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逃跑必须快被抓要歇菜
“他们是为我而来,所有的罪责由我来扛。”盖聂的眼神逐渐迷离,却依旧努力保持清醒。
“一别经年,先生还是这般。什么事情都喜欢自己揽下。”
嬴政用汤匙舀起一勺药,轻轻用碗沿刮去多余的汁水。
他的动作是如此的慢条斯理,带着上位者独有的漫不经心。
这是一种全局尽在把控中的自信。
盖聂抬眸望向面前的君主。明明对方尽在身侧,可却好似相隔天涯。
嬴政早已不是旧日的嬴政了。
他根本拿不准君王的心思。
汤匙已经尽在嘴边,带着一股浓烈的药味。
盖聂顺从地张嘴吞下,连问都不问一声。
是什么都无所谓了。
哪怕嬴政现在给他喂下鸩酒,也只能喝下去了。
随着药碗慢慢见底,嬴政的心情也逐渐雀跃起来。
他拿出手帕替床上的人拭去嘴边的药渍,慢慢欣赏着盖聂渐渐迷离的眼神。
“你想要朕的恩典,就该拿出些诚意来。”
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动动嘴皮子就想成事,哪里那么容易?
盖聂的胸膛剧烈起伏,强烈的药效带来令人发疯的酥软麻意。汹涌的情绪几乎要吞没他所有的理智。
“陛、陛下……”他艰难张口,声音哀戚恳切,“求您,求您放过他们……”
当年他与嬴政少年投契之时,何曾想过日后的同道殊途?
他受故人之托,为寻找天明而离开皇宫。此举在多疑的皇帝面前,无异于赤裸裸的背叛!
不管嬴政想将他碎尸万段还是五马分尸,都是自己选择的结局。
可他真的不愿嬴政伤及无辜,罔造杀孽。
“求您。”他又一次开口,带着滚烫的气息。
嬴政垂眸看向床上的人身处欲海,目光最终落在那只从被子里探出的白皙瘦弱的手腕。
青色的血管浮在皮肤表面,随着主人抓紧他腕子摇晃的动作而绷紧。
明明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了,还惦记着别人的安慰。
这么多年过去了,多少人世变幻,波涛汹涌。
只有盖聂还似初见时。
“既然先生出言相求,那么朕就只能成人之美了。”
嬴政慢条斯理地掀开盖在盖聂身上的被子,轻轻拉开那人腰间仅剩的一条腰带。
那是通往隐秘关卡的最后防线。
他对外面那堆破事并不感兴趣,现在享用眼前的礼物才是正理。
身上仅剩的单薄衣物骤然掀开,盖聂直觉身上一凉。
他下意识地蜷缩起身子,带动身上的锁链一阵哗啦啦的响声。
“先生别怕,朕会让你舒服的。”嬴政伸手将盖聂揽在怀里,静静感受着对方细微的颤抖。
“陛下……”盖聂难得没有挣扎,反而顺从地靠在帝王的怀中。
身上每一寸肌肤仿佛都吸附着无形的小虫,从皮肉啃至骨髓。他暗自轻咬下舌尖,试图保持思绪的清明。
嬴政眼尖立刻看到他的举动,当即用手掌拍向盖聂的臀尖!
啪!空气中骤然响起清脆响亮的掌声。
盖聂被打得周身一颤,瞬间放开了饱受折磨的舌头。
“不许咬舌头。再让朕看见,可就不止这一下了!”
他威胁的言语刚出口,身下的人立刻绷紧身体,胡乱点头应下。
嬴政见人答应,不禁又恢复好言好语的态度。外面墨家闹得乱哄哄的,他只能向盖聂讨回这笔账了。
放在床上的锦盒被顺势打开,嬴政取出里面放的一对细长的红宝石金乳夹。
上面挂着的宝石纯净明亮,中间用金子制成的链子相连接,末尾坠上清脆的铃铛。
只需要轻轻一晃,满室尽是叮叮当当的声音。
“好看吗?先生?”嬴政起身而上,将夹子在身下人的面前晃了晃,语气中恶意慢慢。
盖聂就着烛光抬眸望去,只见那锋利的夹子上面排满密密麻麻的锯齿,竟是一点空隙都不肯留。
昏暗的烛光下,乳夹泛着冰冷锋利的光芒,一张一合间恨不得立刻咬上猎物。
没有听见对方的回答,皇帝的脸色陡然凌厉起来。
他立刻起身摔摔袖子,仿佛刚才与盖聂耳鬓厮磨的另有其人。
“既然先生不喜欢,”嬴政随手将乳夹扔回锦盒内,“外面还有一堆叛逆处理,便先回去了。”
说罢,竟是作势转身要走。
“陛下!”盖聂又惊又惧,立刻伸手抓住皇帝的袖子。可是他现在浑身酸软,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
彼时的嬴政却似铁了心,对他眼里的祈求之色示弱不见。
“朕不喜欢勉强。既然你不愿意,那便等十日药效过了就好了。”
十日?!
