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小呆听到释月说起它,赶紧飞出来显摆。
就见它甩出左手炸成个‘娘’字,还没等二人反应过来,它得意洋洋的甩了右手出去,炸成个‘爹’字。
两人皆是目瞪口呆,连小呆张口吐出幽精也没伸手去接,直到一个虚虚幻幻的影子显出来。
“多谢二位相帮。”幽精主掌人之喜恶,处事接物,所以那只蠹虫精才能藏得那般好。
舒君誉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方稷玄,目光友好温和。
释月阴阳怪气地道:“瞧瞧你这魅力,一个个转世轮回了,一打眼瞧见你,就像猫儿嗅见鱼腥了。”
方稷玄一时无语,又听释月对舒君誉道:“你可算是天下第一倒霉蛋了,这世上怕是只有这一只蠹虫精,怎么就叫你撞上了?”
舒君誉想了一会,像是回忆一个遥远的梦。
“我家藏书众多,虽说每年都翻晒,但也难免漏网之鱼,所以我命人把藏书悉数取出翻晒,其中有本册子夹在缝隙中,翻开来全是虫眼,早被吃透了。只依稀在扉页见到红痕,我还以为是朱砂抄录的。”
释月冷嗤一声,道:“是血吧,朱砂驱虫,怎么会被虫蛀。”
“嗯。”舒君誉莫名笑起来,“似乎是上一辈的仇怨,被人下了祝由之术,祸及子孙,倒也准。”
释月等了半晌,见他只傻笑,就道:“然后呢?”
舒君誉又想了很久,慢吞吞地说:“书房中有面古镜,我照镜时发现有一只很奇怪的蠹虫爬上了我的脖颈,未等我反应过来,它就咬破了我的脖颈,剧痛无比,我在镜中窥见自己额上长虫须,皮肤似虫甲,心知自己将被这蠹虫精占了身子,就用烛台戳喉自尽了。”
“难怪是只吞掉了幽精,没有吞吃爽灵,想来是只能在魂魄未离体时蚕食,彻底死了,反而没办法了。”
释月一边说,一边把小呆冻住。
舒君誉惊讶地看着冰球里的小火苗,一边笑一边摇头,“我不知。”
魂魄残缺不全,看着还是很别扭的。
“他另外两魂七魄,是不是已经投胎了?”方稷玄问释月。
“城隍说投生在东泰。可惜,舒君誉这一世身上原本带着官印,若没被蠹虫精所害,定能在南德官场有一番作为,又或者说,若不是他死得快,掌灵智才学的爽灵逃过此劫,只知填塞啃食书籍的蠹虫精照样能平步青云。”释月一笑,道:“看来南德的国运不怎么样。”
舒君誉偷偷蹲下来想捡小呆,五指一拢,一团空。
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一点也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李小姐,阿茹。”他自言自语着,想起很多事,很多不好的事。
蠹虫是舒家一个郁郁不得志的隔房叔祖用血饲养而成,他才疏志大,在官场上耕耘多年还只一个末流小官,他又好面子,故作清高,以不甘心与人同流合污为由,致仕归乡,常伴书册以博清名。
但他心胸狭窄,又眼红舒君誉这一房的男丁在朝在野皆有建树,不知从何处弄来这种诅咒之术,临死更是将血书和蠹虫藏入族中书房中,以魂魄饲虫。
不过先被吃掉的是胎光,胎光一没他就死了,余下两魂没有被吃,以致于两魂七魄轮回时投生成的猪狗皆是一出生就不会吃乳,等着死的。
舒君誉是被蚕食的一方,又只有一魂,堪堪只能束缚住蠹虫精,不许其随意蚕食他人魂魄,但它若是执意为之,例如蠹老头,舒君誉挡得住一次,难挡数次。
取人魂魄之后舒君誉很是歉疚,所以蠹虫精或者说他那位隔房叔祖的意识更占上风,只能眼睁睁瞧着它借由狐妖魅术蛊惑李应茹。
爽灵主才学智谋,而幽精主情爱,这一片单薄的魂载不住许多情绪,虚虚闪闪,像是要崩溃开裂。
释月重新将他捏成一团绿白华彩,光芒流动好似泪痕。
舒君誉身亡的消息隔了几日才传出来,明面上只说是得了急病去世的,其余都未交代。
乔金粟心里有些难过,更觉得李应茹要伤心。
也亏得蠹虫精吃空的人皮囊袋可怖,绝非人力能为,府尹经了妖狐一事,又亲眼见残余的几只小蠹虫壳硬似铁,敲凿不烂,应该是能信服的。
面上一套说法也是舒君誉急病,实际上呈上去的说法则是舒君誉早年间已死,被蠹虫精占了身子,蠹虫精贪图狐妖魅术,最终与狐妖互斗而亡。
可还有密函一封,里头不知写了些什么。
张巷边不知打哪听来了蠹虫狐妖这个说法,一惊一乍地说给众人听。
冬日里炭盆噼噼啪啪,灰下焙着好些芋子、山药豆,盆上铁网又烤着花生、板栗和柿饼。
方稷玄茶水管够,众人谈天说地,气氛烘暖,好不惬意。
柿饼不是真的要烤,只是烘热了,撕开来流心如落日。
不过释月更喜欢冻了吃,柿饼糖分足,并不会结冰,而是一种韧韧糯糯的感觉,肉厚敦实。
屋后传来鞭炮响动,乔金粟似乎知道为得是什么,忽然沉默下来。
“那块地被人买了,年后估计就要动工盖屋开铺子了。”
张巷边想起这事儿来,心里也不好受,同油滑的人打多了交道,也会喜欢执拗忠实的傻老头。
蛐蛐儿则不语,坐了坐,起身要走。
于娘子笑道:“蛐蛐儿,你招赘的喜事可要在正月里办?”
蓉娘吃蠹虫吃了个饱,把灵力都消解了,重又长出两尾来,化作个清秀的乞儿,要名正言顺入赘了。
姐妹做夫妻,在人世逍遥。
“没想着怎么办呢,就买一坛子好酒,请大家喝喝吧。”蛐蛐儿笑了起来,倒不见多少羞涩,只是非常欢喜。
方稷玄瞧了瞧墙边一坛酒,道:“就这坛吧。算贺礼了。”
张巷边立马笑得比蛐蛐儿还灿烂,释月不满地扯他衣角,方稷玄笑了起来,俯身对她道:“后头还有一大坛五十斤的,够你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