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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来源不明的情报/进宫

 

段池点头。因为伤口在后背上,手够不太着,他只能草草地抹了一些伤药,但这应该也算上过了吧…

他难得感到有些心虚。

“那我便当你昨日上过了,只是看起来效果不太好。”

段逸宸示意段池看自己腰处渗出来的血迹。

“属下、属下无碍,谢主上关心。后天,不,明天,差不多就能结痂,不会影响任务的。”段池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结结巴巴地回答。

小影卫心虚的时候眼神就会乱飘,哪里都看,就是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耳朵也会泛红,在苍白的肤色上格外显眼,只有他自己以为还在强装镇定。

段逸宸莫名地心情好了不少,让段池跟在自己身后,起身朝内室走去。

屏风后面放着一张软榻,段逸宸偶尔会坐在上面看书。

“脱了衣服,躺上去。”段逸宸道。

段池眨了眨眼,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开始下意识执行主人的命令,将上衣脱了个干净。

后背的鞭痕大多集中在腰部,红袖知道自己力量不足,便往较脆弱的地方打,以此来弥补。

这一点也是段池赞同的。

苍白的肤色与血痕形成鲜明的对比,有些地方没出血,却形成了肿块,看上去格外可怖。

段逸宸很难想象这人是如何在后背受了这样的伤的情况下还能行动自如,除了那点无法避免的血腥气,甚至没让他察觉到任何异常。

见段池还呆呆地站着,段逸宸先坐在了软榻的尾部,轻轻拍了拍,示意他趴下。

段池本想搬出“礼数”那一套来拒绝,只是鬼使神差地,他什么都没说,浑身僵硬地趴了上去。

主子给下属上药,何曾听闻过这样的事。

段逸宸的指尖带着凉意,取了伤药,怕段池太疼还刻意放轻了动作。

就像一根羽毛划过,微薄的痛楚全被酥痒压了下去,段池下意识咬住了嘴唇,生怕自己发出奇怪的声音。

他能忍痛,却难以忍受这种奇怪的感觉。

简直叫人浑身没有力气。

翌日。

段逸宸没等来自己派出去搜寻线索的人,先等来了皇上的慰问,以及特地前来传话的四皇子。

距离上次不欢而散,段逸宸已有月余没见到这位四皇子。自身自顾不暇时,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关注别人,只是偶尔听到传言,他在丞相的推波助澜下办成了几件事,最近很得皇上的赏识。

与上次分别时满脸涨红的恼怒不同,四皇子今日春风得意,趾高气昂,就差没拿着鼻孔看人。

“父皇听闻了你昨日的遭遇,十分愤怒。有人胆敢在城内闹市区刺杀皇子,就是不将天子威仪放在眼里。”四皇子一边喝着茶,一边道,“刚好今日我就在宫内,父皇便让我来探望你,顺便协助你查清此事。”

天子直接下的令,段逸宸无法回绝此事,加上他在此事上与四皇子没有直接矛盾,多一人替他查清凶手也并无坏处。

他嘴角带着浅笑回道:“那我便多谢四哥了。”

在两人都心知肚明的虚假慰问后,连夜搜查刺客踪迹的侍卫在此刻回府。

段祺因在将人交给他时并未告知这两人的真名,只留下两个代号,墨铜与玄铁。

下人大概已经通知过他们府内有贵客,在见过段逸宸后什么也没说,准备退下。四皇子抬手拦住了他们,漫不经心道:“本殿是来提供帮助的,查到了什么线索不如直接在这里分享,毕竟有什么是不能同父皇说的呢?”

