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刺青
夜半时分,季宅深处的红屋仍烛火通明,且不时传出充满痛苦的嘶喊。
终于结束了,真可惜,竟然挺过去了。
白霖玉空洞的眼睛盯着屋顶,眼角滑过一滴泪,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擦了。他想反正也没有更多的眼泪可以流了,太痛苦了,眼泪早就流干了。
他不记得这是自己第多少次被关进这间屋子,被拷在这张床上,被当成没有尊严的物件随意摆弄。他只知道这次季晟生了很大的气,折腾自己折腾的格外厉害…
季晟脱下手套,接过仆人递过来的手绢,擦了擦额发上的汗。
刺青不是一件轻松的活,更何况对方不配合。他满意的欣赏着自己的新作——白霖玉胸前那朵生动的桃花刺青,接着又俯下身捏住白霖玉的下巴,凑到对方耳边轻哼一声,说道:“真指望他能救你出去,这么傻,倒不像你的风格了。”
白霖玉听到季晟的话,不由一颤,他睁大充满惊恐的眼睛看向季晟,只发出一声呜咽,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季晟打断了。季晟勾唇一笑,甩开掐着白霖玉下巴的手:“到现在了你还想替那个狗东西求情?老吴,把人带进来。”
红屋的门被打开了,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被拖了进来。季晟按着白霖玉的后颈,强迫他去看地上那团已经分辨不出是人还是畜生的东西,冷笑一声:“季双都变成这幅样子了,你还喜欢他吗?”
白霖玉忍着呕吐感,使出浑身力气来对抗季晟施加在他脖子上的力,而后死死的盯着季晟的眼睛,他懒得辩解季晟所说的“喜欢季双”这件事,他只觉得眼前这个人太冷漠无情,对着自己的弟弟也可以做到这种程度,那么自己呢,自己的结局又会怎么呢。他不懂季晟是怎么做到一边笑着一边杀人的“我恨你…季晟,我恨你…”
“啧,看看这个窝囊废,才打几下就成这幅样子了。你跟他走,是他保护你还是你保护他啊?”季晟一边说一边抚上白霖玉的脸,用拇指轻轻蹭掉白霖玉嘴唇上的血迹。
这血迹是他刚刚强吻白霖玉时咬的,只有咬到白霖玉柔软的嘴唇,舔到白霖玉热热的血液,才能感觉到白霖玉是活生生的存在于他面前的。他想把白霖玉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想把白霖玉吃掉,想让白霖玉永远的属于自己。
可是他知道,白霖玉可能不是很喜欢他,白霖玉可能也不爱他,白霖玉甚至可能恨他。
季晟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却又迅速用笑意掩藏,这让白霖玉不禁感到一阵恶寒。
季晟开玩笑似的说“白小少爷不高兴了呢,那就一个人在红屋思过吧。老吴,除了三餐派人来给白小少爷送,其他时间不许有人靠近红屋。”
“是是,大少爷。”老吴赶紧应下,生怕又惹到季晟。
季晟整整袖口,低头又看了一眼狼狈至极的白霖玉,便走出了红屋。待所有人都离开屋子,老吴站在门外看了一眼软榻上的白霖玉,此时的白小少爷再无生机,他想起七年前初见白小少爷时那副生动活泼的模样,只得感叹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他缓缓关上门,又挂上了锁,一步步离开了那间充满是非的红屋。
听着老吴逐渐远去的脚步声,白霖玉无力的闭上眼睛,胸口处的刺青还在红肿着。他微微拢起上衣,避免衣服摩擦带来更多的折磨,但其实这点痛对他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他心理上的痛早远超于生理的痛。
季晟是个恶魔…他早该知道的。是他低估了季晟对他的占有欲,低估了他与季晟之间这畸形的感情。
上次从红屋关完禁闭出来后,季家二公子季双偷偷找到他,说可以帮自己逃出季家,他看着季霜那张带着少许稚嫩的脸,和七年前的季晟有着三四分的相似,让他感到恍惚。
但他不相信季霜,应该说他不相信季家的所有人。他拒绝了季霜的邀请,冷冷地说:“这种话二少以后还是不要提了,毕竟,现在整个季家,是你哥掌权。跟着谁才能有活路我还是清楚的。”
可没过几日,季霜又来找白霖玉,这次还带来了一个玉镯。
“霖玉,你看这——”季霜话还没说完,白霖玉就已抢走他手上的玉镯。这只玉镯白霖玉再熟悉不过了,是他母亲的,他凑近闻了闻,上面隐隐带着属于母亲身上的药草香。气味一下子牵出曾经的回忆,让他感到幸福和心安,但下一瞬他就从记忆中抽离出来,随后蹙起眉头,抬头看向季霜。
白霖玉攥紧玉镯冰冷地问道:“你从哪弄来的这东西?”