盖聂生平奏的副丞相,冯劫下参群臣,上谏帝王。
此人是朝堂上出了名的硬骨头,而且每次都能抓住实证。冯劫还喜欢在参人之前找出官员们所犯的律法条款,大义凛然之姿恨不得生吞了犯事的官员。
嬴政垂眸一言不发,只由着身旁的宫女给他宽衣。
等到内侍熄了灯,殿内一片漆黑。盖聂只听得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孤傲的帝王已经躺在了他的枕侧。
“你觉得冯劫此人如何?”
盖聂窥着殿外的模糊光亮,正色道,“冯劫为人果敢刚毅,不畏强权,颇有一番傲骨。”
嬴政微微颔首,脸色却愈发难堪。他并非贪恋谗言的君主,亦不喜谄媚奉承的臣子。
冯劫出身官宦世家,相比于唯唯诺诺的臣子,他更敢于直言谏上。
人站在高处越久,越容易被迷雾遮住双眼。
只是有时候臣子太不解风情,也够让君主为难的。
今夜少见清净,盖聂看着帝王沉睡的面庞,细细感受对方均匀地呼吸。即使入睡后帝王的眉头依旧紧蹙,可见这些年嬴政的王位坐得并不舒坦。
帝王宽厚的手掌牢牢揽住他的腰身,容不得一点反抗的动作。
盖聂撇了眼嬴政落在外面的一条胳膊,近乎本能地拉过棉被帮其盖住。
熟人的动作令盖聂不由得一震。
他曾经在无数个寂静的深夜,重复着现在的动作。那时候的嬴政还没当上九五之尊的皇帝,他不过初出茅庐的江湖剑客。
他们曾经把酒言欢,又生死与共,最后转向兵戎相见。
辅佐嬴政的记忆在角落里蒙尘已久,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直至此时此刻,盖聂才真正明白岁月在自己身上刻下何种痕迹。
那是一种不需要任何思考,近乎是来源于生物本能般的习惯。在他不经意间,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似潺潺流水般向嬴政流淌。
初被困在秦宫时,他曾无奈于嬴政的过分执着,现在看来走不出去的或许不止帝王一人。
殿内的烛光朦胧温暖,偶有噼啪之声传来。
盖聂又检查了一遍帝王的被子,这才放心睡去。
翌日清晨,嬴政按时前往麒麟殿上朝。甫一坐上皇位,群臣立刻呼呼啦啦地跪了满地。
随着一声平身后,嬴政立时察觉到人群中隐隐有寒光闪现。
他抬眼望去,果然见御史大夫冯劫正拿着笏板,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
想来冯劫应该是憋了一晚上,恨不得下一刻就扑倒帝王面前来奏对。
“启禀陛下!臣有本启奏!”冯劫中气十足地从朝臣中走出来,一点看不出来风寒初愈的样子。
相比于神采奕奕的冯劫,嬴政明显力不从心。他近日一直忙着处理叛逆,思索如何把盖聂牢牢扣在手心里。
果然横竖都是要挨一刀,他忽然觉得屁股底下的龙椅有点烫。
“卿病后初愈,所奏何事?”
嬴政现在还不知道冯劫对事情掌握到何种程度,只能先按兵不动。
“臣病中得知陛下抓到了叛逆分子,先在此恭贺陛下。”冯劫攥着笏板,打算先礼后兵,“但臣听说陛下却并未处置他。”
“此事朝臣们已经商论过了。朕以盖聂为诱饵,用以打击墨家为首的叛逆分子。”
冯劫并没有被皇帝搪塞过去。他眉头紧拧上前一步,显然不打算放过这件事。
“臣昨夜得知叛逆分子已经元气大伤,恐怕短时间内难以与帝国作对。不知陛下打算何时处置盖聂?”
