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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降生的意义

 

重复不断播放的电影,原本整理好却又被弄乱了一地的漫画书,这一切都保留着唐明庭离开后的痕迹。

周佑山站于客厅中央抬头望着那座老旧的钟滴答的走着,在指针绕过最后一圈时,周佑山转头将视线望向了窗外的烟火绚丽,那大概是持续了十分钟的喧嚣,在一切都再次归为平淡时,周佑山又再一次的看见了玻璃窗上,那张不属于他劣迹斑斑的陌生面孔,在不断的贴合上他的皮囊。

那种不再被把控不住的感觉彻底掌控起了周佑山的思想。

砸下去,当时就不应心软,砸下去,就能得到失去行走能力,无法逃跑的猎物。

周佑山你当时怎么就没砸下去?

就因为唐明庭那么几句张口就来的漂亮谎话就迷了心神?周佑山你怎么就那么好骗?

痛苦又绝望的声音在不断的鞭笞,却始终找不到发泄的出口,而这部由唐明庭打开的电影还在重复不断的播放着,周佑山耐着性子看了好多遍,却始终记不住下一幕的发展,只有眼前的景象在渐渐的模糊起来,门锁转动的声音在此刻敏锐的落入了周佑山的耳朵里。

是唐明庭回来了吗?

周佑山挪步朝门口走去,太黑了,他看不清门口站着的唐明庭,周佑山伸手摸索着墙壁上灯的开关。

“新年快乐啊!周佑山。”

周佑山的手被阻拦住,那触手的冰凉体温冻的周佑山浑身一颤,直到他的手中被塞入张揉做一团的纸时周佑山才终于勉强在门缝中微弱的光里看清了在朝着他笑的‘唐明庭’。

周佑山仿佛在这一刻又看到了那年跑出门去看初雪的唐明庭。

‘唐明庭’没有离开,‘他’只是又出门去团了个雪人送给他做新年礼而已。

还好,一切都还是原样,没有变,他不会是那个再次被抛弃,不被疼爱,没人要的可怜人。

周佑山小心翼翼的轻轻抚平手中这页被唐明庭揉做一团的日历皱褶,细心的给贴回到了原处,就好似这一年的末尾能永远的被周佑山给留住般。

在元旦过后周佑山就再没回过那外租的房子了,一切都好似回到了本该发生的原样,他早在幼时起就有觉悟,唐明庭是会离开的,这样的一天总会来的,但至少,在那个不知是幻觉还是梦境里的‘唐明庭’有陪着他度过了那年的最后一天。

除夕来临前的夜晚平城落了场时隔多年的大雪,周佑山坐在窗前看了整夜分不清到底是在回忆还是在想唐明庭,或许两者都皆有,渐渐地周佑山意识到眼角漫出的湿润,而唐明庭已不再能替他吻去时,他压抑在心里好些年的难过终是在这一刻寻到了爆发的源头。

周佑山一遍遍的痛斥着唐明庭从小到大对他的所有许诺,看着这些年来唐明庭送他的每一朵小花,它们都还保存着原样,周佑山甚至能清楚的记得每一朵花送来的含义是什么,唐明庭给出时有大的诚意,欺骗他时的脸上带着怎样的笑,答应了却没能兑现的承诺

他原本做好准备要让唐明庭通通都想起,通通都忘不掉。他这么记仇的一个人又怎么会真正放过唐明庭?但也却是在这时,周佑山突然间也没那么固执了,他注定是要被遗弃下的,而这些年从唐明庭口中套取来的承诺,不过是某种变相性的安慰罢了。

周佑山忽然懂了那次中断下的争吵和唐明庭口中的“算了”,原来这一切早有伏笔。

在新年到来之际唐虞奚回来了,周佑山望见她时都有些恍惚,像是又看到了幼时的光景,可不一样的是,唐虞奚没穿着那件为了叫唐明庭认出她的蝴蝶绑带裙子,也没带为了讨唐明庭开心的绘本和玩具,就连常挂着笑的眉眼里都再难找回曾经的影子,她像不是为了见唐明庭而回来的一样。

唐虞奚与他短暂的四目相对了下,但视线也只是轻飘飘的往他身上落了会儿,而更多的关注点却停在了他的身后。唐虞奚还是跟往常一样,目光所寻的从始至终都是唐明庭,从未对周佑山而停驻过。

怎会有如此残忍的母亲,能把自私的爱切割的如同锐利的刀子?

周佑山想不通,一脚踩进厚厚的积雪里。今日是辞旧迎新的日子,依着规矩他要去烧香祈福,而一贯讨厌佛香的唐明庭会在寺庙外等他出来,但今年唐明庭不会再等他了。

“母亲您不用看了,唐明庭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了。”

周佑山说出这些甚至带着报复性的坏心思,他本以为会等来唐虞奚的质问,拾得她的失落或是这么多年的愧疚也会是开心的,但至少不该是这般的平静,犹如某种解脱般的,唐虞奚对着他绽放出的第一个笑,竟是为了唐明庭的离开。好似在难过的就只有他一人。

“是吗?”

