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师兄见师弟气得脸拉地
“说起来,我还真没想到你和盖聂的同门情谊,竟然如此深厚。值得你冒这么大的风险也要救他。”
星魂玩弄着手中的傀儡丝线,并没有急于落井下石。
“这是鬼谷内部之间的事情。”卫庄眯起眼睛,却不知道今日的敌人到底想干什么?他摩挲着掌中的剑柄,丝丝凉意自手腕传来。
鲨齿在惨淡月光映衬下,闪耀出冰冷刺骨的光芒。
明明嬴政已经占据大半优势,可是阴阳家却迟迟不肯动手。阴阳术凝结成数以千计的箭羽正对自己,只待主人一声令下立即万箭穿心。
当卫庄准备快刀斩乱麻之际,对面的敌人却倏然停手。
“好了,时候到了。”
星魂突然收起阵法,用手轻轻拍去衣上浮尘。
见卫庄依旧警惕地不为所动,他的脸上倏地绽开一抹恶意的笑,伸手做出“请”的手势。
“你这是什么意思?”
“陛下念你们同处一门,师兄弟情深,特意准许你们见上一面。”星魂并没有被卫庄的冷言冷语击退,反而笑容更盛。
“若是盖聂愿意跟你走,你尽可以带走他就是。只是……”星魂转转眼睛,目光落在男人手中泛着寒光的宝剑,“不知流沙之主有没有这个胆量了。”
卫庄长眉一挑,不知道对面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只观星魂胸有成竹的模样,就知道肯定没憋好屁。
许是嬴政和阴阳家合谋打算一网打尽,又或者布置了什么暗道机关等着自己送上门去。
星魂见卫庄依旧岿然不动,不禁面露嘲讽之色,“也是,毕竟不是谁都和剑圣那般艺高人胆大,敢和帝国过不去。若是盖聂能像你这般识时务,也不会落得现在这个下场。”
他早就派人调查过卫庄和盖聂的关系。此人虽然看似和盖聂不合,但是到底同出一门。往日在江湖上,他们二人到底谁更强的争论也是层出不穷。
更为巧妙的是,至今盖聂与卫庄还未正式分出胜负。
星魂就不信卫庄这种强者为尊的人,能受得了自己这样的奚落。
局势一时僵持不下,秦军没有得到命令皆不敢轻举妄动。除了远处传来刀剑相碰的杀伐声外,再没有任何响动。
“看来流沙之主是没有这个本事了,不如现在就带着流沙的人打道回府。以后还是夹着尾巴讨生活,或许还能在帝国的统治下求得一喘息之所。”
星魂负手遥望夜空中高悬的明月,漫不经心的语气却字字挑弄卫庄的神经。
眼下胜败已是定局,嬴政守卫这般森严,他们的行动很难得手。
若是实在不行,能见到人也是好的。至少得看看自己的师哥在暴君的折磨下,到底缺了哪只胳膊哪只腿。
若是还有得救,他便隔日再来。若是盖聂实在是生不如死,那么……
卫庄眸光微微闪动,右手微微翻动露出一根极细的银针。他临行前特意嘱咐赤练将毒药淬在银针上,保证一击毙命。
那自己便成全盖聂,也算是同门之谊了。
卫庄利落地收起鲨齿放入剑鞘,宽大的黑色金袍迎风猎猎作响。他没有丝毫畏惧之色,反而居高临下地瞥了眼星魂。
“带路。”
唰——
空气中骤然传来一阵锦服的撕裂声!
星魂自然不满对方这个态度,直接出手把卫庄的外袍划个粉碎。
这对同门师兄弟,好似都从冰山上下来的。只不过卫庄的冰是强者与生俱来的自傲与自负,带着上位者的不屑一顾。
而盖聂的冰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是众生平等的疏离。
可偏偏他们的陛下,就喜欢盖聂这个样子。或许是登上王座久了,看惯了逢迎讨好,反而青睐于盖聂这种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硬骨头。
星魂歪着脑袋,饶有兴致地跟在卫庄身后。即使有这么多秦兵护卫,他也不愿意把后背露在卫庄的面前。
远处的大火似乎已经得到控制,此刻只剩下零零星星的火苗苟延残喘。卫庄边走边眺望远处的火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来那边的火势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星魂面带哂笑,意有所指道“不知道那边的人怎么样了。”
说完,他还不着痕迹地扫过男人的脸色。只不过夜色幽暗,微弱的灯光并不足以让他捕捉到对方的表情。
若说卫庄不担心赤练那边是假的,不过自己早就安排了她与白凤一起行动。况且他曾事先有言,若是事后只见白凤一人,必杀之!
