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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滚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刺目的阳光落在眼上的一刻,她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揉了揉眼,从床上艰难地爬起,浑身像散了架般的痛。

她闷哼一声,环视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酒店的一张大床上。

昨天,发生了什么……?

迷糊不清的情节冲进大脑,让她的呼吸猛地一停。

……昨天中午,她和谢晴若一起吃饭。

然后,她的头突然很痛,浑身发热,后来,她就被带进一个房间里。

再然后,她被一个人压住了……

难道,她和谢晴若做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猛地看向自己的身上,自己还穿着昨天去公司的衬衫牛仔裤,床单也是一尘不染的。

一旁垃圾桶里,两个已经空了的饮料纸杯出现在视野。

她盯着那两个杯子,出了很久的神。

难道说,那些混乱,悖德的情节真的都只是一个梦?

那她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狠狠拍了拍脑袋,迫使自己清醒一些,然后给谢晴若打去了电话。

那边一直没接起,更加深了她的疑惑。

她赶紧看了看时间,七点,她还来得及去上班。

出了酒店大门后,她马上看到那家靠街的西餐厅,就是她和谢晴若昨天吃饭的地方……

视线,在酒店和餐厅之间来回移动着。

渐渐地,一个猜想在心中萌芽。

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谢晴若,给她下了药吗……?

在计程车上,她给对方打去的十几个电话都没有接通。

到了公司,她慢慢走向办公室,人坐在了办公桌前,魂魄却不知丢在了哪里。

她忍不住追忆昨天发生的事。

可心中好像有个屏障,让她始终无法忆起完整的情节。

“焰书?”

孙茗突然喊她,她猛地坐直。

“……啊,在。”

对方观察她好一会,道:“你看起来脸色好差,昨天事情不顺利吗?”

“哦,还好,处理好了……”脸有点发烫,她将头发揽起,很快打开笔记本电脑,“对了,我昨天下午错过了什么吗?有什么需要我跟进的?”

“昨天没什么重要的事,你放轻松,有时间还是多休息休息吧,看你好像从来没休过长假,项目都已经告一段落了,去哪度个假呗,”对方想了想,微微压低了声音认真问道,“对了,你和至柔是不是差不多要走了?那个工作室准备得怎么样啦?”

她摸了摸额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已经成立了,但是具体什么时候走还不知道,至少等到地标项目正式收尾吧。”

当初权至柔的说法是,如果英城的同事有意向,可以一起带进工作室。

她曾经问过孙茗,但是孙茗似乎更倾向呆在稳定的大公司,她也尊重她的决定。

对于工作室和自己的发展,她说不迷茫是假的,但是有权至柔陪伴着,她的心中就有了说不出的安定感。

……那是只有权至柔会带给她的,“一定可以”的信念。

今天一整天,她都没在办公室见到权至柔,她给她发去好多条消息,以至打了几通电话都没联系上人,让她不禁焦虑了起来。

以往如果有重要的日程安排,她们之间都会提前和对方说清楚,避免联系不上对方而心慌意乱。

她忍不住问孙茗:“孙茗,你知道至柔去哪了吗?怎么一直联系不上?是不是老板带她去哪开会了?”

孙茗的视线从屏幕移开,对她有些迷茫地摇头:“不清楚啊,你都不知道我就更不可能晓得了。”

她在工位上呆坐着,怎么都无法专心。

联系起昨天发生的事,她的心里越来越不安。

意识被无尽的胡思乱想占据着,座位好像有火在烧般发着烫。

终于熬到下班,她快速打车赶回家,将钥匙插进了锁孔时却发现无法打开。

……门从里面被锁上了。

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开始用力敲门:“至柔?至柔你在里面吗?发生什么了?为什么要锁门?!……”

她一边打对方的电话,一边不停地敲着,就这样过去了十分钟,门依旧纹丝不动。

她弯下腰撑着膝盖,缓缓喘着气。

在她想要打电话找权赢的时候,门终于开了。

……而门后的人,是她最不想在这里见到的人。

呼吸,就在一瞬间停滞。

孙庭冷冷看着她,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你来干什么?至柔她不想见你。”

她捏紧了拳,道:“这是我和她的家,我倒想问你来干什么?”

对方冷笑了一声,将玄关柜子上的一叠东西拿起,摔在了她面前的地上。

“干出这种事,还有脸回来找她吗?”

她僵硬地看向那堆照片。

瞬间,浑身像是被雷电穿过——

魂飞,魄散。

片刻后,她微张着唇,缓缓蹲下,手颤抖着拿起那几张照片。

第一张,画面中的两个女人,坐在落地窗边一起吃着饭。

第二张,一个人脸颊绯红,由另一个人搀扶着,走向一旁酒店的大门。

第三张,雪白的床铺上,女人依偎着身旁紧皱着眉闭着眼的她,对着摄像头自拍,女人眼圈通红,但眼神竟是幸福而满足的。

再一张,再下一张……

照片里的她们都赤裸着上身,关键部位并没有拍出,但谁都能看得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拍摄时间和地点,她再清楚不过。

铁证如山……不是吗?

她该是百口莫辩的……

然而此时,如同濒死的困兽,她还是卑微地,紧紧抓住一点希望。

——因为,面前重重的迷雾,不知何时落在她四周的囚牢,快要让她癫狂。

她真切感觉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

很不对……

她抬起头,哑声道:“这些照片……是哪来的?”