果然被咬上了。
嬴政毫不意外冯劫的话,立刻接口道:“如今墨家虽无力再战,但是恐怕不会就此放弃。留着盖聂在手,亦可为将来多一份筹码。”
这可是他昨夜想了半柱香的对应之策。
冯劫虽然固执却并不强犟,他认可了皇帝的说辞,选择退了一步。
“可是臣听说,陛下没有把盖聂下狱,反而是关在了别处。据微臣所知,盖聂的剑术冠绝天下,如果不严加看管容易酿成大祸。”
“爱卿所言甚是,朕已废了他的内力,着人严加看管。如今他折了羽翼,不过是笼中困兽。”
皇帝居高临下,语气淡漠异常。朝臣们面面相觑,都感叹冯大人还是一如既往地不怕死。
“即是如此,那盖聂叛国通敌,与墨家勾结许久。想必知晓其中不少内情。不知陛下可否拷问出什么了?”
这……
嬴政眸光微动,饶是他竟然也有一点点心虚。
他初抓住人后,一心因盖聂的背叛而气恼。因此不管不顾地拉了人接连几夜颠鸾倒凤。随后他又设计以盖聂为诱饵,继续拉着人颠鸾倒凤。
那夜盖聂在他的身下情迷意乱,还开发出不少新鲜玩法……
“陛下!陛下!”
迟迟得不到回复,冯劫此刻脸色很难看。他故意大声咳嗽几声,以示提醒。
嬴政猛然从思绪中惊醒过来,知道不能再这样继续敷衍下去。
“盖聂叛国通敌,朕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只不过现在还需要留着他一口气,否则朕早就将他五马分尸了。”
帝王决绝的语气回荡在宫殿内,好似要将逆贼千刀万剐。
冯劫狐疑地抬眼,却没有看到任何破绽。他虽然心有疑虑,却只能默默退下。
今日的宫殿一如往昔高大恢弘,他却隐隐察觉出不对来。今日的陛下似乎格外疲惫,并不复往日那般神采。
嬴政的回答毫无破绽,成功避免一场腥风血雨。
散朝后大臣三三两两的离宫,只有冯劫被留在皇宫偏殿。
嬴政在朝堂上驳回了冯劫的谏言,又不好将人打压太过。于是借着冯劫病后初愈的借口,赏了他许多滋补的药材,又命夏无且前去诊脉复查。
在第三盏茶饮过后,夏无且气喘吁吁地赶来。他来不及擦拭额头上的汗水,就急匆匆地对着冯劫赔笑。
“大人久等,是在下来迟了。”
冯劫虽然为人刚正,却并不刻薄。他一扫朝堂之上的冷脸,笑着将夏无且扶起来。
见对方依旧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冯劫不禁追问,“可是陛下龙体欠安?”
夏无且立刻绷紧神经,故作轻松道:“大人说笑了,陛下正值春秋鼎盛之际,怎会欠安?是在下今日有些疲累,在医馆小憩了一会,还望大人见谅。”
这个回答成功激起冯劫的愧疚之心。想起自己之前感染风寒时,夏无且鞍前马后地照顾自己。
想来是太过来劳累了。
“之前大人尽心照顾我还未谢过,我一直心怀感激。近日外地进贡了一批珍奇宝物,陛下许我任意挑选。我听说那地方盛产稀有雪莲,夏大人与我同去吧。”
雪莲?夏无且不禁咽了下口水。
最近自己取用了不少雪莲,用来给盖聂治病。恐怕现在阁中恐怕没有几株雪莲了。
他本想拒绝,却架不住冯劫的盛情邀请。二人来到珍宝阁,却发现今日异常热闹。
珍宝阁里的东西件件价值连城。嬴政素日并不喜欢过分奢靡,是以这些宝物平日里多是命人严加看守。
宫女宦官们进进出出,手里拿着不少宝物。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高处指挥。
竟然是陛下身边的宫女——参商。
“姑娘?这行吗?”小太监拿着一匹紫色的云锦布料,小心询问道。
“不行,不行。陛下说了要蓝白色的。”参商瞥了一眼摆摆手,命人赶紧放回去,“再找找,我记得就放在这里。”
“见过御史大人,夏大人。”不知是谁注意到了门外的二人,出声见礼道。
参商动作一滞,面上竟然生出几分尴尬之色。
御、御史大人怎么会来?
“见过御史大人,夏大人。”她踉跄几步上前行礼,尽量维持正常的神色。
“参商,你在找什么,如此兴师动众的?”冯劫难得觉得新奇,不禁追问了起来。
参商没有回答冯劫的话,反而笑盈盈地反问道,“大人今日怎么来这里了?”