二人心思各异地穿过重重回廊,一路走到偏僻的宫殿内。刚一踏入宫殿门口,卫庄立刻敏锐地察觉到埋伏在这附近的高手。
想不到嬴政竟然有如此手笔,他心中默默对皇帝高看了一眼。此时并非流沙和墨家调查的地点,看来敌人这次真的做了万全的准备。
卫庄扶剑的右手默默攥紧鲨齿,时刻准备提防四处可能袭来的利刃。
星魂见男人如临大敌的场面,忍不住揶揄道:“我以为流沙之主是何等胆量,没想到却是这般草木皆兵。”
卫庄不屑于跟敌人唇枪舌剑,却在心里默默给星魂记了一笔。
“到了,请吧。”星魂驻足在殿门前,几乎可以说是盛情邀请的姿态。
卫庄挑挑眉,正好想看看这伙人在搞什么名堂。高大的殿门发出冗长的吱呀声,入目是高居上首的皇帝正背对着自己。
嬴政一身黑色帝袍,腰间佩着长剑天问。直至殿门被打开的声音响起,他才缓步转过身。
相比于曾经在韩国时一身白衣的嬴政,眼前的帝王更多了杀伐果断的气魄。岁月似乎对年轻的嬴政格外留情,全然不见任何老态。
卫庄不仅回想起在某个月黑风高夜,自己曾潜入宅邸刺杀李斯。对方嘴边的黑色短须随着主人说话的一起一伏,那副模样已经全然不似当年初出茅庐的秦国使节了。
偌大的宫殿内寂静无声,只有从窗棂处传来些许呜咽的风声。
“你到底想怎么样?”鲨齿刺破静谧的空气,遥遥直指王座上的帝王。
卫庄的性格与盖聂截然不同。他喜欢用最简单的方式以最快的速度解决问题。
经过一晚上的激战,卫庄的衣袍难免破损。对比衣冠整洁的嬴政,他略显狼狈的模样有些落入下风。
回想起今晚糟糕的经历,他对罪魁祸首的厌恶值在此刻达到巅峰。
“你今天不该来这里,私闯秦宫乃是死罪。”嬴政转过身俯视着阶下的男人,行动间带起冕冠之下垂旒发出细微的响动。
“这与你无关。”卫庄暗中计算着附近埋伏的暗卫数量,思考自己一会是鱼死网破的时候应该拉几个垫背。
“朕可以放过你,放过流沙的众人。”帝王难得抛出他罕见的宽容,将其赐给反抗统治的叛逆分子。
卫庄发出一声嗤笑,紧蹙的眉头缓慢舒展。他似笑非笑地凝视帝王,语气讽刺至极,“你会有这么好心?”
“只要你答应不再和墨家联手反抗帝国,今日之事就此做罢。”
嬴政自高位缓缓走下台阶,一步步接近世间唯二的鬼谷传人。空荡的宫殿回荡着帝王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地叩在所有人的心上。
“盖聂人在哪里?”卫庄对敌人的糖衣炮弹十分警觉。在处于劣势的情况下依旧不忘任务初心,记挂着永远不识时务的师哥。
“只要你答应朕的条件,朕甚至可以放过盖聂。只要他愿意跟你走。”
卫庄侧目而视,随后颔首算是答应了这个提议。
没想到嬴政竟然有如此自信。他暗自握紧鲨齿,几乎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卫庄自顾自走到殿门口,倏地回头弯起嘴角讥讽道,“你与他注定是同道殊途,从他离开秦国的那天起,你们就不同路了。”
如愿看到帝王骤变的脸色,他憋闷已久的心终于舒畅起来!
