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节
再见云曦,逸王的反应比之前要沉敛许多,他喟叹道:“你便是父皇御赐为‘一品仵作’的那位云曦?”
“蒙圣上厚爱。”云曦再度福了福身,将今晨陆青帆是如何紧急把人送到她的院子、她又是如何救治,最后辛藿还是不治身亡的细节过程详尽讲了。
“……辛藿年岁不轻,又已然病入膏肓,肺内溃烂病变本就难以为继,再碰上烟熏火燎之境,无力回天了。”
“就算纵火之人不动手,辛藿也没两三日的光景。”陆青帆补充道。
逸王闻言之后点点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问陆青帆道:“京城这么多医馆,为何陆大人要把人送到云仵作的院子里呢?”
“嘿嘿,殿下有所不知,这云仵作不仅是我们的仵作,还曾经师承神医谷!那天不亮的功夫,哪有医馆开门的?陆大人此乃权宜之计罢了!”
冉杓再次主动开口为陆青帆和云曦辩解。
“冉大人,本殿下在问陆侍郎。”逸王分明是笑着,偏那笑容里不见丝毫笑意、反而带着一股难掩的戾气阴寒。
冉杓赶紧鞠躬道:“下官莽撞了。”说完,一副知错就改的模样,恭敬地让到后面去,再不说话了。
“唉,既然辛藿身死,也无甚可说的了。陆侍郎多在纵火和重建衙门之事上操操心吧。”说完,逸王竟然起身就准备走了。
临走前,他还微笑着道:“今日本殿下便不来上衙了,诸位,明日再会。”
说罢,逸王便如同翩翩剑客一般,脚下生风离去。
云曦一脸懵,“殿下施压半晌,不等着接手刑部诸案,就这么走了?”
“他是故意这般行事的,”任丹青说完压低声音道:“大人,你有没有觉得逸王殿下有那么点儿子针对你啊?!”
“是有点么?我看很多。”冉杓想到方才逸王不容旁人插话的模样,分明就是有意刁难。
“只是不知这份刁难究竟是逸王故意为之,还是皇上的授意。”
陆青帆薄唇微抿,很快将天家父子肚子里的弯弯绕抛诸脑后:“诸位,纵火案事关衙门诸人的安危、不得不查。冉大人,你即刻率人去调查火油的来历;任师爷,那几个发现起火的差役都还在差房休息,劳你准备几份口供。云曦,你去后院差房里看看牛敬源,那老小子命大、活过来了。”
“是,”云曦微讶,反而有些庆幸牛敬源还活着。
只要此人还活着,当年的旧案有牵系的人证便尚存。
自此,众人便赶紧分开行事。
陆青帆独自一个人换上常服离开,众人皆不知晓他的去向。
且说云曦主仆很快赶到了差房,坐卧在一个简陋床铺上的牛敬源神色发怔,脸上还带着污脏的痕迹。
云曦见状转身去湿了帕子,走到牛敬源身边,“牛大人,擦擦脸吧。”
牛敬源如今成了嫌犯、折了儿子,还供述出了多年前的旧案牵涉,莫说是家人、便是差役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几分鄙夷。
如今又有人唤他一声“大人”,还将他当个人看待,接过帕子的一瞬间,劫后余生的中年男子终于痛哭出声。
“你、你何必可怜我……”
“不,”云曦认真地道:“我并不可怜你,相反,我比任何人都怨恨牛大人。”
调虎离山
牛敬源似乎没想到世上会有人这般直白地言说对自己的恨意,他呐呐地望着云曦已经开始为他诊脉,方才的泪意都跟着散了散。
“还行,虽然憋闷过气了一会儿,没甚大碍。”云曦专注诊脉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药递给牛敬源。
见他迟疑不接,云曦微笑解释道:“是通润肺气的药,不是毒药。”
真要毒死他,何须人前动手?
牛敬源亦觉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快速接过药丸吞了下去,瞬间一股暖流从食道润进四肢,竟是脑海都觉得清明了些。
“既然恨我,为何还要救我?”牛敬源十分不解:“我死了,岂不是能消解你心头之恨?”
云曦已经拿好几样东西准备离开,听到牛敬源的话,她一脸疑惑地转过头道:“我是医者,怎能被私人心绪影响治病救人的初心?牛大人当为自己的错误付出应有的代价才是。”
干脆死了就能让逝者活过来吗?复仇也不能让十年无父无母的光景重新来过。
牛敬源一下子被云曦戳中了肺管子。
她一介小小女子都会在关键时刻尊崇医德,可他呢?身为翰林院正五品学士、天下清流学子之首,他又做了些什么?
“牛大人这些日子在衙门内一定要多加小心,这场火只烧死了辛藿、幕后之人未必不会再盯上你。”
云曦一再嘱咐牛敬源万不可单独行事,避免被人逮住空子再行逞凶。
如今局势逐渐明朗,牛敬源活着对刑部、对陆青帆更有价值;想让他死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牛敬源望着云曦喃喃道:“云仵作,我、我是不是让你失去了一切……”
“大人怎得这般自信?”云曦弯了弯唇瓣:“像我这样的人失去了最珍贵的家人的人不在少数,但我也收获了新的家人。”
人生的一切不在过去,而是在未来。
“是我错了!我本不该助纣为虐、与虎谋皮!”
牛敬源仿佛下定了决心,沉声说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老夫还有些内幕消息不曾道来,想再补一份口供。”
这倒是意外之喜。
云曦微讶之后,略一颔首道:“我去找师爷。”
片刻后,搁下手中活计的任丹青跟着云曦主仆来到了差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