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
表白(二更)
夏徜心下冷笑一声, 目视着前方,一只手握缰,一只手攥在腰间的那个荷包上。
他的阿莳到底还是分得出亲疏远近来的, 有好的东西紧着先给他这个兄长,不会给外人, 所以他才不会同没必要的人置气。
车队一路畅通无阻, 出了城门, 又行了两个多时辰, 便到了春山行宫。
这地方不只段禛不陌生, 夏莳锦也不陌生,她犹记得第一回来时,也是随着出游的队伍, 只是那时她扮作侍从, 一路鬼鬼祟祟记着地形,就怕逃跑时跑错了地儿。
因着路上没作停歇,是以一到行宫安顿好, 圣上便命人摆宴。
既是在围场里用膳,桌上自然摆的也都是山间野味, 只是因着主子们刚来,这些野味都是由提前来布置的禁卫们先行射猎的。
此时日已偏西,早已错过了午膳的时辰,每个人的五脏庙都有些不消停。是以好酒好肉很快端了上来, 分别布在宴殿的两边。
最上的主位, 坐的是官家和刘皇后,左右下手, 坐的则是太子和公主。
没错,段莹今日算是好好偿愿了, 她不仅能见太子表哥最后一面,还能和太子表哥相对而坐,随便一抬眼便能将他的表情收入眼底。
只是段莹也没有多高兴,因为她随便一抬眼,看到的就是段禛殷殷投向某个方位的眼神。那双狭长乌黑的眼睛,没有平日待人的疏离和冷漠,变得那么热切。
段莹循着太子表哥的目光瞧去,看到夏莳锦正低头吃着炙鹿肉,只是那鹿肉似乎切的块大了点,夏莳锦在那拿个玉箸扒拉来扒拉去,努力想将其撕成小块。
这时便见段禛回头盯了陈英一眼,陈英立马上前,段禛朝他耳语了一句,陈英便将他手边的小金刀取走,从人后悄悄走到了夏莳锦的身边,将小刀借给了夏莳锦用。
谁都知御宴上讲究颇多,行宫虽不比皇宫严谨,但刀刃这类的东西是绝不会出现在官家和太子之外的人案上。其它人案上的肉,都是预先分割好的,不会再准他们自行动用刀具。
眼下夏莳锦成了满堂的例外,只是大家都未留意罢了。不过段莹将这一幕看进眼里,不知不觉攥紧了手中玉箸,因着手抖,那玉箸也一下一下磕在青瓷碟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官家和皇后娘娘的目光投向段莹时,她犹未察觉,直到段禛的目光也直直朝她投去,她才心下骤然一惊。
回了神儿,段莹赶紧将玉箸放好,知错地低下头去。
这厢夏莳锦已用小金刀将眼前的鹿肉分切好,便赶紧还给陈中官,目线随着陈中官移到段禛的身边,她与段禛的目光骤然对上,她微微颔首,算是向他道谢。
段禛轻勾唇角,原本心下正觉甜美,就见隔壁一双筷子伸进了夏莳锦的碟子里,不客气地将她刚刚切好的鹿肉夹走一块!
夏徜!
段禛气得暗咬银牙,他笃定夏徜就是故意的!可偏偏披着个兄长的外皮,夏徜做许多事都叫人说不出什么来,顶多也就是一句:“这对兄妹,还跟幼时的感情一样好。”
见阿兄放着自己面前碟子里的鹿肉不吃,却来夹自己的,夏莳锦也颇觉得奇怪:“阿兄,你这么喜欢鹿肉,以前我怎么不知?”
“以前不爱吃,不代表现在不爱吃,最近换了口味儿。”夏徜理所当然地说完,又去妹妹碟子夹了一块,送进嘴里。
只是因着妹妹的碟子离自己有点远,夏徜难免不顺手,夹回那鹿肉时袖子不小心扫倒了面前的金杯,琼浆顿时洒向他身上!
夏莳锦赶紧拿帕子帮夏徜擦,夏徜却抢过帕子,不急着擦别处,而是先急着去擦那个荷包。
夏莳锦见他拿着跟宝贝似的,心说看来自己绣艺也不是那么拿不出手,阿兄平日这么讲究的人,不也戴得挺喜欢么!
这倒是给了她一点信心,伸手摸了摸袖中的另一个荷包,心想该找个什么样的机会,将它送给段禛呢……
她在歧阳宫担惊受怕时,阿兄将自己的小炉给她,而段禛也陪了她一整夜,于是她便想分别给二人一件礼物,作为对那日的答谢。
可他们不缺金银玉玩,她有的东西他们都有,是以想来想去,还是亲自动手做的东西,才更有诚意。
最终,就决定了绣两个荷包,毕竟其它大件她也做不来,这已是能亲自动手的礼物里最简单的了。
可是夏莳锦已经答应了父亲母亲,在行宫里除非必要的场合,其它时间均不私自外出,以免再遇上麻烦。这样一来,她想将这片心意送出去,也就变得有些难。
这时穿着五彩裙的宫婢们端着刚刚烤好的兔肉鱼贯而入,送去太子案前的那个宫婢,在将一碟兔肉摆好时,还顺手放了一张纸条在碟边,段禛眸色深沉地抬眼觑她,那宫婢吓出一身冷汗,赶紧行了个礼退下了。
迟疑了下,段禛还是将那纸条在案下展开,在上扫了一眼,竟是约他一盏茶后,在林场北行五百步的湖畔见面。
可这字条上没有署名,段禛看了夏莳锦一眼,心说难道是她在约他?其它人大抵没谁敢如此大胆了。
不过转念一想,倒并非真的没有这么大胆的人,段禛将目光移到坐在自己对面的段莹身上,该不会是她?
不管是谁,一盏茶后看谁起身离席便知道了,反正他自有计较,若是夏莳锦,他自是会去,若是旁的什么人,那他自是不会去。
席间觥筹交错,众人吃得餍足,饮得酣畅,刘皇后难得出宫来透一口气,也觉心胸舒畅,跟着饮了两杯。谁知很快就头晕起来,加之舞乐一起,更是头晕目炫,只好先行离席。
崇安帝不放心她,便也随皇后一并离了席,并嘱咐太子几句。
帝后一离席,殿内的诸位就更放得开了,一边欣赏着歌舞,一边来回走动着相互敬酒。
眼见殿内氛围已不是太严肃,夏莳锦便对夏徜道:“阿兄,马车里还有父亲的衣裳,我去取来给你,你稍候换了这身湿衣。”
夏徜点点头,目送着妹妹出去。
而这边段禛估摸着纸条上的时辰差不多了,见夏莳锦竟起身离席,心中一喜,原来刚刚的纸条竟真是她所传!早知刚刚他就不应用那么凶的眼神看那个宫婢,倒叫人一片好心反被唬了一跳。
段禛也匆匆起身,同陈英交待几句,让他代为招呼好诸位大人,然后自己走后门悄悄溜了。
因着段禛同夏莳锦走得并非同一个门,故而等段禛绕到宴殿前方时,已瞧不见夏莳锦人了。睃巡一圈儿后,他便翻身上了马,向着北面林场的那个小湖奔腾而去。
待段禛骑马行远,夏莳锦也从马车里跳了下来,其实刚刚段禛就在马车旁边经过,奈何不知她正在里面给阿兄找衣裳。
夏莳锦回到席间,将衣裳交给夏徜,展眼瞧去上位,却发现段禛不见了。
她虽不知道段禛去了哪里,但眼下的确是个给他荷包的好机会,于是她又匆匆出了宴殿,并问外头的禁卫。
“请问,你刚刚可看到太子殿下往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