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大哥……你可知昨晚画舫上除了夏家人,还有谁……”
这正是方项龙想问的,见夏鸾容主动提起,连忙问道:“还有谁?”
“太子……”
“果然是他!”方项龙愤然地将右拳猛砸进自己的左掌心里,一副摩拳擦掌地模样:“我方项龙这辈子最恨之人,就是这个段禛!昨晚要是早知他在船上,便是让黑龙寨倾巢而出,也得将段禛捉到老子面前来!”
“大哥为何如此恨他?”听了他的话,夏鸾容极其不解,毕竟段禛这等人物,本不应和个山贼头头有什么过结。再说剿匪这种活儿,也没理由劳当今太子动手,那真是杀鸡用牛刀了。
方项龙犹豫了下,该不该这时给夏鸾容讲这些,不过他性格里也没太多弯弯绕绕,见夏鸾容想知道,还是如实讲了出来:“十二年前,我还没当山贼之前,曾成过一门亲。那时我与她二人在市井支摊子,忙碌之余倒也算过得充实。可有一日,突然官府的人不由分说就来掀了我们的摊子,一年的收成打了水漂,我去同他们理论,他们打断了我的腿!”
方项龙怒拍了几下自己的右腿,接着道:“打那后我每日只能躺在床上,内子为了给我治腿,花光了家中所有积攒不说,还为了给我讨说法,去县衙告状。那一告我们才知,原来那日衙役们突然到处掀人摊子,是因为淮南王的儿子进京突然改了道,要走那条巷子!这才暴力驱赶我们些临街的商贩。”
“淮南王的儿子成了皇子,而内子为我讨说法告官,却成了攀咬皇子的刁民!硬是叫他们给逼死在了钉板上!”
“后来我的腿倒是养好了,却永远失去了她……于是我宰了那个昏官,又杀了那几个打断我腿和逼她去滚钉板的衙役,自此上了山。”
“皇子出警入跸,却要以百姓尸骨铺路!段禛此人,不论他是淮南王的儿子,还是皇子,还是太子,哪怕他未来做了皇帝,我都迟早要手刃了他!”
听方项龙讲完与亡妻的悲剧,夏鸾容竟一时不知如何劝他,又撑了撑床努力坐起,“大哥……让我去牢里见见姐姐,她定知晓太子的下落……”
见夏鸾容如此虚弱,还一心顾着帮着自己套取段禛的下落,方项龙双眼有些酸酸的,这是自打亡妻不在后,他多年未有过的感觉。
不过他又哪里看得透眼前这个女人的心思?夏鸾容急着帮他找到段禛,打的其实是自己的算盘。
她出生在侯府,虽是庶女,却也锦衣丽饰从不曾缺,如何舍得离开那富贵窝?当初狠心离开,不会是以为阿娘死了,被仇恨冲错了头。
如今阿娘活得好好的,无论是她,还是阿娘,都不可能永远在这破山寨里待下去。她迟早是要回汴京的,迟早还是会回到那纸醉金迷的地方去。
可夏莳锦已经知道了她和阿娘勾连山贼的事,她是绝不能让夏莳锦活着回去的。可除掉夏莳锦容易,令她畏怯的是段禛。
段禛又岂会饶了她?
若眼前这个傻大个能除掉段禛,她回京可就再无后顾之忧了。届时连父亲都不得不原谅她,毕竟没了夏莳锦,她就成了父亲唯一的女儿,谁会将息唯一的女儿拒之门外呢。
见夏鸾容如此决定,方项龙也不再阻拦她,亲自搀扶着她出门。可夏鸾容没走几步路就晃了晃扶上额头,头疼带得人也立不稳,方项龙干脆将她抱起,一路抱去了牢房外。
原本方项龙是打算直接抱着夏鸾容进洞的,奈何夏鸾容坚持要下来自己走,他只得将她放下,在旁搀扶。
夏鸾容眸色清冷,有意避嫌。纵是三姐姐很快就要死了,可她也不想再落她一回嘲笑。若叫三姐姐知道她委身了这么个傻大个山贼头子,八成黄泉路上都要忍不住笑她。
此时夜已深了,夏鸾容进洞时发现夏莳锦背对这边躺着,不知是不是真的有心思睡觉。
她正想将夏莳锦唤醒,就听到隔壁的男牢间里响起个熟悉的声音:“你们抓我回来就抓我回来,手脚上的绳子总该给我解了吧?”
