胎暗结之事。

李侍郎扭头和薛睿商量:“薛大人以为如何?”

“不是还有一张卖身契吗,呈上来。”

尹周嵘这便从怀里取出一纸旧文,翠姨娘瞪大了眼,余舒并未透漏给她有两张卖身契的事,是以她被蒙在鼓里,一心以为那就是她的催命符,面露惨白。

尹周嵘扫了她一眼,心中冷笑:现在知道怕了,要怨就怨你生了个好女儿吧。

薛睿最先将卖身契拿到手上,余舒已经告诉他尹邓氏李代桃僵的把戏,仔细辨别手上这一份,很快就发现了与他从余氏宗族手上得到的那一份有所不同。

他不露声色,转手递给王御史,道:“王大人分辨一二,这是真是伪?”

王御史早见过这张卖身契,偏要装模作样地看了两眼,又命人当场取了翠姨娘的手纹和字迹验证,点头道:“我看是真的。”

薛睿提醒他道:“这卖身契虽是同尹家签的,却是尹老夫人做主,上头也有尹老夫人的名号与表记,合该去相府请尹老夫人过目。”

大安的奴隶制度相当严格,买卖奴仆,不是只有一张白纸黑字,卖身者签字摁个手印就算了的,还要有正当的牙子作为中间人,卖身契上同样留有买主的记号,再到当地衙门去做个笔录,仅此一份留作凭证,不论这张卖身契在谁手上,只要不是放还给奴仆自己,就一直具有约束力,这也是为了避免人牙子奸猾,一奴多卖的情况。

尹周嵘听了薛睿的话,暗暗皱眉,就怕他在这张卖身契上做文章,硬要说它是伪造的。

“薛大人多此一举了吧,这上头既有她人签字画押,难道还不能证明是她的卖身契,非要劳动相国夫人。”王御史不赞同道。

薛睿道:“王大人此言差矣,三司会审,本该公正严明,何况此案乃圣上亲口督促,我等岂能因为怕麻烦,就懒省事呢,李大人您看呢?”

李侍郎点头道:“正该严谨一些,还是送去尹相府上验证一二吧。”

王御史看他们沆瀣一气,处处与他作对,心中已是不满,正要说话讽刺他们两句,就听一旁道——“不必麻烦,外祖母身体抱恙,这点小事何必经过她老人家,拿来本王一看便知。”

竟是宁王开了尊口。

薛睿望他一眼,但见刘灏面上惯有的虚伪笑容,一副要搅混水的样子,什么也没说,就将卖身契拿给了他。刘灏翻来覆去看了看,抬头对薛睿道:“本王作证,是真的。”

王御史这下又翘起了尾巴,不忘恭维宁王:“王爷心存孝道,真乃大善。”

底下尹周嵘很松了一口气,暗暗向宁王投去一记感激的眼神,有了宁王作证,这张卖身契的真假再无从质疑了。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王御史指着翠姨娘冷声道,“你知不知道身为下人,背主私逃又偷盗主人家财,两重罪名,足够叛你游街示众,浸猪笼了!”

翠姨娘两脚发软,她指望着余舒出来给她撑腰呢,到现在余舒连人都不见,上头大老爷就要定她的罪,让她如何不慌,六神无主之下,顿时露了哭相,一屁股软倒在地上,翻来覆去只会说一句话:

“我是被冤枉的,我是被冤枉的啊”

刘灏有趣地看着坐在地上耍赖的翠姨娘,无论如何都无法将她与老练精明的余舒联系到一起,有这样软弱无能的娘亲,是怎么教出那样争强好胜的闺女来的?

“啪!”王御史又敲了惊堂木,一下就让翠姨娘闭了嘴,他转头看着薛睿,故意刁难他:“此犯拒不认罪,又不能动刑,你有什么法子让她招了?”

薛睿不慌不忙道:“急什么,我还有话没有问完。”说着就看向尹周嵘:“本官查到,余夫人入京之后,曾到你府上小住过几日,对否?”

“确有此事,”尹周嵘早有准备会被问到,所以不慌,解释说:“那时余女御刚刚考取了功名,又——又攀附上了贵人,翠姨娘有恃无恐,就到我府上认亲,妄想着将她的女儿说给我的幺子为妻,厚着脸皮赖在我家不走,后来还是余女御上门将她接去了。”

若是余舒在场,一定会呸他一脸唾沫星子,当初明明是尹邓氏相中了她大衍女算子的身份,又以为这样的儿媳妇好拿捏,就把翠姨娘扣在她家,差了媒人找到赵慧家说亲,结果被余舒轰了出去。

薛睿不由地冷下脸色,质问他:“这么说来,你早就见过余夫人,那为何当时没有告发她,非要等到事后,再来翻旧账?”

“只因我夫人心善,便想着放她一马,”尹周嵘答得飞快,理由却有些牵强。实在是他找不出更好的说法,尹邓氏生辰之日,也请了余舒和翠姨娘到场,不少人都看到她们“和睦相处”的场面。

李侍郎皱眉道:“那如今你又要告发她,却为哪般?”

“实在是她们母女欺人太甚,婚事不成,就到处败坏我儿名声,毁了好几桩婚事,把我夫人气得卧床不起,我难道还要忍气吞声?”尹周嵘一脸不甘屈辱地说。

王御史适时怒道:“奴大欺主、奴大欺主!简直是可恶至极,这等刁奴岂能姑息?”

尹周嵘也指着翠姨娘,口口声声厉斥她:“你这贱婢,当年不知羞耻与人苟且,我与夫人一念之仁,留了你性命,你这贱人不知恩图报,时过境迁,倒来找我寻仇,真正该死!”

翠姨娘前头让王御史吓傻了,被他迎头痛骂,倒有些清醒,只道自己是叫人冤枉了,心中也有不忿,听他一口一个贱人,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抹了一把鼻涕眼泪,抖手抖脚地去拉扯他衣袖,哭喊道:

“老爷,你为何这样害我,明明是夫人见我怀了孩子,不叫我声张,打发我随他走的,怎么地就成我私奔了,老爷,你不能这样说瞎话啊,你这样是逼我去死啊!好歹我伺候过你一场,念在过去的情分上,你就发发慈悲,饶了我吧!”

尹周嵘看她将那一团污秽都蹭到了他衣袖上,黄白相间好不恶心,又听她嘴里不清不白说什么“情分”,臊得脸红脖子粗,使劲儿想要甩开她,两人就在底下拉扯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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