陌生的面孔,大概率是引起四皇子的疑心了。

玄铁皱眉,犹疑地看了眼主座上的人,得到段逸宸的首肯后才开口:“这伙人的行踪并不隐蔽,属下在盘查周边商铺后了解到,他们是昨日上午出现的。一边是客栈,他们直接要了临街的两间房,另一边是酒楼,他们同样要了两个雅间。

“这伙人逃离时,也没有将周围的目击者杀人灭口,仅仅只是打晕了仍在原地,那些人醒来后都声称自己并未看到他们逃离的方向。

“但属下还是查找到了一丝踪迹。夜色浓重费了些时间,还请殿下见谅。”

段逸宸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属下追查到城郊的一处河边,直接赶往下游,墨铜则沿着河岸搜寻。属下在下游一处石滩处找到了一件黑衣,卡在石块之间,未被水流冲下去。”

“可有任何表明身份的标志?”段逸宸问。

玄铁摇了摇头,“并无。黑衣用的是市面上最常用的材质,任何一家成衣店都能买到,无任何特别之处。”

四皇子不耐烦地插嘴:“所以你们查了一晚上,什么也没查出来?”

“回四殿下,这件黑衣可以表明,那伙人确实河边换了衣服,若是继续往下搜寻,说不定能找到更多线索。只是——”

段逸宸已经习惯了他这种说话大喘气的方式,端坐着好整以暇地看着四皇子眼中的不耐越积越甚。

“墨铜在河边找到了一条腰封,应该是顺流而下时被树枝勾住了。这腰封花纹特殊,属下猜想可以凭此查处幕后黑手的身份。”玄铁看了眼墨铜,墨铜会意,走上前拿着物件呈上。

段逸宸挑了挑眉,没料到仅过了一晚便能查出真相,一路留下这么多线索,对方那伙人的水平果真有待商榷。

只是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刺杀手段并不高明,也不算致命,也未夺取任何无关群众的性命,如此心慈手软,怎么看都不像专业人士。

段逸宸带着疑问接过那条腰封。颜色纯白,布料入手顺滑,其上绣着众多繁复花纹,不似街边随处可见的料子。平民穿不起如此昂贵的衣饰,而大家族衣物上的纹路又绝不会和别人雷同。如此看来,只要去几个制衣店询问一番,就能得出结论。

只是,段逸宸越看手中腰封上的纹路,就越觉熟悉。他应当在哪里见过。

四皇子见段逸宸久久不出声,不耐道:“七弟研究了这么久,可是有何头绪?”

思绪骤然被打断,段逸宸向对方投去冷冷的一眼,但很快被浅淡的笑意覆盖,“四哥要看上一眼吗?”

四皇子从一种骤然被猛兽盯住的错觉中反应过来,故意咳了两声,摆了摆手,“不必了,赶紧让人拿出去盘查吧。

那种感觉就像他上一回来此,被那个不知好歹的下人拦住时一样。四皇子环顾了一圈,只是今日他并未看到那人的身影,不知是死了还是又躲在那个阴暗的角落。

四皇子在心里咒骂了一句,喝了口茶才平复下刚才的心悸。

墨铜已经从段逸宸手里把腰封接过,准备听从他的指令从最近的制衣店开始问起。

“属下会在两个时辰内完成任务。”

四皇子见两人离开,也起身,他的随从立刻上前替他细细整理着身上衣物的褶皱。

“我也不打搅七弟了,如果此事还需要帮助,一定要让我知道。”他拍了拍段逸宸的肩,凑近了些道,“至于先前约定,你若是改变了主意,欢迎随时来我府上。”

随后便大摇大摆地走了。

与皇上关系拉近,连上次的矛盾也不计较了吗他是笃定我将来会去求他。段逸宸漫不经心地想着,也不知道屋里那家伙醒来没有。

昨夜不知是流血过多还是太过疲惫,段池直接陷入了昏睡。段逸宸也不忍心再把他叫醒,便任由他睡在自己的软塌上。

这可是严重的失职,那家伙醒来后怕是又要惊慌失措地念叨一段“属下有罪”之类的话了。

段逸宸边走边想着,心情不知不觉愉悦起来,连四皇子恶心的嘴脸也从他的脑海里消失。小七果然很特殊。

推开门,软塌上不见了人影,经过训练的影卫再如何疲惫也不可能睡过去那么久。

屋内亮堂堂的,哪儿都不见那道挺拔的身影。

段逸宸出声:“小七。”