唐虞奚满不在乎的语气下脸上却是难掩的喜色,她一点都不想去面对这个曾被她毅然决然抛弃的孩子。周佑山早该想到的,眼前的人早已不是记忆中的那个唐虞奚了。

“其实您也没那么爱唐明庭的,对吧。”

周佑山没忍住的问出了这句压在心口好久的话,他并不是个无私的孩子,多少还是会去计较唐明庭曾得到的过的爱。他想唐虞奚一定也是不爱唐明庭的,要是爱的话也不会十来年不回来,要是爱的话就应该不顾一切的带走唐明庭,而不是畏惧于他的威胁。周佑山迫切的想知道这慰藉他多年的答案是否是真的,哪怕他曾预算过多种解法。

“周佑山你知道吗,人总或多或少带着使命降生的,而你的使命就是替代我去爱唐明庭的。”

所以啊,多么的理所当然,周佑山的出生就是为了埋没她会愧疚于唐明庭的存在。

无论多少年过去唐虞奚还在执着着,把她和周斯宴犯的错说成是礼物,把对唐明庭的爱当做报复的利器,伤害所有人和唐虞奚想要的自由比起来甚至都不足矣一提。

周佑山在要和唐虞奚擦肩而过时轻声说了句“谢谢”,语态带着难得的笑音,他是真的感谢唐虞奚能让他平安降生,这样一想唐明庭又何尝不是母亲送他的礼物呢。

平城的雪纷飞的漂亮,小片的落在唐虞奚手心中一触即溶,她在周佑山的背影里依稀能看到当年周斯宴的影子,令她小有片刻的晃神。

在一旁的周斯宴略有些不满于她出神的目光,寒声唤了句“阿虞”,淡淡飘出的酒香玫瑰中少了些许寒艳的冷香,在时光回首里唐虞奚望见了世人常说的物是人非,原来时间从未仁慈过她,时隔多年后她也尝着了报应。

“周斯宴怎么办啊,我有些怀念十六岁的你了。”

那时的我们初相见。

在唐明庭看来和方鹤谈恋爱是件新奇有趣的事,这和他在观影和间所知的爱情不一样,它是更加具有真实性的存在,就好比晨起时方鹤落在他唇瓣上的吻,不经意间的眼神相撞又或是青涩的小动作,仅仅只是这些就能让彼此脸上泛起层薄薄的红。明明他和周佑山也常做这些的,可却从来没有心生过这样的感觉,迟钝的唐明庭到后来才慢慢的顿悟出,噢,原来这种感觉叫做喜欢,是不同于和朝夕暮处的周佑山亲情间的。

跨年后的元旦很热闹,以往都是周佑山要在这天回祖宅,而唐明庭必须得遵守约定在老宅过完这场本该阖家团圆的节日,但今年不同了,他终于可以不用去遵从和周佑山的那些狗屁约定,不用装作很喜欢的样子去迎合。离开周佑山后的他很自由,从未有过的自由。

在绚丽的烟花即将化为灰烬暗于空中的那一刻唐明庭决定不再为了周佑山回头。

平城的冬天少有会下雪的时候,可晓是如此唐明庭依旧还是期盼着今年会不会有所不同。

“芬兰也会下雪吗?”

唐明庭在问出后方鹤的脸上少见的没了表情,许是因为开着窗的缘故,退却了他漂亮脸蛋上的血色,同样也称着他眉心处的红痣越发的摄人心魂。

方鹤在听后像是失神了般迟迟未给唐明庭回应,夹在他指间的烟屑被风吹的抖落,在唐明庭看来这也像场雪。

灰色的雪。

原本戛然而止的音符又重新绕回到了前调处,掺杂着几分欲盖弥彰的意图。如同窗外未被驱散的雾色再一次的掩盖住了方鹤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往,唐明庭有时虽是好奇但却从未真正开口问过,他只是低垂着眸看着这些白色的钢琴块在方鹤手中不断的跃动着,在那看似很专注的目光下,方鹤其实是没带几分认真的,而这音也早就乱掉了。

就在唐明庭快听困过去的时候方鹤捧住了他险些要倒在琴键上的脑袋。这样近的距离如果唐明庭此刻不是困得睁不开眼的话,他就一定能发现方鹤的瞳孔会不正常的震颤着。

“唐明庭你很喜欢雪吗?”