她怎么敢说自己是奉陛下的命令来阁里找雪莲,顺便再寻几匹布料给盖聂做衣裳。
“姑娘,找到了。”宫女兴高采烈地过来,手里捧着一匹蓝白绣银色暗纹的布匹。
参商点点头,连忙让人送下去。
“之前外地进贡了不少稀有贡品。陛下曾许诺我可以随意挑选。近日我骤然风寒,多亏了夏大人悉心医治。”
冯劫打量着束之高阁的宝物,似乎在寻找什么,“是故我想把选些雪莲赠与他。记载的礼册在哪里,不知还剩下多少雪莲了?”
雪莲?参商暗自瞠目,瞟了一眼战战兢兢的夏无且。只见对方就差把想跑刻在脸上了。
“这……雪莲已经所剩无几了。”负责打理珍宝阁的官员战战兢兢,几乎不敢看冯劫的脸色。
“没有了?简直是胡说八道!”冯劫当即勃然大怒。这次进贡的单子他也是从李斯那瞧见过。
进贡的雪莲少说也有几十株,怎么会没有了?
“是不是你们偷偷藏匿起来了?”冯劫当即面色不虞,横眉看着颤抖的太监宫女。
众人吓得连连跪倒在地上,纷纷摇头称作不敢。
冯劫不过是做个样子罢了。他知道珍宝阁里的东西绝非凡物,给他们胆子也不敢私自藏匿。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
他环视一周,忽然笑出声来,“陛下最近可是得了什么新欢不成?”
此话一出,参商和夏无且俱是一惊。不愧是让陛下都头疼的臣子,果然敏锐啊!
冯劫仔细观察二人的神情,却并未看出什么破绽。
又是绫罗绸缎,又是珍稀补药,看来陛下很是重视这人。
想起早朝时陛下的样子,他很难不怀疑是因为房事才精神萎靡。
“大人说笑了。”参商笑呵呵地打马虎眼,暗地里汗毛倒竖!
“近日陛下抓到了叛逆,一时高兴赏了蒙大统领。陛下说战场刀剑无眼,特拿雪莲赏赐了将军。”
冯劫听到蒙恬的名字,眼神终于流露出满意的神色。他挑了其他珍贵的草药送给夏无且,随后才独自离去。
夏无且和参商四目相对,不约而同地长舒了一口气。
好不容易送走御史冯劫,二人并肩去往盖聂的居所。
屋内的香炉尚未熄灭,盖聂正躺在榻上浅眠。自从他被抓到寝宫,每每夜晚总是难以入睡。
参商知道后特意点了上好的安神香,希望能帮助盖聂睡好觉。
“看来夏大人的医术愈发精进了。”参商难得赞了句夏无且,手上还不忘记帮盖聂掖好被子。
“总算是不负陛下圣恩。”夏无且放下药箱还欲说些什么,却被外面一阵骚乱打断!
“大人!大人!您不能进去!”
“滚开!”
怒气冲冲死的声音自殿外传来,只见冯劫风风火火地从门外杀来。周身凌厉志气丝毫不亚于罗网的杀手。
“御史大人?!”
夏无且吓得手抖,药箱里的东西呼啦啦地散落一地。参商呆愣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冯劫面沉如水,快步上前地掀开天青色的床帐。
“我今天就要看看,到底是哪个妖孽祸水,在这里狐媚惑主!”
他不顾众人的阻拦,奋力撕下真相的最后一层伪装。
一张男人的脸赫然闯入眼帘!
冯劫呼吸一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盖聂?!
屋内的杂乱之声很快惊醒了榻上沉睡的人。
盖聂眉宇微动,在冯劫扑倒上来之前睁开了双眼。
“冯大人?”他刚刚苏醒,只观对方难看的脸色就能猜出七八分。
“盖、聂!”冯劫几乎是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他的眼神何其敏锐,一眼就看到了盖聂松散的寝衣。
薄薄的汗透过白色的里衣渗出来,隐隐透出男人的腹肌。更令冯劫愤怒的是,盖聂行动时不经意间露出的吻痕。
冯劫藏在袖子里的手攥成拳头,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他本以为是哪个想讨皇帝欢心的臣子,送了什么美妾给皇帝。万万不曾料到皇帝竟然在宫中蓄养男宠!
