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节
赵槐序向来是个会顺杆儿爬的主儿,自觉自己也是玄陵的一份子了,一听说要迎接掌门和谢辞风出关,就死皮赖脸地跟了来,昂首挺胸混在玄陵弟子之中,占了关聆月身边的位置。
直到被关聆月瞪了几眼,他才不情不愿地往金猊那边靠了靠。
慕从云站过去,目光在关聆月和赵槐序之间来回扫视,迟疑开口:“你们……”
关聆月面皮微红,正不知该如何解释,就听晦星阁大门洞开,她连忙转移了话题,道:“掌门和师尊出关了。”
慕从云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领着一众弟子行礼恭迎。
掌门司空青阳当先一步踏出晦星阁,目光缓缓扫过欢欣鼓舞的弟子们,最后定在了慕从云身上:“你师尊唤你进去说话。”
慕从云一怔,心中冒出些不好的预兆:“可是师尊……”
关聆月几个亲传弟子也都神色不安地看过去。
司空青阳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说:“你们师尊无事,只是有些事要单独同从云说。”
听说师尊没事,慕从云神色缓和下来,同关聆月交代了一声,迈步踏入了晦星阁。
晦星阁内的陈设他已十分熟悉,可此次踏入,却大吃一惊。
——原本布置清雅的阁中不知曾发生过什么,竟如狂风过境一般凌乱不堪,就连晦星阁顶上用于推衍的星盘也都碎裂成片,零落在地。
慕从云正欲往深处走去,却看见一人缓步自尽头走来。雪发乌衣,正是谢辞风。
“师尊,你的头发……”慕从云神色担忧。
——谢辞风一头长发随意束在身后,已全是雪色。
修者修行有成之后,寿元悠长,容貌便不会再有变化。但这些年来,慕从云却是亲眼瞧见师尊发间的雪丝越来越多。
他也曾问过缘由,但师尊只说以推衍之法窥探天机总要付出代价。至于那代价是什么,师尊不曾说,但慕从云料想是不会太好的。
眼见慕从云神色担忧,欲言又止,谢辞风悠悠叹息一声,看他的目光越发复杂难言。
“这些时日的事我都已经知晓,你做得很好,也受苦了。”
慕从云不居功也不自苦,只是寻常道:“都是我分内之事。”
谢辞风摇头,他如幼时那般抬手去抚慕从云的头:“你变了许多,是因为沈弃?”
慕从云迟疑片刻,还是点头:“嗯。”
他本性内敛,和师尊说起这些更是赧然,眼神下意识闪躲,却并不曾否认。
谢辞风便明白了。
他自袖中拿出一枚玉璧递给慕从云,眸光满是歉意:“这玉璧可引你寻到烛龙墓,若是来得及,或许你还能见他一面。”
慕从云整个人一震,猛地抬头看他:“沈弃怎么了?”
他是为了我
谢辞风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你可知蚀雾从何而来?”
慕从云不知道他为何提起蚀雾,手指捏了捏不曾有回讯的传音符,心不在焉地摇头:“不知。”
自蚀雾大灾以来,也从未有人弄清楚过蚀雾从何而而来。
谢辞风却道:“这次我与掌门闭关,合二人之力推衍,终于寻到了蚀雾的源头。”
慕从云听在耳中,又联想到他刚才提起沈弃的神情,不由一阵心惊肉跳,因为太过紧张,连嗓音都有些不自然的沙哑:“跟沈弃有关?”
谢辞风点头,轻轻叹息一声:“上古时期,盘古大神开天辟地时,世间有清浊二气,清气上升为天,浊气下沉为地。这么些年来天地维持平衡,清浊二气此消彼长,都维持着一个度。”
“但随着修行之人日益增多,甚至还有人破境飞升,清气越来越少,浊气反而增多。清浊二气逐渐失衡……”
“我与掌门推测,蚀雾大灾或许在更早之前就已经开始。只是在世人尚不知晓时,烛九阴以一人之力拦下了。”
“烛九阴乃钟山之神,吸纳地底浊气化生,原是浊气之龙。但他口衔之火精,又是清正之气所化。他以己身吸纳世间浊气,又借助火精将之转化为清正之气,正好调和了清浊二气,维持了脆弱的平衡。”
“直到两千多年前,烛九阴陨落,清浊二气彻底失衡,才爆发了蚀雾大灾?”慕从云接话。
谢辞风肯定了他的猜测:“蚀雾的源头,正是钟山所在的凋亡渊薮。”
烛九阴陨落之后,龙躯回归大地,导致浊气爆发性增长。偏偏这时火精下落不明,骤然累积的浊气无法消解,从地底幽冥扩散至地面,这才有了蚀雾。
浊气乃污秽之力,沉于幽冥之下无数年,与死气无异。修行之人吸入蚀雾之后,浊气与清气在体内互相排斥,才会导致走火入魔,神志不清,沦为失去理智的怪物。
“烛九阴本是世上最后一条烛龙,祂陨落之后,这方世界也会逐渐随之消亡。你师祖早早窥见这一大劫,但他耗尽毕生修为又搭上性命,也没能为众生找出一条生路,只能在临终之前将之托付给了我。”
谢辞风按了下那只异眼,神色越发愧疚:“靠着你师祖留下的这只眼睛加持,我才找到了你。”
这是他从未同慕从云提起过的事。
他那时只模糊知道这一线生机与眼前的孩子有关,所以将人带回了玄陵,取名慕从云,收为亲传弟子,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直到十方学宫时沈弃身份暴露,他得知消息后欲去寻人,却忽然察觉星轨有变,不得不闭关演算,这才逐渐拨开了迷雾。
他所寻的那一线生机,并非在慕从云,而是在沈弃身上。
虽不知缘故,但沈弃确实才是这世上最后一条烛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