“你不用知道是哪来的,重要的是,你是当事人,”对方嘴角挂着轻蔑的笑,轻叹一口气,“真是讽刺啊,我早说过,你配不上至柔,但那时候我还只是觉得你的背景太糟糕,但是现在看来……”

女人微微倾过身,像看垃圾一样看着她:“云焰书,原来你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和你家那个破村子一样,烂透了啊。”

——“烂透”二字咬得格外清晰。

反应过来之前,她的手掌就已经狠狠落在了这个高傲的女人脸上。

……啪!

孙庭偏过脸,白皙的脸蛋上浮现一个清晰的五指印,片刻后才回过神,捂着脸震惊地看向她:“你疯了!竟然敢打我?!……”

“怎么,觉得我不敢吗?……我告诉你孙庭,我对你忍气吞声,不代表我他妈就怕你!”她揪起她的衣领,瞪视着那双一向不屑她的眼,“说吧,是你干的对吗?这个局玩得开心吧?把我这样低贱的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就是你们这种人擅长的,不是吗?!”

“……”

女人沉默地看着她。

有一瞬间,她捕捉到对方眼里的躲闪,刚要追问,却被另一个人打断了。

“放开她。”

冷到极点的声音在后方响起。

权至柔就站在不远处,看向她的眼里没有丝毫的温度。

就在碰触到那冰一般的眼神的同时,她像一个打架被老师抓包的小孩讪讪松开了手,僵硬地几步走进客厅。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沉下情绪,认真解释道:“小柔,你不要信她的话,我可以解释!昨天,我没告诉你我和谢晴若去吃饭,是因为怕你误会,如果你介意,我和你道歉!我保证,我再也不会再这样了,好不好?……后来的事,我根本不知道为什么我会……”

对方终于开口道:“你不用和我解释,我知道发生了什么。”

女人的表情依旧是漠然。

——令她一向忌惮的,久违的漠然。

她慌不择路想握住她的手,可啪地一声,手被狠狠挥开,痛得她几乎叫出来。

她不敢置信地看向她。

“……所以,”她闭了闭眼,看向一旁瞪视着她的孙庭,再看向面前她的女朋友,“你选择相信她,而不是我,对吗?”

空气沉默。

随后,对方走向了孙庭,骨节分明的五指展开,与孙庭的一只手交握。

……仿佛这样还不够明确一般,在她震惊的目光下,对方折起手臂,将交握的手抬起。

看着那交缠的两只手,她的脑子霎时空了。

这一双手,似乎在挑衅,在宣战。

不。

不是宣战……

应该是一个荒诞的结束。

她的手抖得厉害。

不禁抬起另一只颤抖的手,用力握住另一只,可却怎样都抑制不住那失控到极点的颤抖。

孙庭看向权至柔的眼里,讶异中带着一丝喜悦,可在看到心爱之人那始终冰冷的表情时,那一抹喜悦便骤然消失不见。

权至柔嘴角颤抖着,看着对面女人的眼神从震惊,痛苦,不敢置信,逐渐变为她权至柔如此熟悉的——

愤怒。

来自这个叫云焰书的,本就满身荆棘的女人的,如假包换的愤怒。

她始终紧握着孙庭的手,手心很快渗出了汗。

“这就是我的回答,因为,云焰书……你真的让我很失望,”她直视着她的眼,深吸了一口气,苦涩地扯起嘴角,“也许,一开始就错了,是我忽视了我们之间的差距。我想……我不需要一个配不上我,还会和别的女人睡在一起的人做我的女朋友。”

“……”

“滚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

胸口,像是被利刃戳穿一般的痛楚。

云焰书的视线在两个人之间来回流转着。

她下意识拼尽着全力,握紧拳头让自己挺直身体,维持着无谓的体面。

“……好,权至柔,记住你的这句话,”她对她点头,缓缓地,有些踉跄地后退,“……祝你们幸福。”

在跨出这道门的时候,余光瞥到一旁挂着的,憨态可掬的小马挂坠。

——那是权至柔亲手做的。

她曾将它精细地雕琢过,就像对待她们的感情一般,百般的珍视,疼惜。

它见证了她们那天在玄关的结合,见证了她们的嬉笑打闹,缱绻温情,也见证了此时此刻,她们之间荒唐如斯的天崩地裂。

那个随着她后退的脚步,离她越来越远的女人,身边已经站着一个人。

而那个人,本就应该和她站在一起。

原来……

至始自终,她云焰书才是那个不该插足的小丑。

不受控制地,懦弱的眼泪骤然滑落,而她及时地猛烈转身,捂紧嘴跑出了这道门。

……

家中,是死一般的寂静。

孙庭看着那落荒而逃的背影,心中的滋味有些复杂,但更多的是欣慰和窃喜。

她看向身边站着的人,发现对方还在盯着门口发着呆。

她想起方才十指相扣的温度,脸上微微有些发烫,心里仿佛是覆上了蜜一般甜。

“亲爱的,今天晚上想吃点什么,我做给你吃?”她想伸手去摸她的脸,却被一只手冷漠地用力挡下。

“……别碰我。”

“……”

看向她的那双眼里,却不只有冷漠——

还有无可忽视的厌恶。

这一抹厌恶,让她彻底愣住了。

女人抬起手,指着门口:“好戏看完了,你可以滚了吧。”

“至柔……”她一头雾水,“柔,我真的不在乎你利用我,就算刚刚只是为了报复她,我也很开心,真的!只要我可以在你身边……”

“孙庭!”女人闭了闭眼,耐心全无,“你听力应该没问题吧?我说滚,没听清楚吗?”