几乎是瞬间,段池出现了,低着头单膝跪在了他身前。

“伤势如何了?”段逸宸问。

“回主上,属下无碍。”

段逸宸挑了挑眉,明显不太相信他口中所说的“无碍”。这人曾经可是连断了两根肋骨都能装作无事发生的。

“过来,让我看看。”

段池犹豫了一下,膝行两步,干脆利落地脱掉了上衣,露出包满了纱布的背。伤势严重处隐隐有血迹渗出,但总体还算干净,确实如他所说,对一名影卫来说算不得什么。

手臂上的伤口要更严重一些,用了上好的伤药,却还是将覆盖在上面的整片纱布染得血红。这也是因为段池是个闲不住的,大大延缓了伤口愈合的速度。

段池低着头,许久没听到主上的下一步指令,心里有些打鼓,偷偷往上看了一眼,就对上了段逸宸看过来的视线。

他看不出那里面的情绪,猜不透主上此刻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也不知道他下一步该做什么。段池匆匆忙忙地收回视线,整个人僵着一动不动,只是耳朵变得通红,映在高高的马尾间。

段逸宸轻轻笑了一声,原本在看到小影卫如此不在乎自己伤势时变得有些糟糕的心情一下子变好,心里暗叹和他较什么劲呢,他自然有办法让段池重视起来。

“伤养好前不要做多余的事,我不希望这影响到你的任务效率。”

段池点了点头,“属下明白。”

其实他想说,即使带着伤,也不会影响到他完成任务。但既然是主上吩咐的,那一定有他的道理,也许之后有任务容不得一丝闪失。

作为主人最锋利的那把剑,他明白自己的重要性。

段逸宸见段池像是听进去了的样子,满意地靠在椅背的软垫上,一阵困倦之意却在此刻袭来。他抬头捏了捏眉心,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昨夜折腾到太晚,今早又因为四皇子那厮早早地起来,的确是有些睡眠不足。只是眼瞧着就要到午膳的点了,大概睡不了多久就要起来。

要寻个法子打发点时间。

他眯了眯眼睛,视线落在了段池腰间的剑上,脑子里突然有了个主意。

跪在一旁的段池正犹豫着,不知是该离开还是留下,就听见段逸宸带着一丝兴奋的声音:“小七,走,陪我去后院练练手。”

段池眨眨眼,啊?

等段池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站在了后院,手里握着根随意捡的树枝。

段逸宸利落地用绳子将宽袖扎紧,避免等会儿影响行动。他记着段池的伤,也没用剑,而是拿着自己出门不离手的折扇。并不是他有信心能够伤到段池,而是怕这个脑袋一根筋的家伙不会躲闪。

“点到为止。”折扇在胸前展开,段逸宸眼里含笑,不等段池回答就攻了上去。

虽然他曾经的武学师傅称赞过他天资过人,但段逸宸并不认为他年幼时学的那点三脚猫功夫能打得过从小在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影卫。此番一时兴起,不过是许久没活动手脚,想过过瘾罢了。

段逸宸攻击的速度很快,但段池躲闪的角度更是堪称诡谲,口中还在小声念叨“这不合规矩”。

只有实在躲不过去时,段池才会举起树枝格挡一下,甚至不敢用上多余的力气。

“规矩?”不知不觉间段池被逼到了树底下,段逸宸倾身上前,折扇轻轻碰了碰他的左胸,“我的话就是规矩。”

说完,他退后两步,张开了双臂,“而今天的规矩就是,陪我玩到尽兴。”

阳光从叶间的缝隙里洒下来,映衬着段逸宸的眼睛,让里面的笑意在此刻格外夺目。

段池握紧了手里的树枝,道:“属下明白。”

