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
他不信沈梧风有展会里全部的藏品。
傅岑咽下甜点,并没起身,闭着眼都可以说出哪些是假的:“进门第三幅是赝品。”
“第二个走道第一幅赝品。”
“展厅正中那副赝品。”
傅岑一连说出十几副,随后赶来的负责人脑门冷汗都冒出来了。
黄齐晏示意让他去将被提到的画带过来,负责人没法忤逆少当家,只能带着人去将名家大作一幅幅抱来。
这么大的动静直接惊动外面来看展会的游客,私下议论起因后,都等着看峰尚怎么收尾。
一幅幅画被搬了进来,傅岑按照自己的想法道:“这几幅的色调很奇怪,在灯管下看不太出,但现在正常的光照下就很明显,颜料的挥发和褪色程度跟它们的年限并不符合。”
黄齐晏笑了:“光凭肉眼就能鉴别颜料挥发的程度,你唬外行呢?”
傅岑不与他争辩,又看向另外几幅古典版画:“据我所知,彦利群老师作画有个习惯,就是喜欢先混色铺底,在上线描,如果想要复刻,就也得按照这套流程来。”
“但如果按照这样,它的混色肯定无法还原本来混乱又有序的观感。”
“所以仿冒者必须得一点点铺色,这就导致线描一定没办法被流畅的上色遮住。”
这是很细节的作画癖好,寻常人也不会去注意到线描在哪,因为大部分版画都是不会上线描的。
而彦利群则是个例外,他喜欢先铺色再构图。
傅岑接连点出剩下几幅画的违和之处,越说到后面,黄齐晏的脸越黑,他从小学画画,用过的颜料比普通人喝过的水还多,一提点也发现了傅岑说的几点,确实有问题。
但凭他的眼力,也仅仅只是觉得有问题,根本察觉不了问题出在哪。
他不知道傅岑发现线描没在铺色上这点,是画上的哪个部分,也不知道傅岑说的颜料褪色程度是怎么看出来的。
那一刻他深深体验到了无力感。
从小被封为“小马良”,黄齐晏从没在天赋上否认过自己。
而且因爷爷严格要求他成为像曾爷爷那样永垂竹帛的大画家,所以黄齐晏哪怕天赋出众,也从没懈怠过,知事以来每天都练基本功练到半夜。
自尊和骄傲让他不愿承认,自己比不上别人,只能恼怒地提高声音:“不要再危言耸听了!”
沈梧风神色冰冷,拍了拍被吼得吓了一跳的傅岑:“是真是假,可以请专业的名画鉴定师来。”
“我这就请!”黄齐晏迫切地需要证明自己,立刻叫负责人打电话给峰尚有联系的鉴定师过来。
会客室的梨木门再次被推开,一根黑木拐杖杵在地毯上:“不必了。”
黄老爷在大儿子的搀扶下走了进来,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沈梧风身上,七十多岁的老人恭敬弯了腰:“沈总,幸会。”
沈梧风朝他点了下头。
看到老人的那刻,黄齐晏的气焰瞬间熄灭:“爷爷,您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你非得闹翻天不可!”
拐杖掷地有声,黄老爷看向傅岑,神色和蔼了不少:“可是小友辩出真伪?”
“是的。”
有前辈在,傅岑礼貌起身,手腕却被沈梧风拉住,黄老爷也做了个请坐的动作,反而自己不敢落座,站着同傅岑说话:“能不能请您,不要将此事宣扬出去。”
“自然不会的。”傅岑理解很多画展展出的作品难有真迹,峰尚以从不作伪发家,宣扬此事无疑是砸了峰尚的招牌。
而且画展展出赝品几乎已经是业内默认的风气。
他跟峰尚无冤无仇,没必要曝光。
况且这些画,也极尽还原了。
黄老爷松开拐杖,膝盖弯曲,朝傅岑跪了下去:“感谢小友大恩。”
“爷爷!”
“爸!”
黄家子孙纷纷去扶,傅岑也连忙躲在沈梧风身后,避开这一跪,像是受惊的小猫,好半天才敢探出一双眼睛。
他轻声问:“这是在干嘛啊?”
沈梧风覆上他搭在自己腰上的手,安抚地捏了捏:“你若曝光此事,能在美术界一鸣惊人,但峰尚必然会落得人人喊打,你选择不曝光,值得他这一跪。”
沈思故人小鬼大,直接问黄齐晏:“我爸爸对你们如此大恩,也按照那个哥哥说的指出了全部的赝品,你就只是跪跪做个样子?”
本来就是黄齐晏先跑来问傅岑敢不敢指出哪些赝品。
总不能来了个老的跪了下就完事了吧。
反派崽从来得饶人处不饶人,欺负他后爸,小崽崽可不轻易了事。
作者有话说:
沈思故:傅岑的嘴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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