雪这个词从方鹤口中吐出来显得万分的生涩,他甚至都顿了几秒,最后开口的尾音颤抖的像刚找到发音的孩子般。唐明庭模模糊糊的听清了些,在方鹤的掌心中缓慢的点了点头。

“怎么?说的好像我喜欢你就能送我一样。”

此时唐明庭的声音已经有些带着点儿干哑慵懒的调调了,在他整个人就快摇摇欲坠失重的时候,浓郁的薄荷香直冲冲的挠着他的鼻子,有些快醒神又被方鹤摁着头往他肩窝里靠。

“只要你喜欢我可以带你看一辈子雪。”

“一辈子都生活在有雪的城市。”

“唐明庭只要你想。”

临睡着前唐明庭略微的幻想了下方鹤口中那一辈子的雪,但很快的又被抹去了,这样的喜欢于唐明庭而言从来都是短暂的,哪能在他眼里漫长过一辈子?

唐明庭也仅仅只是图个新鲜罢了,等真正得到后他也就没兴趣了。

“不,我不想。”

这场被拒绝的邀请像是早有预兆的揭露了往后的结局。

唐明庭和方鹤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过的日夜颠倒,他们两个像极了叛逆出逃的少年,尝试着所不知的一切。在一夜通宵只为看完一部具有年代性的黑白影片后,他们凭借着颅内最后点的兴奋劲,借着蒙蒙亮起的天色漫无目的搭乘上了最早的一趟公车,车内的暖气将车窗玻璃浮出层薄雾,可两人早已困得昏沉没了兴致去望窗外的景色。

在漫长的车程里唐明庭做了场很短很短的梦,梦里有场被他搁置在记忆深处的大雪,有

“醒醒唐明庭,到站了”

方鹤摇醒了唐明庭的梦,在醒后短暂的迷茫里他被方鹤牵着手下了车,冷冽的冬风灌入鼻腔这刻彻底吹醒了唐明庭和那个好不真实的梦。

“是下雪了吗?”

唐明庭看着眼前飘落的雪有些不可置信的伸手去接,那片雪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在了手心,方鹤望着唐明庭如孩童般的欣喜,略微流露出对雪的嫌恶被稍加藏起。

“唐明庭你想不想去看看别处的春天?”

“方鹤你在开玩笑吗?这才刚冬天。”

唐明庭一脚脚踩实堆积起的厚厚积雪,那段过耳的话也只当方鹤是在车上和他一块发了梦,做不得真。

方鹤在听到唐明庭的回答后放慢了原本并肩而行的步伐,他伸手给唐明庭盖上羽绒服上的帽子,轻柔的扫去他额发上的雪,湿凉凉的冷意沾染在方鹤的指腹又合于在了掌心中。

“唐明庭不是所有地方都在过冬天。”

他们跟着下车的人群走了很长的一段路,雪也在越下越大,这幅场景不由得令唐明庭回想起刚刚那个斑驳的梦,梦里也有这样的场大雪,他本想细想的,但任凭怎样都记不起。

“看样子这上面是个寺庙,要不要上去看看?”

新年到来的第一天上山祈福的人很多,唐明庭在人来人往里闻到了他最不喜的佛香味,他撇过头望着方鹤,脸上的表情别扭极了,他往年可没少来过寺庙,但还从未上去看过,可在这一提议里他多少还是会有些许好奇的。

“新年第一天祈的愿是会被早早实现的。”

方鹤的话像是在投饵,在循循善诱,在动摇着唐明庭的摇摆不定。可唐明庭还是站在原处一动不动的,做最后的挣扎。方鹤故作不管他先一步的踏上了要去往朝圣的石阶,越是往上走晨时的薄雾越是明显,太阳也冒出了点儿头。

直到方鹤走到寺庙的门口唐明庭才终于跟了上来,唐明庭的脸上还挂着那副不悦模样,方鹤看见了,也略去了。

很难得的他们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像要完成什么庄重的仪式般的,学着周围人的参拜动作。也不知是拜到了哪个殿方鹤做的尤为的认真,唐明庭倒是与他截然的相反,本想着和之前那几个殿一样随便看看就走,却被方鹤硬拉着跪拜,他私心的想和唐明庭能够永远,所以投进桶的香火钱也是厚厚的一卷。

在前来祈福的这一众人里,唐明庭则是那最没诚心的一个,他满不在乎甚至于对待这些都是满不相信,这太过迂腐了,唐明庭想,就算是过生日他都未曾许过愿望。

往年来拜佛的周佑山会许什么愿望?

就很突然的唐明庭脑中一闪而过了出这句话,他甚至来不及要回忆,今年的愿望便许了下来。

“今年你许了什么愿?”

这样的问话唐明庭也曾有问过周佑山,可那回答早就被忘的寻不着影了。他想起大多数人所祈求的平安,胜过了一切。

“岁岁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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