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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门易主(上)

 

盛姿看了一眼站在街边、假装在看摊位上小玩意的挈里,心里很有几分意外——这人的戏居然这么好!

原本说是让他随便做点什么装作巧遇,挈里那厢点头应了,只一个转身的功夫,就已经像是在逛街要买点什么,和小贩讨论得也有模有样。既保留了论蓝的气度,又含着几分对大容新鲜事物的好奇,可以说是表演类艺考第一名的风范了。

不过仔细一想也了然,他年少卑贱,若是初初参军时,流露出哪怕一点的怨恨,怕都不能如愿。

奴隶之子成为把握朝堂呼风唤雨的论蓝,其中艰险难以想象。盛姿收到的消息里,就有挈里幼时被买去吐蕃乐营的传闻,只是时间太久,已无法考证。

盛姿收回目光,心里记着数,踱着步子慢慢走,赶在尚铭刚在街头出现时恰好遇见。

盛姿表情微诧,行了半礼:“驸马有礼。”

尚铭看她的半礼,果然微微皱眉:“是盛大娘子,不想在这里遇见,有礼。”

盛姿浑不在意:“可是好巧,上次驸马来我家拜见阿翁,还没谢过,前几日进宫和阿姐叙话,阿姐还说好久没见到驸马陪公主入宫,让我代为问候,可巧今天就碰见了不是。”

尚铭表情缓下来:“这阵子事忙,不曾进宫,等过些天再与她相见、进宫拜见。”

盛姿装作没听见他语中它意,不经意地侧了侧脸,给了挈里一个眼神。

她并不觉得尚铭是那么不谨慎的人,只是为人有些好强。

在秘书省时与她肆意行径,导致基本日常都是挨骂,或者一边被夸一边被骂不同,尚铭是很认真的那种学生,愿意认真完成课业再等到上课时被老师夸奖,非常有学习委员气质,恨不得戴上三道杠那种。

发愤图强的学习委员,忽然保送成了艺术生,尚铭悲愤之心可以想象。

现在有重新杀回文科班的机会,盛姿又故意提到了他初恋,一时口不择言也能理解。

盛姿心中盘算过一轮,看起来尚铭倒是有点破釜沉舟、势在必行的意思,她挑了抹笑开口:“既然许久不见,不如我做东,咱们去缘路坊,就当答谢你那日去我祭阿翁。”

挈里恰好走近,听到这话,惊喜开口:“姿娘你要去缘路坊?我正好也要去,不如一起?”

乍然听他开口,尚铭盛姿都是一惊,随即反应过来行了一礼。

盛姿口气故作熟稔,打趣道:“你去什么?你不是有事吗,怎么你城郊那三千精兵又不缺慰问了?”

挈里是和她事先约好,盛姿会故意炫耀一下挈里的位高权重,但这会听到“三千兵马”,心中忽然一动想到什么,只是这念头太过短暂,如流星划过,转瞬即逝。

尚铭听到这话眼神一转,说出的话就改了主意:“那倒是好,论蓝来容多时我还没得幸相见,那不如就一起。”

缘路坊。

外面霜雪覆路,不时冷风呼啸,可寒意丝毫没有透进屋内。缘路坊使足了银钱,使这里不分昼夜夏冬,总是亮堂华丽,几案边燃足的碳火使厢房内暖如三春。

“……点心的话,上几道精巧的就可以,不过不要毕罗,里面有熟水果,姿娘不喜欢,茶也不需调味,只把茶叶和滚水拿来就行,姿娘喜欢清茶。”挈里耐心吩咐侍者。

尚铭看着挈里这么熟悉地报出了盛姿的喜好,眼神微暗,倒是不知她竟然和论挈里这么相熟。

盛姿把他的脸色收入眼底,心道还有你好瞧,扬了扬下巴,故意夸耀:“这些小事多谢你记得清楚,我还以为你就只知道和我说那三千精兵如何骁勇,我可没兴趣总听这些!”

挈里低低一笑,掩饰住自己的表情,给她添了杯茶:“怎么会呢,他们又没你重要。”

尚铭暗暗翻了个白眼,对盛姿的表演给出了恰如其分的四字评价:矫揉造作!

盛姿并没有吐槽多久,寥寥说了几句就换了别的话题。

倒不是为了这一桌人的胃着想,主要是这次行动的精髓就是点到为止,能大约提醒尚铭一下,挈里可是带着人来的就好。

如果说太多,尚铭再不愿意也会接一点茬,就分不出是否是他主动真心的了,也就失去了试探的用意。

“……今年小年和冬至赶到一起,可不是要忙坏了,论蓝可以等到过了上元节再走,那几天没有宵禁,东西市灯火彻夜,热闹极了。”盛姿闲话家常。

“娘子既然这么说,那我自然少不得多待些日子。”挈里用心扮演着自己的角色,笑眯眯接话。

尚铭淡淡点头,对这些废话不感兴趣,但忽然想起一事,随口道:“我记得大娘子不是喜欢在冬至过生辰,这么说来就在最近了。”

挈里:??

盛姿:!!!

盛姿暗道一声糊涂,这样的事居然忘了和挈里说,若是穿帮了,不仅白费了她两块宝石,还可能被尚铭察觉。

好在挈里反应速度飞快:“可不是,生辰是大事,姿娘上一次不肯收我的那块宝石,这一次可一定要收下!”

盛姿打了个哈哈,刚准备说点什么糊弄过去,就听尚铭状似不经意问到:“若是在京中过年,论蓝可有想好怎么慰劳一下城郊兵马?大娘子既说他们骁勇,那肯定不能薄待。”

挈里听他说话心念又是一动,却仍旧没有头绪,于是不动声色含笑回他:“确实,他们跟着我出生入死,最是悍勇,这次跟着我一起来,自然要让他们也感受一下容朝的新年是什么样子。”

哈,果然问了!

盛姿心里一乐,就知道你肯定没有准备好,这样一来,这事可就十拿九稳了!

按说这事不算好猜,但也不算特别难猜。它也和世间所有的事一样,就像雨落之前鸟雀低飞,哪怕隐秘也会有迹可循,只是需要一点想象的勇气和对主事人的了解。

现在既然能确定这事,那这样大的功劳和风波,足够朝廷大换血一次,那她入朝为官也就不再是难于上青天了。

其实女子为官也并不是没有先例,再加上她与启斐的老交情,只要这次的事立了功,那她成为天子近臣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或是说,正因为她是女子,本就根系不稳,容易受到攻讦,自然要牢牢抱紧提拔她的人的大腿,那么天然地,她就会是启斐最忠诚的拥趸。

盛姿一路脑洞开过去,几乎已经能畅享到,多年后自己紫袍加身的,甚至三品以下官员见到她还要下拜的场景。

她可以傲然于朝堂,让所有人仰望,哪怕背后偶尔有人嫉言妒语,当着她的面也还要讨好卖乖。

将来史家文墨里,她不会逊于任何名臣,甚至就因为她是女子,还可以平添三分傲然。

想到这,盛姿眉毛挑了挑,眼角眉梢控制不住地流露出半分喜色。

银碳爆出噼啪的声响,像是小朵庆功烟花提前燃放,盛姿此刻的心情正如缘路坊华美的厢房,同样暖意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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