遥想今晚自己被墨家拖累,手下不知所踪,还被嬴政冷嘲热讽。如今终于在最后时刻扳回一城。
星魂冷眼瞧见面色铁青的卫庄,难得没有落井下石。毕竟宫里还有一个盖聂等着眼前人。
他一言不发地带着卫庄去寻人。路上还偶遇几个宫女正捧着许多漆木托盘向西面走去。
卫庄抬眼细细打量,只见那里各式各样的东西,大到被子小到床帐。无一例外全是布制品。
他们顺着皇宫的路七拐八拐,终于在转过奏的副丞相,冯劫下参群臣,上谏帝王。
此人是朝堂上出了名的硬骨头,而且每次都能抓住实证。冯劫还喜欢在参人之前找出官员们所犯的律法条款,大义凛然之姿恨不得生吞了犯事的官员。
嬴政垂眸一言不发,只由着身旁的宫女给他宽衣。
等到内侍熄了灯,殿内一片漆黑。盖聂只听得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孤傲的帝王已经躺在了他的枕侧。
“你觉得冯劫此人如何?”
盖聂窥着殿外的模糊光亮,正色道,“冯劫为人果敢刚毅,不畏强权,颇有一番傲骨。”
嬴政微微颔首,脸色却愈发难堪。他并非贪恋谗言的君主,亦不喜谄媚奉承的臣子。
冯劫出身官宦世家,相比于唯唯诺诺的臣子,他更敢于直言谏上。
人站在高处越久,越容易被迷雾遮住双眼。
只是有时候臣子太不解风情,也够让君主为难的。
今夜少见清净,盖聂看着帝王沉睡的面庞,细细感受对方均匀地呼吸。即使入睡后帝王的眉头依旧紧蹙,可见这些年嬴政的王位坐得并不舒坦。
帝王宽厚的手掌牢牢揽住他的腰身,容不得一点反抗的动作。
盖聂撇了眼嬴政落在外面的一条胳膊,近乎本能地拉过棉被帮其盖住。
熟人的动作令盖聂不由得一震。
他曾经在无数个寂静的深夜,重复着现在的动作。那时候的嬴政还没当上九五之尊的皇帝,他不过初出茅庐的江湖剑客。
他们曾经把酒言欢,又生死与共,最后转向兵戎相见。
辅佐嬴政的记忆在角落里蒙尘已久,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直至此时此刻,盖聂才真正明白岁月在自己身上刻下何种痕迹。
那是一种不需要任何思考,近乎是来源于生物本能般的习惯。在他不经意间,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似潺潺流水般向嬴政流淌。
初被困在秦宫时,他曾无奈于嬴政的过分执着,现在看来走不出去的或许不止帝王一人。
殿内的烛光朦胧温暖,偶有噼啪之声传来。
盖聂又检查了一遍帝王的被子,这才放心睡去。
翌日清晨,嬴政按时前往麒麟殿上朝。甫一坐上皇位,群臣立刻呼呼啦啦地跪了满地。
随着一声平身后,嬴政立时察觉到人群中隐隐有寒光闪现。
他抬眼望去,果然见御史大夫冯劫正拿着笏板,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
想来冯劫应该是憋了一晚上,恨不得下一刻就扑倒帝王面前来奏对。
“启禀陛下!臣有本启奏!”冯劫中气十足地从朝臣中走出来,一点看不出来风寒初愈的样子。
相比于神采奕奕的冯劫,嬴政明显力不从心。他近日一直忙着处理叛逆,思索如何把盖聂牢牢扣在手心里。
果然横竖都是要挨一刀,他忽然觉得屁股底下的龙椅有点烫。
“卿病后初愈,所奏何事?”
嬴政现在还不知道冯劫对事情掌握到何种程度,只能先按兵不动。
“臣病中得知陛下抓到了叛逆分子,先在此恭贺陛下。”冯劫攥着笏板,打算先礼后兵,“但臣听说陛下却并未处置他。”
“此事朝臣们已经商论过了。朕以盖聂为诱饵,用以打击墨家为首的叛逆分子。”
冯劫并没有被皇帝搪塞过去。他眉头紧拧上前一步,显然不打算放过这件事。
“臣昨夜得知叛逆分子已经元气大伤,恐怕短时间内难以与帝国作对。不知陛下打算何时处置盖聂?”