当段逸宸第一次站在段池的对立面,才亲身感受到他进攻时带来的压迫感和冲击力。

速度太快了,肉眼几乎难以捕捉,只能听声辨位,再凭本能格挡。所幸段池将力度把控得很好,在这样的速度下,树枝与折扇相撞时,也没有任一物体发生断裂。

密集的进攻让段逸宸很难找到机会反击,偶尔扇子格挡不及,就会被树枝轻轻击中肩膀或是小臂。若是在真实战斗中,怕是有七八只手也已经断了。

但段逸宸并没有因此没了兴致。相反,他躲避的姿势越来越熟练,有时甚至能找到机会反击,虽然无一例外都被挡下了。

直到此刻,他才真切地感受到,这具曾被别人夺走了四年的身体,又归属于他了。

这场点到为止的“比试”并没有持续很久。在精神高度集中的状况下,体力消耗得很快。段逸宸并不会任由自己无节制地玩下去,不断的喘气就是可以停止的信号。他打了手势,段池便立即扔下了手里的东西,伸手扶住了他。

一场很有用的发泄,几乎甩掉了所有上午见到四皇子后带来的糟糕心情。

额角有散落的发丝被汗粘住,段逸宸随意地用手指捋了捋,笑道:“我还不至于站不住。”

段池嘴拙,不知该说什么,想破脑袋也只憋出来一句:“主上很厉害。”

段逸宸被逗乐了,用扇子点了点他的脑袋,“我从始至终都没能碰到你,就这还厉害呢?”

段池认真地点了点头,“主上进步很快,悟性也强,若是钻研此道,未来能取得的成就一定高于属下”

说着说着他似乎是想起了身为下属不能妄议主上,声音越来越小,但段逸宸还是听清楚了。他随口说道:“若是我比你还厉害,你该怎么保护我?”

“用属下的命。”段池抬起头来,眼睛一眨也不眨,坚定道。

这本身就是陛下赐予皇子影卫的意义。

保护皇子的安危,必要时,献出生命。

但不可否认的是,段逸宸在听到段池那句话时并不满意,皱眉想要反驳,却又没找到任何一条合适的理由,因为影卫用命来保护主人,本就是理所当然。

段池不知道主上为何在听见他的回答后就沉默了,甚至皱起了眉。

他惹主上生气了?

段池不安地低下头,又忍不住抬眼偷看主上的表情,一双手背在身后紧张地绞着,指尖都在手掌心留下了数个浅浅的印迹。

自以为很隐秘的小动作其实都被段逸宸看见了,不断往上偷瞄的视线像极了不住试探的黑猫,伸出爪子在他心口挠了挠。

段逸宸只觉那点烦闷都被驱散了干净。这事其实很简单,在不涉及皇权的事上,他都尽量随心而活,既然他不愿段池为他赴死,那便说明段池对他而言很重要。

既然如此,尽量让段池远离危险便是。

段逸宸回过神,伸手揉了揉段池的脑袋,笑道:“无事,我们走吧。”

玄铁和墨铜的效率很高,段逸宸尚在和段池比试的时候,就有侍女候在一边等着汇报。

想着此事终于能有一个结果,段逸宸不自觉地加快了步伐。

他总觉得此事与三皇子脱不了干系,但三皇子此人心狠手辣,与这伙人的行事风格大不相同,且他们留下了太多破绽,不像是三皇子会做出的计划。

若能如此轻易地查到他身上,那三皇子也坐不到现在这个位置。

带着满心疑问,段逸宸步入殿内,挥了挥手让玄铁直接开始汇报。

省去了问安等诸多废话,玄铁言简意赅:“属下查到了,腰封上的纹路来源于傅家,正是已经入狱的傅尚书所属。”

大殿内一时安静无话。

玄铁见迟迟没有回应,便开口接着往下汇报:“根据制衣店的老板,与腰封同批的衣物是许多年前就做好了送去傅家的,并非临时定制。属下以为,这是一次十分仓促且缺乏准备的行动,如此明显的线索”

段逸宸抬手示意他停下,问道:“你认为是谁主使?”

