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麻木的神情里慢慢浮现出哀恸。
那日她翟衣浸透血污,拖着长长的两摆湿袖,跨过满地的尸首,自公卿间缓步而过,在历朝君王议事的这座主殿里拖行出两道长长的血污。她没有再回头多看一眼,跨门槛时,肺腑间痛到好似要裂开,只记得那漫天乌云压得气息不通,脚下一空,便从玉阶上滚了下去。
她将自己关在余荫殿里,整整三日不吃不喝,枯坐昏睡。渐渐的,从痛断肝肠走到无悲无怒,平生历历不由在眼前飞掠,赵姝不禁发现,许多事,无论开头如何繁花似锦,到头了,也终究要崩殂四散。
任凭谁来,她都不肯发一言。不是不愿,而是不能,心气枯竭衰残犹在幽冥,连说话的气力都提不起。
直到有一日,侍从在赵如晦从前读书安歇的偏殿暗槅里寻了一捆腐朽陈旧的简牍,赵姝认出第一简上的‘医药杂记’是赵如晦的笔迹,默然翻动之下,发现这本杂记竟记满了他少年时的起居心路。按年月推算是从八岁上记起的,最后一简到十二岁止,最多的多是对寒毒解法的各种记载试炼,余下的,多是各种隐晦痛心的不敬言辞,字迹凌乱潦草,句句透着恐惧与绝望。
赵姝轻抚几案上姬显送陈上来的物件,忽然她撑案跪坐起,目眦尽裂地将案上物事一下拂去地上,压低声调恨道:“他说寻得了寒毒解法,偏又被权势蒙蔽,就是这些东西,将他活活困死的!”
赵穆兕皱眉,见激将法奏效,便还想再上前据理力争,却被姬显拦住了。
二人对峙起来,姬显丝毫不退。
赵姝捏紧了一块铸铁令牌,边缘锋利也不知是哪处边将投诚递来的,她看着姬显寸步不让的背影,俨然便看见了赵如晦生前筹谋安排的模样,一时间心痛若刀绞,将麻木抵消大半。铁片边缘割进手心里,溢出血的那一刻,反倒心口好受了不少。
腕子突然被捏紧,一只手强硬地将那片铸铁令牌取走。
见了来人,姬显立刻警惕转身:“王上还在养病,秦王孙就这么闯进来,不合适。”
新河君没有开腔,因他知道虽则秦人可畏,可赵国能顺势走到今日,也的确少不了这位。
当日朝堂上他原本没有站队,只是私底下对这两位的品性多有了解,在嬴无疾假意被囚的时候,赵穆兕偏袒了他,而后来成王败寇,他也就顺势任之了。
其实赵如晦在女闾柳巷里的行径,赵穆兕是多少耳闻些的,按情谊远疏,他合该拼上全族之力助他,可得知赵姝竟是女扮男装后,赵穆兕犹疑了许久,虽为敌国,可他欣赏嬴无疾,便中道下了决断,也阴差阳错地没有拖累族人。
“王孙还是回吧。”见这二人神色都不对,赵穆兕还是打了圆场:“就再让大王歇两日,北狄又来索粮,二位,不如同去老夫府上,饮茶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