果然被咬上了。
嬴政毫不意外冯劫的话,立刻接口道:“如今墨家虽无力再战,但是恐怕不会就此放弃。留着盖聂在手,亦可为将来多一份筹码。”
这可是他昨夜想了半柱香的对应之策。
冯劫虽然固执却并不强犟,他认可了皇帝的说辞,选择退了一步。
“可是臣听说,陛下没有把盖聂下狱,反而是关在了别处。据微臣所知,盖聂的剑术冠绝天下,如果不严加看管容易酿成大祸。”
“爱卿所言甚是,朕已废了他的内力,着人严加看管。如今他折了羽翼,不过是笼中困兽。”
皇帝居高临下,语气淡漠异常。朝臣们面面相觑,都感叹冯大人还是一如既往地不怕死。
“即是如此,那盖聂叛国通敌,与墨家勾结许久。想必知晓其中不少内情。不知陛下可否拷问出什么了?”
这……
嬴政眸光微动,饶是他竟然也有一点点心虚。
他初抓住人后,一心因盖聂的背叛而气恼。因此不管不顾地拉了人接连几夜颠鸾倒凤。随后他又设计以盖聂为诱饵,继续拉着人颠鸾倒凤。
那夜盖聂在他的身下情迷意乱,还开发出不少新鲜玩法……
“陛下!陛下!”
迟迟得不到回复,冯劫此刻脸色很难看。他故意大声咳嗽几声,以示提醒。
嬴政猛然从思绪中惊醒过来,知道不能再这样继续敷衍下去。
“盖聂叛国通敌,朕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只不过现在还需要留着他一口气,否则朕早就将他五马分尸了。”
帝王决绝的语气回荡在宫殿内,好似要将逆贼千刀万剐。
冯劫狐疑地抬眼,却没有看到任何破绽。他虽然心有疑虑,却只能默默退下。
今日的宫殿一如往昔高大恢弘,他却隐隐察觉出不对来。今日的陛下似乎格外疲惫,并不复往日那般神采。
嬴政的回答毫无破绽,成功避免一场腥风血雨。
散朝后大臣三三两两的离宫,只有冯劫被留在皇宫偏殿。
嬴政在朝堂上驳回了冯劫的谏言,又不好将人打压太过。于是借着冯劫病后初愈的借口,赏了他许多滋补的药材,又命夏无且前去诊脉复查。
在第三盏茶饮过后,夏无且气喘吁吁地赶来。他来不及擦拭额头上的汗水,就急匆匆地对着冯劫赔笑。
“大人久等,是在下来迟了。”
冯劫虽然为人刚正,却并不刻薄。他一扫朝堂之上的冷脸,笑着将夏无且扶起来。
见对方依旧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冯劫不禁追问,“可是陛下龙体欠安?”
夏无且立刻绷紧神经,故作轻松道:“大人说笑了,陛下正值春秋鼎盛之际,怎会欠安?是在下今日有些疲累,在医馆小憩了一会,还望大人见谅。”
这个回答成功激起冯劫的愧疚之心。想起自己之前感染风寒时,夏无且鞍前马后地照顾自己。
想来是太过来劳累了。
“之前大人尽心照顾我还未谢过,我一直心怀感激。近日外地进贡了一批珍奇宝物,陛下许我任意挑选。我听说那地方盛产稀有雪莲,夏大人与我同去吧。”
雪莲?夏无且不禁咽了下口水。
最近自己取用了不少雪莲,用来给盖聂治病。恐怕现在阁中恐怕没有几株雪莲了。
他本想拒绝,却架不住冯劫的盛情邀请。二人来到珍宝阁,却发现今日异常热闹。
珍宝阁里的东西件件价值连城。嬴政素日并不喜欢过分奢靡,是以这些宝物平日里多是命人严加看守。
宫女宦官们进进出出,手里拿着不少宝物。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高处指挥。
竟然是陛下身边的宫女——参商。
“姑娘?这行吗?”小太监拿着一匹紫色的云锦布料,小心询问道。
“不行,不行。陛下说了要蓝白色的。”参商瞥了一眼摆摆手,命人赶紧放回去,“再找找,我记得就放在这里。”
“见过御史大人,夏大人。”不知是谁注意到了门外的二人,出声见礼道。
参商动作一滞,面上竟然生出几分尴尬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