见她依旧是不动,她将沙发上她的包扔到她的身上,沉声道:“要我报警吗?虽然你有那女人做靠山,但是有案底对一个医生来讲也不是什么好事吧?”

“……”

她知道她指的那个人是谁。

这一瞬间,再怎么精明,她也无法掩饰自己的心虚,吞咽了一下道:“至柔,我想赢姐她一直都是在为你考虑……”

“为我?你脑子没问题吧?”她冷笑,“这个叫权赢的人,永远想的都是自己。而你孙庭,不过是她的一个棋子而已,用完了就会像垃圾一样丢掉,懂吗?还有,对我而言……”

她几步走近她,微垂下头,逼视着,“对,你孙庭,曾经还算是我的朋友,但现在的你……”

一字一句,清晰无比——“真他妈让我恶心。”

“……”

女人浑身散发的寒意让她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嫉妒,不甘,疯狂发酵着。

她捏紧了拳,哑声道:“所以,你到底还想怎么样……?那个女人都跟别人睡了,你还不死心吗?!”

对方额头的青筋跳了跳,只是举起了手机,声音寒如冰窖:“我再说一次——从我家滚出去,从今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

……

终于,那道门关上了。

像失去所有力气,她垮在了沙发上。

脑子里,都是那个人一步步朝她远去的时候,那绝望到空洞的眼神。

那样的眼神,让她有那么一种感觉——

她们之间,也许再也无法回到曾经……

可是,现在头脑一片混乱,几乎快失去所有理智的她,到底又该怎么办……?

电话响了。

她看着那串号码许久,还是接了起来,几乎是咬着牙:“……她走了,永远不会再见我了,你满意了吧?”

那边的声音有一丝萧索,带着似真若假的安慰:“小柔,事到如今,你还是以为是我做的吗?你和焰书之间的信任就是这么脆弱,难道你自己没发现?”

她倾下身,对着话筒声嘶力竭:“不是你还会是谁?还有什么你权赢做不出的事?!我根本不会怀疑,你为了你那肮脏的王位都他妈可以杀了我!!”

看着茶几上放着的,她和爱人的合照,她闭上了眼睛,笑出眼泪:“真的,你还真不如直接一刀杀了我……”

女人沉默两秒。

“宝贝女儿,我只想知道……当你看到那些照片的时候,你的心里,难道真的没有一丝动摇?”

她捏了捏手机。

麻木地走到玄关,蹲了下来。

下午,她收到这叠照片,一张张徐徐翻开,一开始的她真的以为,这些都是捕风捉影的阴谋。

可是,当她看到谢晴若手中提着的饮料的时候,脑中像是掀起了惊涛骇浪,拿着照片的手几乎松了开来。

手指,止不住地颤抖。

当初在那个奶茶店,女人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回响……

……

“这是我和小书上学的时候喜欢去的店,小地方没什么好的可以招待,不好意思。”

……

照片中的一切,在一瞬间变得如此真实。

真实到,拥有了粉碎一切防备的力量……

不堪的痛楚,被背叛的怒意,满腹的不解几乎将她吞没。

是,她恨她的母亲监视她的生活,监视她爱人的生活。

但是,她无法否认心中的不确定感,并不仅仅是因为母亲的步步紧逼……

——当初,是她通过这样卑劣的方式,发现了谢晴若出轨的事实,将它曝光于云焰书的眼下,在崩溃的女人面前,为她与自己共同的陷落而欢欣雀跃。

而如今,承受这一切的主角,变成了她自己……

沉默而黑暗的客厅里,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

“……是不是动摇,和你无关,”她沉声道,“妈,我希望这不会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

“真相,我一定会查清楚。如果是你做的,我告诉你——我饶不了你。”

“就算你是我妈,也是一样。”

“我说到做到……”

……

下雨了。

哗啦啦地,突然就这么大了起来,完全不顾这片土地之上,拥挤的苍茫人海的感受。

女人在路上一步步,慢慢地走着。脚步慢得,几乎看不出其中一只腿的不便利。

她边走着,边抹着脸上的雨水。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哭。

哭声或许已经和雨声融为一体,让路人经过的时候不至于过分尴尬。

走了好久,才走出这个小区。

这么大,这么精致的地方,本就不是她云焰书该待着的地方……

就算要挤进这种地方,也要靠自己的力量。

而不是依赖着另外一个人,打着“爱人”的旗号贪婪索取着。

好像这样的“爱”,永远不会过期。

——沦落到最后,只要对方一个“滚”字,她就必须狼狈离开。

能去哪呢?先找个酒店吗?

刚走到大门口,一辆黑色的轿车突然停在了她的面前。

雨幕中,她努力睁开眼,看清了从上面下来的人。

霎时愣住了:“……权总?”

权赢一身黑风衣,撑着一把黑伞,将伞挡在她的上方,遮住了倾盆大雨。

“焰书,对不起,”女人平静开口,听不出语气,“为了至柔,我必须这么做。”

“你……”

她瞳孔震了震,身体不由自主晃动一阵,撑住了一边的栏杆才勉强站住。

……这个女人说了什么?

“是,是你……?”