季双被白霖玉的眼神吓到,紧张地说:“是,是我的密探,寻到了你母亲的下落。”
白霖玉警觉起来“你为何要寻找我母亲的下落?又为何在寻到下落后得到了我母亲的贴身物件,你对她做了什么?”
季双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做,霖玉你别着急,慢慢听我说。”
白霖玉抱臂看着季双,季双叹了口气,说道:“霖玉,我上次和你提逃出季家的计划时,你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我,你觉得这个家没有人能和我哥抗衡。是,你说得对,我哥现在已经做到了只手遮天,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之下,但是你知道吗,你父亲的死,你母亲的失踪都是我哥造成的。”
“你什么意思?”白霖玉浑身一冷。
季双继续说道:“七年前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密探是在北方的一个小村子发现你母亲的,她身体极差,几乎整日卧床,被一个叫翠香的侍女照顾着。”
“翠香?”白霖玉记得季晟屋里也曾有一个侍女叫翠香,后来不知犯了什么错便不见了。
“对,就是大哥屋里那个翠香,你母亲正是被我大哥给囚禁起来了”季双愤愤地说道。
过大的信息量让白霖玉的思绪乱成一团,他看着季双那张脸,逼自己冷静下来,毕竟在季家他吃过不少苦头,早已不是听风就是雨的傻小子了。
白霖玉反问道:“既然我母亲被你大哥软禁,你又如何得到这玉镯的,你大哥的软禁手段未免也太一般了。”
季双似乎早就料到白霖玉会这样问,答道:“你母亲现在体弱,完全没有反抗能力,而且大哥一直对你母亲那边称你已经死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母亲早就绝望了,大哥也就不再派这么多人手监视,只留翠香一人在那里照顾你母亲。这只玉镯便是我那密探趁翠香为你母亲煮药时,悄悄潜入你母亲的房间,告诉你母亲你还活着的消息,你母亲亲自给的,为的就是让你看清我大哥的所作所为。”
听完季双的话,白霖玉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他想怪不得自己偷偷找的密探从未寻到母亲的下落,现在想想若是季晟想关一个人,那这世上连一只蚊子都别想接触到这个人。
季晟为什么要关自己的母亲,他不明白,他也不想明白。他只知道季晟是一个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他一直任季家宰割,但是他不能让母亲也任季家宰割。
季双看着白霖玉面色十分难看,又赶紧说:“霖玉,我知道你喜欢大哥,但是大哥这样对你,对你母亲,你还——”
白霖玉冷冷撇了一眼季双,打断他的话:“谁说我喜欢他?”但随后白霖玉又冷静下来说:“多谢二少带来我母亲的玉镯,但我不明白二少做这一切,意欲何为?”
季双听到这话,急切地握上白霖玉的手:“霖玉,我做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喜欢你,和我一起离开季家吧。我绝不会像我哥这样束缚你的自由,到时候你想干什么我都陪着你!”
白霖玉觉得讽刺,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老天爷是觉得他的生活太平淡了吗,天天派人来给自己添堵,还都是些惯会恶心人的蠢人。他暂且未知这个季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目前来看,这个蠢人对他来说确实还有点用。
白霖玉忍着心中的恶心,假装娇羞,想抽出自己的手,却被季双握得更紧“霖玉,和我走吧。”
白霖玉垂下头,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说道:“二少说的容易,可你刚刚也说了,这个家被你大哥控制着,想逃离季家的视线谈何容易呢?”
季双信誓旦旦的说道:“霖玉,你别担心,我季家二少爷也不是白当的。这些都交给我,过些时日我安排好了,我们便一起逃出去。”
“好,那我就等着二少的好消息了。”白霖玉笑着回应。
季双走后,白霖玉盯着他的背影,刚刚还挂在脸上的笑容立马消失了,他握着母亲的那枚玉镯,拇指细细抚摸着玉镯上的每一道花纹,他想:
季晟一直把他关在季家当金丝雀,现在来了个季双,竟想还他自由。如此诡异,是自己身上有什么在吸引着他们?
他对季晟虽恨之入骨,但他倒还没完全被恨意冲昏头脑,季双,一个在季家没什么发言权的私生二少爷,他所说的话自己并不全信。
但现在背后的阴谋是什么自己已无心过问,现如今有了母亲的下落,季家的恩恩怨怨都不是自己要关心的事,自己只想找到母亲,逃离季家的束缚,他太渴望自由了,而现在来看,能走的通的路只有季双这一条。
胸口的刺痛让白霖玉的思绪又回到了现在,刚刚那一团血淋淋的东西,不仅生理上让他恶心,心理上更是让他难受。
这一次,这条路,又断了。老天爷又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那团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好像昭示着自己的结局。
白霖玉又一次被绝望裹挟,他侧躺在床上,身体慢慢蜷缩起来。外面风肆意的刮着,树叶沙沙作响,烛火也不停摇曳着,恍恍惚惚的映在白霖玉的脸上,屋子里却静的可怕,白霖玉渐渐撑不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