夏鸾容扭头看,虽然那人因着手脚被缚,姿势别扭,但她还是一眼认出,这是陈中官。
夏鸾容没同他俩任何一个人说话,径直出了洞,她心里已有了一个好主意!
心疾
夏莳锦翻转过身, 望着洞口的方向。
刚才她自然没真的睡着,今晚经过这么多事,她怎还能睡得下。之所以装睡, 是因为夏鸾容到洞口时,让方项龙放她下来, 而夏莳锦自觉没有什么话想同夏鸾容说, 甚至多看她一眼都觉厌恶。
可她本以为夏鸾容至少会来奚落她一番, 她也做好了左耳进右耳出的准备, 却没想到夏鸾容只在洞里站了片刻, 就这么离开了。这叫夏莳锦百思不得其解。
她确定夏鸾容和方项龙走远了,便小声唤对面:“陈中官?”
陈英发出“唔唔”两声,夏莳锦便明白他的嘴也被堵上了, 她是问不成阿兄的情况了。便道:“陈中官你不必回我的话, 我只是想让你安心,不必担心某人,他应当没事!”
听到太子殿下无事, 陈英便不再“唔唔”了,默默流下两行泪来。他一条贱/命死便死了, 殿下可不能有闪失!
虽然这洞里已经仅剩下夏莳锦和陈英二人了,但夏莳锦仍担心洞外会有人偷听,是以话说得小心,不敢多作透漏。果然很快又有人来了, 是夏莳锦认得的那个刀疤脸小头目, 身后还带了两个小山贼。
小头目先将陈英那边的牢门打开,两个小山贼依旧用一根长棍抬上他, 两人动作很是粗暴,陈英不满地挣扎了几下。
小头目又将夏莳锦这边的牢门也打开, 生怕吓着天仙儿似的小娘子,拿捏着语气说道:“夏娘子别担心,是你的亲妹妹想见你一面。”
“夏鸾容?”夏莳锦不解,明明方才夏鸾容都过来这边了,一句话不说离开后,竟又叫人带自己去别处见她。
但她明白说不想去也没用,是以顺从的跟着那小头目出去。只是刚走到寨门处,便有个山贼跑来对小头目耳语几句,小头目便有些无奈的转头对夏莳锦说道:“那位夏娘子这会儿又犯起了头疼,一时不想见你了,那我还是送你回牢里去吧。”
夏鸾容头疼两次想见她,都中途改了主意,夏莳锦疑惑地看着那小头目,觉得这事儿透着几分蹊跷。
更蹊跷的是待她和陈英被送回了牢里,小头目竟然命人将陈英关来了女牢这边,随口给出的理由是他只是个阉人,不配关在男牢那边。
夏莳锦倒是笑了,这山贼的牢房里还有歧视。
不过陈英被关来这边,两人也算是有个照应,至少夏莳锦能为他拿了口中的布,松了手上的绑,他今晚能舒服一点。
陈英朝着地上狠啐了几口:“呸!他们塞我嘴里的破布也不知之前是做什么用的……呸呸呸”
夏莳锦没心思理会他的抱怨,只道:“陈中官,你不觉得这些山贼今晚有些古怪?”
“是挺古怪的,”陈英也知道夏鸾容来过,心里也为此感到疑惑:“那个夏鸾容既然醒了来看你,怎么一句也没说就又走了?不多会儿又叫人把咱们带出去遛一圈儿,转眼又给送了回来,这是唱的哪儿出呢?”
夏莳锦站在牢里,将洞内睃巡一圈儿,这洞虽不小,却空荡荡的,她并没发现任何异常。那夏鸾容将他们支出去是做什么呢?
想了一会儿,夏莳锦觉得自己也猜不透夏鸾容的心思了,便倚回到干草垛上。
陈英见她安静下来,便小声问:“夏娘子,你刚刚说殿下安全,那殿下到底去了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