她无比震惊地看着她。

这个一天前还在鼓励她前进,在同事面前慷慨为她挽回尊严的女人,设计了这一切……?

……她觉得她快疯了。

“你为什么这么做……?”瞬间,似乎明白了,但依旧无法相信,“……是为了联姻?为了你的仕途,你真的什么都做的出来?!”

“我说过,你们本就不合适,”对方的眼神如同深渊,“如果你是个聪明人,早就应该放弃了,根本不用走到这一步。”

“哪一步?”她笑得癫狂,逼近她一步,“你说,哪一步?跟踪我?监视我?还是让我的亲人迷奸我?!你就那么自信我一定会乖乖投降是吗?!!”

“……”

空气沉默。

女人微皱起眉,神情迷失了短暂的一秒。

随后,对方又恢复了一贯的运筹帷幄:“我只是给了谢小姐药,让她自己决定方式。对我来说,重要的只是最后的照片而已,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那只能说明,她对你真的余情未了。”

“你!……”她瞠目结舌,一种毁灭一切的冲动袭来,吞没所有理智,“权赢,你真是个没有良心的畜生!!”

……失控的发泄,混乱的推搡之中,伞很快被打翻。

雨水浇灌下来,两个人瞬间浸湿在了水中。

高高在上的女人任她撕打着,突然伸手捉住了她的两只手臂。

“良心是什么东西?你来告诉我,良心到底是什么?!”对方盯着她,双眼如同黑洞一般,似乎有一丝茫然,而更多的却是偏执与疯狂,“都是成年人了,还那么在意所谓的感情吗?至柔她听你解释了吗?没有吧?!明白了吗,她就是那样的人,本质上,她和我没有任何区别!只要意识到自己被背叛,被伤害了,就会失去所有耐心踢开你,就是这么简单干脆!”

“不,不是!……”她无措地看着这个已经疯癫的人,不停摇着头。

不想继续听下去,可女人还是抓紧她的手,似乎要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背诵:“你已经眼睁睁地看到了事实,但是还是要骗自己吗?她和我一样利己,只是她更会掩饰而已,而就因为这样徒劳无功的掩饰,导致了这所有的伤害!”

“够了!——”

她怒吼,用力挥开了女人的手,重重喘气。

她是多么清楚,面前这个跨国公司的总裁,众人心中的女中王者,一向是难以揣测的笑面虎。

这个人,想要操纵控制他人的思想,简直是轻而易举……

可她云焰书,见过无数恶意的云焰书,怎么可能被轻易动摇?

“权赢,我告诉你,至柔她和你不一样!你只不过是想给你的堕落找借口,为自己的罪恶感找慰藉!你为了自己的权力不择手段,甚至不惜伤害自己最亲的人,你怕至柔不会再回头看你一眼,所以你拼命说服自己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她抓住她的衣领,嘶喊道,“你知道吗?这一切的一切,都在于你就是个自私到极点的人,你恨不得在所有人身上打上‘自私’的标签,好合理化你自己所有见不得人的所作所为,你根本不知道你到底有多可悲!!”

“……”女人看着她许久,随后嘲讽地轻笑,“你的意思是,你不自私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为何瞒着她,自己去和谢晴若见面?你觉得你有自己想象的这么伟大吗?”

“我当然不伟大,当然也自私,可我和你不一样……”她松开了手,后退了一步,“——我有底线。我不会为自己的错找借口,我知道我错了,所以,我真心实意和她道歉,至于她是否会原谅我……那是她的决定。”

“……”

眼神飘荡着,声音低哑着,像是要说给自己听,“而我……尊重她的决定。”

……雨还在下着。

她已经看不清女人的冷峻的面容,只能依稀地感觉到,对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她知道,她无法给这个人造成任何影响。

她只是想找个人发泄,而这个对象,恰好是导致一切的罪魁祸首而已。

半晌之后,她握紧拳,对她道:“权赢,你听着……昨天的事,我会让你付出代价,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她就越过她往前走,却听到女人道:“你想追究这件事,不担心牵连谢小姐吗?据我所知,她已经结婚了,而你,应该也不忍心处罚她吧?”

她咬牙吐出几个字:“……跟你无关。”

身后的人似乎转过了身,靠近她几步:“在s国这样的生活不累吗?你现在,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呢?不如找个更好的地方,重新开始吧。”

她皱紧眉,嘴唇都在抖:“你什么意思……?跟踪下药的戏码玩腻了,现在要威胁我了吗?”

“英城在纽约的子公司,需要一个新的负责人,我觉得很适合你。”

“……”

她觉得自己幻听了,难以置信地看向对方:“……你真是疯得可以!……”

而女人却面不改色,湿漉漉的嘴角挂着一抹刺目的淡笑:“直接从中层开始做,比起在这里混乱的人际关系,和你们那个空空如也的工作室,是你现在可以拥有的,可以重新开始的最好的机会。”

“……”

“焰书,你和我虽观念不同,但是野心是相同的,不管是用什么手段,我想,你还是想登顶的,不是吗……?”

