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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知道,在最初陷入昏迷的时候,又或者说那根本不是昏迷,赵禹的意识仍然是清醒的,他的五感并没有丧失。
背叛与欺骗,从始至终都是宋陌的代名词。赵禹自嘲地想,宋陌托生于郎玄的尸骨,继承了对方的记忆,自然也如出一辙地想要占有他,报复他,毕竟郎玄是因为他而死。
可悲的是,虽然宋陌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赵禹也算不上无辜。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宋先生一早便出城了,不过他给您留了一封信,需要给您送过去么?”
赵禹呼吸一滞,“……叶知瞿呢?他也出城了吗?”
“是的,为了展现s城基地的诚意,宋先生决定亲自为叶队长送行,您……”电话那头的白萱蹙起秀眉,“不知道吗?”
赵禹没有说话,他的脑中飞快闪过宋陌和那个神秘人对话的细节,叶知瞿是人类一方对抗丧尸最重要的筹码,他绝对不能死!
宋陌为什么会和丧尸勾结,他说的那些到底是不是真的……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赵禹闭了闭眼,对着电话那头道,“白小姐,麻烦给我安排一辆车,我要出城。”
……
还没从徐亦柔噩耗中缓过来的一行人连夜收拾好了行囊,就马不停蹄地踏上了出行的路。然而等他们到了基地出口才发现,那里站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早上六点不到,天依旧有些灰蒙蒙的,几盏稀疏的路灯整齐地排在路边,微弱惨白的光打在宋陌脸上,将这个一向伪装完美的男人都衬出了几分冷峻。灰色大衣里面穿了件白色高领毛衣,更显得身长玉立,风度翩翩,像是书香门第出来的贵公子。
叶知瞿莫名觉得很刺眼,他抿了抿唇,决定开口,“……赵禹呢?”
看得出来,在他提出这个疑问之后,宋陌脸上明晃晃地出现了“笑里藏刀”四个大字,“老师还在休息,叶队不介意由我来送您一程吧?”
“你是特地跑到我们队长面前秀优越感的吗?”余衍讽刺他,不忘发出一声嘲笑,“就这么担心赵禹移情别恋?”
“我想你们误会了,是老师要求我来送各位一程,如果不是这样,我当然更愿意和自己的爱人在床上温存。”他这话说的露骨,叶知瞿紧绷着脸,心中酸意上涌化作委屈,看着宋陌的眼神也开始有些冷。
“不需要!”丘肆瞪了他一眼。
“宋先生请回吧。”徐艺文态度冷淡,她妹妹的下落到现在都没查清楚,很难不让她迁怒于s城的防范问题,尤其是s城的实际负责人就这样站在她面前,也没有表现出对此一丝一毫的歉疚。
然而宋陌就像是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似的,微微颔首,“对于徐亦柔小姐的意外,我深感抱歉,我也恳请诸位能多给我一点时间查清真相……”
“没什么好说的!”徐艺文突然激动了起来,“我们不需要你在这里装模作样,我妹妹的仇,”她咬了咬牙,脸上全是毫不掩饰的恨意,“早晚有一天我会来报!”
“艺文姐……”丘肆担忧地看了她一眼。
“容我提醒一句,你妹妹出事主要是她自己的原因,不用迁怒于任何人。”宋陌意味深长道,“还用我多说吗?”
一提到这个话题,气氛顿时变得异常沉重。在场所有人都明白徐亦柔会在夜间单独行动的原因,宋陌这么说的确没错,而正相反,他表现出来的态度一直很深明大义,甚至全程配合他们的行动。
张非一如既往地沉默,徐艺文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丘肆缩头缩脑地不敢说话,只有余衍疲惫至极地说了句,“既然是赵禹让你来的,我想我们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出发吧。”叶知瞿也不打算再浪费时间,路上,两辆越野车一前一后地将宋陌的车夹在中间,颇有种如临大敌的感觉。徐亦柔出事后,就变成了徐艺文张非和丘肆在前车打头阵,余衍和叶知瞿在后车负责断后,当然,因为叶知瞿是几个人里唯一一个不会开车的,余衍只能学着做一个好司机。
“我说队长,”他苦笑道,“你真的放心宋陌吗?”
叶知瞿没理他,雪青色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他在想和赵禹最后的对话。叶知瞿不喜欢动脑子,他更多的时候像一只野兽,喜欢遵循本能去做事情,这也就意味着永远无法融入人群。他不懂交际,无法管理庞大的基地,所以在余衍的建议下将权力留给了能把控它的人,他可以是领袖,是英雄,但绝不是一个能用正常思维去衡量的人类。
但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赵禹在提到那个所谓的吞噬异能者的时候态度并不一般,那是一种连宋陌都不曾给过他的危机感。
“我是不完整的,对不对?”叶知瞿突然问道。
余衍身体一僵,装作若无其事地瞥了他一眼道,“怎么着,那方面出问题了?”
叶知瞿没理会他的调侃,他盯着后视镜里的自己,“没有人曾经认识我,没有任何记录证明我存在过,我是空白的。”
“老实说,”余衍把持着方向盘,目不斜视,“我很羡慕两种人。一种是赵禹那样可以毫无芥蒂谈起曾经的人,说豁达也好,说是冷血也罢,他们恰恰更适合在末世生存。”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接着说,“至于另一种,应该说就一个,是你队长。人类这种生物往往瞻前顾后,被困在两难之中,可是空白让人置身事外,不必选择,也不必痛苦,这难道不是上天的偏爱吗?”
他话音刚落,前车突然停了下来,张非从车窗里探出头,朝后喊了句,“车动不了了,好像是发动机出了点问题!”
余衍皱了皱眉,“能修吗?”
“能是能,”张非也觉得是撞了霉运,下车仔细检查了一番,“但少说半小时。”
几人无奈地下车开始等待,宋陌也下了车,环视一圈,丘肆在张非身旁当帮手,徐艺文似乎依旧没从失去妹妹的打击中缓过神来,独自站在远处望风,余衍脸色不太好,和叶知瞿简单说了句什么,就径直去了前方找张非询问情况。但在路过宋陌时,他明显地顿了顿,就在宋陌以为对方终于忍无可忍要说些什么时,他只是一言不发地走了过去。
叶知瞿站在原地,像是个被家长罚站的孩子,孤零零的。宋陌突然会心一笑,半眯着眼看向天空,半个身子靠在车门上,显得有些懒散,甚至开始自言自语。
“你在说什么?”有人突兀地问道。
宋陌不看也知道是谁,他想,真奇怪,老师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人,但好像又不奇怪,老师就是会喜欢。他的笑容里带了点刻薄,“你不会懂的。”
“叶知瞿,你真好命,可是好命又怎么样,还不是连句人话都听不懂。”
卸下伪装的宋陌,从来都不是温文尔雅的贵公子,说话尖酸,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恶意和妒意。
“我知道,”叶知瞿并不生气,“我一直在学。”宋陌嗤笑一声,站直了身子,瞥了眼远处忙碌的几人,用仅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徐亦柔死了,你就一点反应都没有吗?”
叶知瞿不说话,他用平静的眼睛回答了宋陌的问题。
宋陌的指节有节奏地在车窗上敲击着,“假如我告诉你人是我杀的,你会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