“傅尚书入狱已久,刺杀殿下并不能帮助他脱困,属下认为刺杀与他有关的可能性不大。至于傅家剩下的人,属下常年在边关,对京城的势力并不太了解,请殿下见谅。”

其实在听见“傅家”二字时,段逸宸心中就浮现了一个名字。

傅之行。

先前设局意欲杀他,失败后不甘心,再另行派人行刺,十分合理。

但傅之行并非如此鲁莽之人,况且以他的才智,不可能做出这样处处是漏洞的计划。除非除非他此举,本就意不在杀他。

若不为杀他,那这一出刺杀的戏码,是为传递信息,还是演给背后之人看的?又或者两者兼有?

三皇子,段祺铭。段逸宸在嘴里喃喃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眼中眸光变得冷咧。不论先前那个冒牌货是如何招惹他的,他和三皇子之间的关系也不是一方偃旗息鼓就能如常,若他要争,那便争。

至于傅之行,不论刺杀一事否是他做的,只要与傅家有关,段逸宸都需要再见他一面。

几息之间,段逸宸便做好了决定。“我知道了,你们也下去休息吧。”

玄铁与墨铜告退后,空荡荡的屋内只剩下了段逸宸一人。

同平日里一样,段逸宸轻轻唤了声“小七”,段池便如同鬼魅般从阴影里闪出,出现在主人面前。

“此事,你如何看?”

段池一惊,“主上之事,属下不敢妄议。”

“上次去见傅之行时,你也在场。若我再去见他,你认为这是一步险棋,还是好棋?”

见主人目露询问,似乎真的在征求他的意见,段池壮着胆子道:“既是险棋,也是好棋。”

这是一场赌博,赌三皇子对傅尚书的判决结果毫无作用,赌傅之行已经与三皇子生了异心,赌那次刺杀真的是一场演给三皇子看的戏码。

尽管段逸宸对此有七八成的信心,但只要有一成可能这是对他设的局,这就是一场豪赌。

也许是段逸宸赞赏的目光给了段池底气,他再次开口:“但属下认为,主上不应该同上次一样孤身前往,风险太大,若是能让傅公子来此,是再好不过。”

“他大概被三皇子的人监视着,来我府上未免太过显眼。”

段池沉默着思索了一阵,“属下有一计可行。”

傅家的宅邸被官兵重重围着。自从傅尚书入狱,傅家的下人逃的逃散的散,原本往来不绝的门客也销声匿迹,往日偌大的家族就这样倒下。

靠山一倒人心涣散,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段逸宸换了一身粗布麻衣,混在来往的的民众里。他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座府邸,即使当家人入狱,但傅家也未免落败得太快了一些,想必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若他没猜错,三皇子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确定了心中想法,段逸宸便离开了。时至今日,傅之行不可能还住在这里。他想见他一面,就要从别处想办法。

段池与段逸宸打扮类似,刻意微驼着背跟在他身边,见段逸宸一直皱着眉,便知主上还在为此事烦恼。他回想起过往主上几次询问他的意见,便壮着胆子开口:“属下愚钝,傅大人每日都在上朝,若主上苦于寻不到他的住处,属下可在明日带他来见您。”

段逸宸愣了一下,随后笑道:“我也算是灯下黑了,只想着他大概被三皇子监视着,却忘了他身为朝廷官员,无论如何都是要上朝的。小七,多谢你。”

段池被这一声谢惊得都想跪下了,“属下,属下为主上分忧乃分内之事,担,担不得这声谢。”

余光能看到这可怜的小影卫脸都涨红了,段逸宸也不再逗他,带着人回了府。

倒是不需要段池去把人亲自带来,先不说宫内危机重重,即使是段池的身手也不能保证来去自如,突然让傅之行走一趟,他也未免会配合。

只需要带个消息,人自会上门。至于监视他的那些人,段逸宸相信,傅之行自有办法骗过那些人,就不需要他去操心了。

第二日晚。

窗外是浓重的夜色,只听得见树叶摩擦的哗哗声。段逸宸收回视线,坐在书桌前继续给自己磨墨。这种小事原是不需要他来做的,只是他屏退了所有下人,小七也被他派去守着门外,等人等得有些心焦,总得找些事情来做。