雨水滑过嘴唇,下巴,悉数滴落在大衣凌乱的领子上。

她微喘着气,视线往下,看着女人的手将她的领子压平,摆正。

在咒语一般的雨声中,对方的声音,如同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给你十天的时间考虑,我想,你会想通的。”

这天对孙茗来说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

她和朋友一起去看了部电影,回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楼里的电梯坏了,她骂骂咧咧地从一楼慢慢地爬上去,太久没运动的她喘得像条狗一样。

“fuck!终于到了……”

到了八楼楼梯口,她重重吐了一口气,从裤兜里掏出钥匙正想开门,却看到门口有一坨黑乎乎的东西。

“啊!……”

她下意识惊叫一声后退,随后却发现这个人有点眼熟。

长直的湿漉漉的过肩黑发贴着头皮,紧紧遮着闭着的双眼,大衣的边缘歪斜地搭在肩膀上,仿佛下一秒就要滑落一般。

女人蜷缩的姿势,双腿折起,地上落着一大滩从衣服渗出的水渍。

她吞咽了一下,开口道:“焰,焰书……?”

女人头一晃,慢慢睁开眼,看见她的时候嘴角微微勾起:“孙茗,你来啦……?对不起,我没地方去,只好来找你了……”

她皱眉,摸不着头脑:“……你,你到底怎么了?怎么会没地方去?”

见对方沉默不语,她赶紧开锁进门,拉起她的胳膊往里面跨去。

女人似乎很虚弱,落在她身上的重量不小。

“你等一下,我给你找几件衣服,你快去洗澡,不然要着凉的!”

她去卧室捣鼓一阵,估摸了一番找怎样的尺寸。云焰书身高接近一米七,她们的体型差不多,对方只比她瘦一些高一点,倒也不难找。

过一会她就拿着衣服到了客厅,对她道:“给,将就着穿吧!浴室就在那边,快去吧。”

这时女人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环视了一遍四周,表情有一些警惕:“那个,你是一个人吗……”

她恍然大悟,忙说:“哦她啊,放心,我姐她现在不住这里,早搬走了,你就当自己家一样没事的。”

对方松了口气,眼神松弛下去:“好,谢谢,谢谢……”

孙茗看着她缓缓走进浴室的背影,只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轻叹了一口气。

……

浴室里很温暖,可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

她慢慢将自己洗干净,穿好衣服走了出来,见孙茗好像在客房铺床。

“老板,我在沙发上将就一下就好了……”

“说什么呢,床都给你铺好了!”

她几步走到沙发边,像一枪毙命一般倒了下去。

……真的太累了。现在只要是个架子,她就能立刻躺下睡着。

“焰书?喂?!你这家伙怎么回事……”

离做梦就一步的距离,她呓语:“我就睡这……不麻烦了……”

对方似乎俯下身给她拈了拈被子。

突然,她依稀听到:“怎么那么烫?……”

旁边好像安静了下去。

很快,她就睡着了。

……

“焰书,云焰书!你给我起来吃点药再睡,你发烧了你知道吗?!”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觉得脑子里直冒金星:“我不想吃,不要吃……”

递到她手边的药被她猛地推开。

孙茗愣了好一会,没好气道:“生病了力气还这么大?!怎么就那么犟……好,你不吃是吧?你姐我现在就把权至柔叫过来,看治不好你!”

那三个字穿入了发热的大脑。

她皱紧了眉,嗫嚅道:“分手了……不要叫她……”

“……你说什么?”

孙茗眨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想了想还是打了过去。

“喂至柔吗?焰书现在在我这,发着高烧呢,你人去哪了?她药也不肯吃,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还有,她说你们分手了怎么回事?……复杂?有什么事那么复杂说不清楚啊?快过来一趟吧,等人清醒了再好好谈谈……”

孙茗讲电话的声音似有若无地传进耳朵。

她想大声拒绝,可是又喊不出声音。

终于,她努力将自己撑了起来,在对方有些意外的目光下喝下了那几粒药丸。

随后她将水杯递回她手里,扔下一句迷糊不清的“我喝了,让她别来”就又咚一下躺了下去。

……

不知睡了多久,她恍惚中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那个让她无法动弹的声音。

“她还没吃药吗?”

“你可算是来了,”孙茗松了口气,“已经吃了一点,应该好些了……”

“……”那个人没说话。

“你们到底怎么了?如果不方便说也没关系,但是从同事和朋友的立场,我觉得你们可以不要搞得彼此那么难堪嘛……她今天就躺在我家门口等我,可把我吓坏了,浑身都湿透了,好像水里泡过一样,本来体质就不是很好的样子,要是再这样烧下去得送医院了……”

周遭很安静,她依稀听到袋子放下的声音,然后一个人走了过来,坐在了她身边。

高烧中的她,闻不清晰这个人身上的味道。

……会是她吗?

她捏住被子,继续面朝着墙睡着,曾有一刻想转身,看清这个人的模样。

可是,她没有勇气。

她感觉到,一只手轻轻探到她的额前,撩起了几缕发丝。

对方的指尖,很冰凉,好像只要一直碰触着,她就可以不再难受。

但是,可以吗……?

那个人……已经不想再见到她了。

眼眶突然很痛,比体温更烫的泪不知不觉落下。

咬住干裂的嘴唇,深呼吸,让自己别再去想她了。

借着药效,再次沉睡……

……

再次醒来的时候,窗外是一个美好的大晴天。

她挣扎坐起,感觉头脑清醒了很多。

“醒啦?”孙茗从厨房出来,将早饭摆到了桌子上,问她道,“感觉怎么样?舒服一些了吗?”