养的还是大秦头号通缉犯。
「朕以盖聂为诱饵,用以打击墨家为首的叛逆分子。」
「盖聂叛国通敌,朕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早朝时皇帝的话尚言犹在耳,此刻却显得格外讽刺!
“没想到是你……”冯劫站在原地,手中的床帐几乎要被他撕得粉碎,“竟然是你!”
盖聂顺着对方的目光低下头,身上的白色寝衣不知何时已经松散。他因墨家失败一事而心烦意乱,入睡后总是辗转反侧。
想必是那时松了衣服。
这番巧合落在冯劫眼里,更加坐实了盖聂狐媚惑主的罪名。
“盖聂!”冯劫指着榻上那只狐狸精,破口大骂道,“我原以为你还有几分骨头,没想到你为了活命竟然勾引旧主!枉你出身鬼谷,负剑圣之名,却做出这种苟且之事!”
参商趁着御史大人沉浸于愤怒时,赶紧向室外的侍卫使了个眼色。
「快去请陛下。」
再晚一点她怕御史大人发起疯来,把先生咬死。
面对这扑面而来的责骂,饶是盖聂也倍感尴尬。他将头瞥向床里,默默将盖在锦被之下的手露出来。
一闪而过的乌黑光泽晃过冯劫的眼睛。
粗重的镣铐如同蛰伏的巨蟒死死咬住盖聂的手腕,不留一丝缝隙。
恨不得融进血骨,生生世世不分开。
冯劫骤然止住骂声,上前一步掀开锦被!
同样的镣铐锁在了男人的脚腕,容不得任何反抗。
“是、是陛下做的……”冯劫的脸色从涨红色转化为青紫色,明显比刚才更难看了。
“是陛下强迫你的对不对!”
盖聂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将松散的里衣系好。
唯有泛红的耳垂,出卖了剑圣的想法。
腕间的镣铐随着盖聂的动作发出沉闷响声,一下一下叩在冯劫的心上。
夏无且提着药箱在旁手足无措,不知是否上前给冯劫来个抢救。
参商虽然白着一张脸,但还是迈步上前扶住踉跄的御史大人。
彼时的嬴政正聚精会神地欣赏案上的宝剑,丝毫不知道在宫墙的某个角落战斗早已悄然爆发。
空气一时静默异常,仿佛宫殿内四个人都死了一样安静。直至嬴政亲临,气氛依旧没有缓过来。
还未来得及卸下朝服的帝王匆匆赶来,十二旒的冠冕发出噼啪的稀碎响声。嬴政的脚步略显急促,还未迈进殿门就已全然明了。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个穿着花青色长袍的男人,正是散朝后与帝王讨论朝政的相国大人。
李斯不着痕迹地扫视屋内的众人。在皇帝难看至极的脸色与冯劫怒目圆睁的眼睛之间,默默收回了视线。
门口的参商知道自己办事不利,恐怕脑袋不保。拿着药箱的夏无且经此一役,看破加班命运。
跪坐在角落的冯劫更是万念俱灰,全身心沉浸在塌房痛苦中不可自拔。
唯有盖聂静静坐在榻上,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
不愧是剑圣,果然不同凡人啊!李斯捋着胡须感叹道。
他复又向前走去,却看见盖聂面色苍白。
看神情应该是已经死了有一会。
“卿下朝后不回家,为何跑到此处来?”嬴政率先开口,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弦外之音。
冯劫闻声仿若如梦初醒,一下子从地上窜起来!
他三步并作两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臣只想知道盖聂为何在此处!”冯劫丝毫不惧帝王威压,以头抢地,“他身为朝廷钦犯,不关押在监牢反而出现在皇宫,实在于国法难容!”
御史大夫精通律法,上来就拿国家法度压皇帝。
“监牢又如何?皇宫又如何?”嬴政负手而立,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
“他不过是朕手下的阶下囚,在哪都翻不出浪!”
“那他身上的痕迹,陛下该如何作答呢?”冯劫丝毫不退,拱手跪在地上。
“御史大人这话就有失偏颇了。”
李斯站出来,笑眯眯地为皇帝解围,“盖先生曾经也为保护陛下而舍生入死,不过一时被墨家叛逆迷了心智,这才走错了路。”
“在下的抉择皆发自肺腑,与旁人无关。”盖聂坐在榻上,抬眸注视着眼前争执不休的君臣。
他不愿意让别人为自己的抉择承担错误。
此话一出,嬴政和冯劫的面色出现刹那的凝滞,随后不约而同地涌出暴怒。
唯有李斯,丝毫没有惊讶之态。
“朕留着他自有用处。如果盖聂真的做出了违抗帝国的举动,朕定会严惩不贷!”