他其实无法确定,今夜他等的人,是否会出现。

小七今日回府时,对他信誓旦旦道,消息已经传到,且未引起旁人注意。

对于小七的话,段逸宸自然是信的,但其中可能会生出的其他变数,他难以预料。

沉思间,书房的门被人叩响了。

三轻一重,是他曾与小七约定过的暗号。

段逸宸眼睛一亮,下一秒门就被推开了。并不是熟悉的白衣,傅之行身着一身夜行衣,显然是为了便于在黑夜里行走。

同两人上次分别过去的时间不算太久,段逸宸却觉得傅之行消瘦了一大截。他还未起话头,傅之行摘下面罩,对着他直直地跪了下去。

段逸宸捏紧了手中的墨笔,按耐住了自己发问的冲动。按本朝律法,七品官员见皇子无需行此大礼,更何况两人还是私下见面。他在等傅之行一个解释。

跪着的人并没有抬头,额头始终抵着地面,“臣向殿下请罪。”

“你何罪之有?”

“意图刺杀皇子,死罪。”

傅之行就这么承认了,没有任何铺垫与解释。段逸宸的指尖不知在何时沾染了墨印,他从书桌后起身,走到傅之行身前,“你抬起头,看着我,再说一次。”

傅之行缓缓起身,段逸宸这才注意到他的双眼是赤红的。但傅之行未曾与他对视,只是又重复了一遍:“臣两次意图刺杀殿下,是死罪。”

段逸宸怒极反笑,“既然是死罪,为何不投案自首?你半夜来我府上,便是要同我说这个?你若真寻死,我的影卫就在门外,你应该已经和他打过照面了吧。”

傅之行:“臣不惧死,只求殿下救救臣的父亲。”

察觉到屋内逐渐紧张的气氛,段池捕捉到某个字眼,轻盈地闪进屋内。他照例站在角落里,只等主人一声令下。

段逸宸逐渐冷静下来,打了个手势示意段池一切无碍。他在屋内踱了两步,用沾了墨印的手抬起傅之行的头,“你意图刺杀我,我为何要救你的父亲?”

“三皇子意图对殿下不利,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臣不得已才布局刺杀。”

果然是三皇子,局势已然明了。段逸宸已经能够推断出两次刺杀的大致经过了,但他偏要逼傅之行将事情全盘托出。

他假意被激怒,手上的力气重了三分,“你的意思是,你布局刺杀我,我还得感谢你没下死手?”

傅之行闭上眼睛,“臣不敢。”

“三皇子是什么样的人你都敢同他合作,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臣”傅之行几次张口又闭上,最后还是咬着牙道:“臣走投无路。”

说出这句话,他似乎泄了口气,原本挺得笔直的脊背也弯了下来,“父亲入狱后,我打听过幕后推手,但没人愿意与我过多交流,是三皇子告诉我这背后是丞相在搞鬼。丞相与我父亲政见素来不和,我略一推断便知他没有骗我。朝上无人愿意与丞相为敌,我”

说到此他轻笑一声,“说来可笑,我一度以为父亲在朝中人缘不差,家里门客也络绎不绝,直到父亲一朝入狱,竟无一人肯为他求情。”

傅之行睁眼与段逸宸对视,轻声道:“原来人与人的交情是如此脆弱的东西。”

段逸宸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你为何不与我说?”

“臣曾给殿下写了三封信,但没有一封得到了回复。臣也曾在殿下府外站了一天一夜,但依旧无缘得见殿下。臣该如何同殿下说呢?”

段逸宸听到这便明了,又是那冒牌货留下的一堆烂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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