“……嗯,好多了。”

对方听了很开心,道:“那就好!这两天再吃点药应该就没事了。”

她点点头,起身的时候看见了茶几上的袋子。

……那是权至柔家附近的一家便利店的专用购物袋。

这让她更加确定了,昨天,权至柔真的来过。

她从里面拿出几个药瓶,发现都是她生病的时候经常吃的药。

不管是感冒发烧,还是腹泻呕吐,她都是吃固定的药,从来没变过。

权至柔曾说她偏执得可以,在这种细节上都不愿意让步,可这就是真实的她,她从来不在权至柔面前掩饰。

……想起往事,心一阵抽痛。

孙茗的视线也落在了那个药上,道:“哦这是至柔让我买的,她说你都是吃这几种,我看她可能还在气头上,等你在我家休息好了,再去找她谈谈吧?”

她眼皮跳了跳:“你意思是……她昨天没有过来吗?”

“呃……”对方挠挠头发,表情有些尴尬,“她说她有事,就没来。”

“是吗……?”

即便发烧到四十度,但她也不相信自己会出现这样的幻觉。

——权至柔分明是来过。

那为什么又要瞒着她?

难道是觉得过来看她一次,就代表自己的示弱,代表她们之间的和好如初吗?

……可笑。

孙茗观察她几秒,朗声道:“来来,先吃饭吧,吃饱了才好恢复身体。”

她走到桌边坐下,拿起了勺子,发现桌上是一大锅的广式砂锅粥,一旁还放着几个诱人的小点心。

“都是我自己做的老家的菜式,希望合你口味,”上司给她舀了一大勺,叹了口气,“你说人活在这世上啊,还是得想开一点,该吃吃该喝喝,没什么过不去的。焰书你做什么都认真,这是好事,可是有时候钻了牛角尖就不好了,会让人内耗严重,很痛苦的……哎你小心烫,吹一吹再喝。”

她吹了吹吃了一口,米香和醉人的肉香融合着,美味在嘴里爆裂开来,瞬间让躁郁的心都安定了下去。

她不禁夸赞道:“老板,你做得真好吃。”

“哈哈是吧。”孙茗得意得笑了。

“不过……话说回来,”她搅动着勺子,看着她道,“你是觉得我失恋,是因为我太认真吗?”

孙茗摆摆手,将嘴里的粥咽下去道:“啊当然不是,是我没表达清楚,我说这话并不是针对你和至柔之间,反而我觉得只有认真的恋爱,才是真正值得的恋爱,不管最后结局如何,最重要的,是你们之间互相珍惜的那个过程……”

对方讲着讲着,突然啊了一声,“我是不是太废话了?对不起啊,我唠叨起来就这样。”

“不会……”她笑笑,“我很赞同。只是现在,我还是没办法冷静……我知道我伤害了她,但是,只要感觉到她的伤害,我就会想以同样的方式对待她……”

咀嚼着点心,她低着头,轻声道,“……到最后,落得两败俱伤的下场。”

“是啊,不过,恋爱中的人都喜欢口是心非,不是吗?”孙茗摇摇头,“明明自己爱惨了对方,可还是因为自己的自尊和利益,为了自我逃避,去说谎,去掩饰,硬生生把对方推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嘛。”

“……”吃饭的手停了下来。

对方自顾自说着,无奈笑着:“人呐,就是这样情绪化的动物,不管是站在哪个位置都一样,明明知道自己这样很可笑,但还是像个三岁小孩一样胡闹,只不过,说谎的技巧高明了一些而已。呃……焰书?”

“说谎……”她盯着桌布发着呆。

曾经的种种,像被打开了回忆的闸门,汹涌而来。

记忆,回到了那一天。

……

“小柔,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

“你在撒谎吧?”

“我说不会,就是不会。”

……

“小柔,你要走,随时可以走……”

“我就算走,也会带你一起走。”

……

“你只要相信我,我不会对你说谎。”

“我不信……所有成年人都会说谎。”

“我不擅长说谎,而且,就算我真的对你说了谎,一定是因为不得已才那么做。”

……

这一瞬间,大脑像是麻痹了一般,一股致命的暖流穿透四肢百骸——

那些温柔得怕碰碎她的吻,那些不论如何都要留住她的拥抱,那些生怕她消失的卑微眼神,真真实实地存在过。

……那样爱她的权至柔,真真实实地存在过。

那个人说,她不会对她说谎。

如果说谎,那必定非她所愿……

那个人还说——

“云焰书,你值得被爱,相信我,好吗?”

……相信。

她应该相信她的对吗?

如果连她云焰书自己都放弃了,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扶起雨夜里失魂落魄跌在街角的她?

还有谁会在那个荒芜的天台呆坐着,只为了体会她那些不值一提的纠结痛苦,在绽开的烟火下紧紧捂住她的耳朵?

还有谁会穿着睡衣慌张跑到摩天大楼的天台,命令般地哀求着让她履行不要离开她的诺言?

……不会再有了。

根本不会。

不知不觉,一道泪水骤然滑落。

对面的女人有些不知所措:“焰书?……你怎么了?”

她放下了筷子,猛地起身,在上司震惊目光中大步走向了玄关。

“你说得没错……人为什么会这么可笑,只会想着自己?”她穿起外套,用力抹了一把脸,眼里有光,“但是,如果其中有一个人回头了,示弱了,是不是就意味着……”

孙茗不解地看着她。

她喘着气,眼睛湿润了,“是不是就意味着那两个人之间,还有希望?”