??冯劫跪在地上,惊得瞳孔都放大了些许。
违逆帝国的举动?他盖聂做的还少吗?
李斯适时地扶起瘫坐在地的御史大人离开,以结束混乱的场面。
嬴政依旧站在原地,岿然不动。
只有一直照顾帝王的参商知道,那阴翳的脸色下蕴藏着何其可怕的风暴。她蹑手蹑脚地将门掩好,不让一丝风声透露出去。夏无且缩成一只干瘪的虾米,悄悄拿起药箱打算默默退场。
“站住!”
帝王一声令喝,夏无且吓得双膝咣地砸在地上!他早已冷汗涔涔,恨不得把头埋在地里再也不出来。
“陛下有何吩咐?”
“你回去再开一些温补的药,给他好好养养。”
皇帝没有说这个他是谁,夏无且自然心理明亮。可是盖聂每天已经大补特补了,补得他都对方怕哪天爆体而亡。
而且,不是刚刚补好了身体吗?夏无且默默嘀咕,面上依旧称是。
待到夏无且退去,原本热闹的宫殿瞬间回归寂寥。
帝王依旧保持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地背对床榻。
天色渐渐暗淡,清冷的月光倾斜落地,映得帝袍上金线织就的游龙若隐若现。
嬴政仰头望着皇宫四方的天际,目光淡淡。
他骤然有些倦怠这熟悉的景色。
他九岁回国,十三岁继承王位。虽不是自幼长于深宫,可细算下来,这片天空他已经看了整整三十年。
“陛下打算如何应对御史大人?”
身后人的发问打破了殿内的寂静。
帝王的脸半陷在阴暗里,侧脸的轮廓挺拔刚毅,透出淡漠的疏离。
“你不是说的很清楚吗?叛逃秦国都是你的主意。”
“那么陛下是打算将在下就地处死,还是扔进牢里……”
“扔进牢里?”嬴政脸色铁青,就连脊背都下意识地挺直,“秦国的刑狱你不清楚?还记得当年被你擒获的胜七是什么下场吗?”
胜七之所以如此憎恨盖聂,并不仅仅因为盖聂将他抓回秦国。更是因为秦国当年为困住胜七,而施下的种种刑罚。
可谓是令天地鬼神无不泣拜臣服。
“在下已经做了抉择,自然能承担后果。”
饶是嬴政对这番话毫不意外,却仍能被气得七窍生烟。
“先生好志气,怪不得当年肯烧朕的冷灶。”帝王踱步慢慢向前,缓步逼近榻上的那人。嬴政俯身向下,用手按住男人欲动的肩膀。
冰凉的薄唇咬住盖对方的耳垂,带来一阵酥麻之感。
直至此时此刻,盖聂才看清帝王鼻翼上的晶莹。
他怔了怔,竟才发觉那是沁出的细汗。
盖聂的喉结滚动,却不愿再看向帝王。他下意识地偏头,柔顺的长发顺着脖颈垂进亵衣里,“陛下是匆忙赶到此处的?”
“先生还会在意朕吗?”嬴政发出一声嗤笑,颇为好笑地在对方的耳畔留下温热的气息。
冷不防地感受到帝王的恶意,盖聂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为何会有此一问,更不知道如何回答嬴政的问题。
帝王没有等到回答却也不恼。他慢慢褪下繁复的金龙朝服,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榻前,一把攥住盖聂的下巴“方才的事情朕自然会处理好的,你安心在此处待着就是。”
“陛下!”盖聂还欲在多说什么,一块半截的玉佩赫然映入眼中!
盖聂瞳孔微缩,立时僵住身子,再不敢有任何反抗。
那是天明的东西!
“你听话,朕可以让你见见故人。”
耳畔响起帝王的警告,虚幻缥缈的声音仿若来自天边。脖颈上扑来阵阵温热气息,盖聂却仿佛置身冰窖,连同身体里的血液都一同凝固!
掌中之人的反抗之意瞬间偃旗息鼓,嬴政终于流露出一丝
嬴政终于消耗掉最后的一丝耐心,发出低沉的怒吼,“先生!朕是真的该给你一点教训!”
现在眼下刚到正午时分,树上的嬴政扫了一眼外面当空的日头。
看来他们还有很多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