过了半个小时,她站在了权至柔家门口。

将头发捋上去,她喘着气,说服自己平静下来。

一路上,许多话在脑海中盘旋,可是到了真正要面对的时候,紧张的情绪发酵着,让她再次迷茫了起来。

……她应该说些什么,才能够真正挽留住对方?

盯着眼前这扇坚实的门,她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门没锁。

她舒了一口气走了进去。

“小柔?……小柔你在吗?”

客厅的窗户和她昨天离开时一样紧紧闭着,窗帘全部放了下去,即便外面艳阳高照,里面依旧是一片黑暗。

走遍了书房,卧室,阳台,发现权至柔并不在这里。

她焦躁地冲到了玄关,扶住额头思索着,却看见那把带着小马挂坠的钥匙还挂在那里。

当初她将小马加工之后,就把它挂在了权至柔的钥匙上让她随身带着。

所以是发生了什么,会让权至柔不带钥匙就出门?

如果是彻底搬走的话,对方的东西却都还原封不动留在这里……

她拿下了那串钥匙正想出门,却接到了一个电话。

看着这串陌生的号码两秒,她接了起来:“……哪位?”

“云焰书,你赢了。”

……是孙庭。

对方的声音很疲倦,隐隐地,似乎带着一丝自嘲。

她皱眉:“你什么意思?”

“至柔在我医院,小茗在那里等你,她会带你进去……”那边停顿一秒,“至于会不会被权赢拦下,看你运气了。”

“……小柔为什么会在医院?”她简直一头雾水,“她又发病了?!”

她赶紧穿上鞋开门,听到电话那边低声道:“不是哮喘。已经稳定了,你不用太担心。”

“那到底是怎么了?!”女人一反往常低落的情绪让她不解,她边往小区门口走边道,“还有……你为什么要帮我?”

那边静默许久。

片刻后,女人带着嘶哑的哭腔:“我只是没想到,她会这样……”

……嘟,嘟……

电话突然被挂断。

她盯着手机屏幕呆站了几秒钟,赶紧抬手拦下一辆车。

等到了医院门口,孙茗真的正站在那里等她。

她忙跑上前:“小柔到底出什么事了?!孙庭还跟我说不是哮喘……”

孙茗表情也很不解:“我也不太清楚……我只接到我姐电话让我过来带你进去,走吧!”

她跟着她走进医院大门,孙茗边走边解释道:“因为现在选举搞得风声很紧,权赢很注意控制舆论,对至柔可以说是严加看管了,不过我是孙家的人,那些人应该就不会太警惕。”

“所以……除了孙庭和权赢,没有人知道小柔到底出了什么事?”

对方无奈点头:“很可能是这样。不过人应该没事,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生命危险……”

越咀嚼这四个字,她越恐慌。

难道,是那两个人中的一个导致的?为了脱罪所以试图封锁消息掩盖一切?

带着满腹的疑惑,她跟着到了高层的加护病房。

电梯门一开,一道女人的凌厉身影就出现在了眼前,使她倒吸一口气。

对方的眼神在她们二人之间不着痕迹掠过。

等她们走出电梯后,孙茗先鼓起勇气开了口:“权总,我只是带焰书来看看至柔,她保证不会外传,可以吗?”

权赢沉默着走进了电梯。

她的眼神落在了云焰书的身上,嘴角紧绷着,似乎压抑着一丝不满和不甘。

这样微妙的,探不清由头的情绪,让云焰书不禁皱起了眉。

正当云焰书觉得她要开口挖苦自己的时候,女人却只是淡淡别开眼,目视前方按下了关门键。

……门关上的那一刻,门外两个人怔愣的眼神飘了几秒,然后同时落在了那道缝隙上。

“什么鬼?”孙茗挑起两道细眉,哼了一声,“这女人到底什么物种啊……真够他妈阴晴不定的。”

而云焰书还沉浸在刚刚权赢的反应。

——肯定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才会让那个从来运筹帷幄的女人露出这副僵硬的神情。

甚至,还默许她去接触权至柔。

但,到底是什么事……?

等走到病房门口,果然看见几个保镖就守在那里,对方在看到孙茗的时候,锋利的态度很快软了下去。

“我是孙庭的妹妹,刚刚权赢允许我们进来了,我们这里有一些私事要谈,希望你们回避一下。”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随后走到不远处的楼梯间里继续守着。

孙茗转头对她道:“我在那边休息室等你,不打扰你们了。有什么话好好说,说开了就好了,好吗?”

“好……”她用力点头,“老板,谢谢你。”

……

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吞咽了一下,抬手想拧门把,但门却是锁着的。

不过,这是她的意料之中。

她边敲着门,边柔声道:“小柔,你在里面吗……?我想和你好好聊聊,好不好?”

里面依旧是沉默。

安静到她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真的在里面。

还是,只是睡着了……?

想了想,她拿出手机,拨出了对方的号码。

很快,她听见了里面传来的铃声,是权至柔一直用的钢琴乐……

指尖微微发颤,在心里祈祷着。

一定不要挂断,不要……

终于,电话接通了。

——那边,是和她周围一样的寂静。

但她是如此感激。

“小柔,你还好吗?……”她可以听到那边话筒传出的自己的,有些遥远的声音,“你不想见我,没关系,我能理解你有多生气,如果换做是我……我想,我应该会嫉妒到发疯吧……”

“你妈妈她告诉我,她怂恿谢晴若给我下了药……那天,晴若说有急事和我谈,我就赶过去了,吃了她点的菜,我就很不对劲,后来……”

她不想再往下回想,深吸了一口气,“我不知道你妈到底怎么说服她做这样的事……我只知道,我真的对不起你,但是,事情就这么发生了,我也很难受,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小柔,我不想放弃你……就算你妈用这样的手段阻拦我们,就算你那天让我滚出你家,我也还是相信,你心里还是有我,你还是在意我,不然,你昨天就不会来孙茗家看我,对不对……?”

渐渐地,声音越来越轻,变成了模糊的哽咽。

她失去站立的力气,跪坐了下去,弯下了腰。

一门之隔,她仿佛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体温……

“小柔,你说话啊……你说过,不管怎么样你都不会抛下我的,你忘记了吗?”她将额头抵在了门上,泪水尽数滴落在浅色的裤子,留下一个个深色的印记,“我知道,你说的都是气话……你逼我走,都是迫不得已……”

“你说过,你如果对我说谎,只有会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我都还记得,我不相信你都忘了……”

剧烈地抽泣,喘息着。

当亲人睁着猩红的双眼争夺她手中的遗产的时候,断了腿躺在病床上被亲生母亲抽打的时候,知道那场大火的真相的时候——

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声嘶力竭地,像个一无所有的人一般哭诉,乞讨。

……尊严吗?

……骄傲吗?

在这个人面前,尽数豁出全部,又有何妨?

只要她肯原谅她,只要她不要丢下她……

……

她听到了脚步声。

哭声戛然而止。她愣愣地看着门缝里,出现一道道移动着的阴影。

阴影在某一刻停了下来。

“……焰书,我累了。”

“……”

沙哑的,似乎压抑着哭腔的声音,在那边响起。

她怔怔地望着那条缝。

充满磁性的声音缓缓说着,似乎在消耗着最后的耐心——

“对不起,我真的力不从心……我给不了你想要的自由,给不了你足够的安全感……我们之间的障碍,我自己的障碍,比我想的更大。”

“……”

“我真的,没有信心去克服这一切。”

“……”

“我们,到此为止吧……我想,你一定能找到比我更好,更值得你的人。”

“……”

意识像被困进了一个漩涡。

一分钟的时间,她听着女人的一字一句,浑身僵硬。

……这一分钟,竟如一辈子般漫长。

反应过来时,她看见手机屏幕上,电话已经挂断了。

双手不住地细微颤动着。

她将泪水用力咽下,对着这道门扯起嘴角:“权至柔……你在说谎吧?”

“……”

“我不相信,你就这样退缩了……你当初信誓旦旦地说你要我成为你的‘命’,记得吗?我那时候还想,怎么会有这么幼稚的人,说出这么狗屁不通的话……”

竟不自禁笑了起来,仿佛那边的人能听到她的调侃。

可是,强装的豁然转瞬即逝,她再次哽咽:“我真的不相信,从头到尾,你都只是一个骗子,权至柔……”

手缓缓探进口袋,拿出了那串钥匙。

这串陪伴她们度过一年同居时光的钥匙,就这样轻易地,被这个人舍下了。

就像是做最后一搏,苍白的手指将钥匙放在了地上,慢慢地,将它推进了门缝。

“我把钥匙带来了,你还是会回来的,对吗……?”

“……”

她仰起脸深呼吸,用力抹掉脸上的泪,随后垂下头,看向手机屏幕上的那个日期。

“小柔,我们约定好不好?九天之后,我会在天台等你,如果……”她吞咽,拼尽力气压下即将爆发的情绪,清晰地道,“如果你不来……我一定,不会再纠缠。”

“……”

“我会如你所愿……彻底消失。”

“……”

是幻觉吗?

她感觉到,房间里的人动了一下。

可是,很快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她支撑自己站了起来,哑声道:“……权至柔,你记得,我会等你,一直到四月十五号的二十四点。”

周五,早晨九点的办公室,忙碌又井然有序。身边,熟悉的面孔交谈着,时不时传来欢声笑语,预热着即将到来的周末。

她在人事部门的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啊,焰书你来啦?我们材料都准备好了,过来签字吧。”

她点了点头,抬笔把所有要签字的地方都签满,递给了人事经理:“都好了,您看看。”

对方将材料都翻阅过,然后看向她道:“手续都齐全了,谢谢!希望你接下来一切顺利喽!”

“焰书啊,我好舍不得你!”有同事站了起来,和她拥抱告别。

她不太擅长这样的场合,只是僵硬地笑着,让自己不会显得过于冷漠。

有个一起吃过饭的同事问她:“国大那边的手续都办妥了吗?”

“嗯,这次走得比较急,前阵子和行政那边交涉了很久,还算顺利吧。”

自从在英城转正后,她就在国大转为了在职学生,课业也就此减轻。

其实退学手续并没有办好,但因为关于她要去纽约的传言已经到处都是,她也只能寥寥几句应付过去,装作自己已经做好一切准备飞向大洋的彼岸。

不论如何,离开英城是必然的决定。

……至于其他的一切,都将在明日的凌晨做出选择。

办完人事的手续,她回到了工位,把事情都交接好之后就见孙茗走了过来,拍了拍她的肩:“都弄好了吧?晚上我请你出去吃顿饭,庆祝一下你的st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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