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婚礼?捉J?
吕仁的婚期定在了三月的一个小吉日,嫁娶以五合吉日为最佳,本该再晚一阵,然而真是拖不得了,一来是吕家主的健康每况愈下,迫不及待的要在婚礼之后把位子交到最靠得住的长子手里,二来是吕慈这段时间总往外跑,像个活炸弹似的将引线越拖越长,家里人都看得出来他不大对劲。
于是吕仁自己拿定主意,他不等了,就挑最近的吉日摆席宴客。这个小吉日是术字门的胡图大师亲自给算出来的,从卦象上看宜嫁娶,忌出火,比黄历来得更详细。
事情已经是尘埃落定,无可转圜,于是吕慈在被陆瑾满怀善意的恭喜过一次后,又被吕仁通知了一遍,单就只是通知,没有任何跟他商量的意思。
吕慈坐在一层的小会客室里,面前是穿一身单薄笔挺西装的大哥,身后是框出一院花红柳绿的窗户,一切都是这么的富有春意,除了他自己,以及桌上那只吭哧吭哧咬木头的黄鼠狼。
黄鼠狼长得挺快,看起来还是圆头圆眼圆耳朵的幼崽,身子却已经是直溜溜的一条,并且毫不怕人,四脚朝天的把桌子当成自己的窝躺。
那天夜里,吕慈曾经态度坚决的要把黄鼠狼还给李慕玄,但李慕玄不肯再养的态度比他更坚决。
大半夜杀到别人住处去,显然是非常无礼,但吕慈跟李慕玄胡闹到现在,别说礼了,理都没讲过。进门之后,黄鼠狼十分欢快的直奔李慕玄而去,把他也咬了一口。
李慕玄残存着一身孩童式的恶习,见到指尖冒出的血珠,立刻把手指含进了嘴里,仿佛是自来到王耀祖身边后,就再也没有正儿八经的成长过。
吕慈看得有点受不了,一扬眉毛挤兑他:“你恶不恶心?”
李慕玄理直气壮:“合着咬的不是你的手指头。”
吕慈气愤不已的坐到床上去,并且特意侧过脸去好让他看得清楚点:“你先瞧瞧我的耳朵再说话。”
李慕玄认真瞧了,然后被他的头发扎得脸疼:“你脑袋上长得是刺么?”
都说头发硬的人命硬,若这话是真的,单凭吕慈这个发质,就蛮可以长命百岁。李慕玄黑发厚密,一个月不剃就有长成刺猬脑袋的风险,然而碰在一起也硬不过他。
他们俩穿的都是睡衣,在温暖的并不彻底的春夜里站久了,多少有点冷。李慕玄身为屋子的主人,自然是扯开被子就想裹回去,见吕慈穿得比他还薄,挺大方的拉开一角:“你冷不冷?”
吕慈是个少爷出身,可是衣品近似于武夫,睡衣跟平日里的衣服一样,都是大开大合的布衫。相比之下,李慕玄的衬衫还讲究点。
被子挺宽阔,展开来披在身上,成了个供小黄鼠狼攀来爬去的布山堆,四只手掌似的爪子踩得两个脑袋不住往下低。
吕慈犯不上跟个小畜生计较,但还是有点烦,他此刻和李慕玄挨得太近了,说话几乎等于是在交换呼吸:“你能不能管管它?”
李慕玄往他眼前晃了晃被咬破的手:“你受不了就回家去。”
单是冲着这句话,吕慈今晚都跟李慕玄耗上了,况且他近来是真没法在家里待,所有人都知道大哥婚期已定,哥哥们做准备时也不避着他,就剩下一层谁也不愿先捅破的窗户纸。
父亲倒是随时预备着要狠抽他一顿,但他并不想真把父亲气死,所以一直强忍着不发疯——大哥差点死去的那一年,父亲伤心得中了风,自那以后,健康状况就再没能恢复到从前。
李慕玄成日里不是胡闹就是瞎玩,跟吕慈混在一起,很有一种无法无天的快乐,说赶人的话就是图个嘴快,见他没有负气真走的打算,暗暗松了一口气,又往前把肩膀倾了一度问:“诶,你又想什么呢?”
屋里没开灯也没关窗,月光从被吹翻的窗帘一侧照进来,自上而下的照出了他斜飞着的浓秀眉眼,乌压压的睫毛顺着眼角一路挑上去,轮廓其实是美的,只是带了邪气,不是好美。
“我在想什么时候把你杀了。”吕慈颜色浅淡的瞳仁里映出了李慕玄不以为意的笑容,这话实在是说过太多次了,以至于彻底没了效力,然而千真万确是从他脑海中划过去那么一瞬。一瞬间的真也是真。
李慕玄笑得太认真,整个人都从被子里仰了出去,本来就穿得不甚规整的衬衫随之滑落,领口落到腰间,袖子绊着手肘,露出了独属于健康活泼的青年人的身体,肩膀端正,脊梁微凹,从胸膛到后背都是肌肉停匀,皮肤紧致,然而坐没坐相,白瞎了这么一具好身体。
吕慈不拦着李慕玄笑,只是伸手扯了一把被子,他笑倒下去时,顺便把被子也带倒了,再不扯就扯不出来了。
李慕玄发现吕慈盘腿坐着,姿势是相当的稳,恶作剧的心思一起,故意屈起小腿踢了他后腰一下,哪知他稳稳当当的仍旧是没倒,并且用力扯走被子,差点反过来把自己给掀到地上去。李慕玄不肯白白被欺负,翻身扑回去,直接跟他在床上打起来了,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火苗一点就着,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纠缠着的胳膊腿越贴越紧,几分钟后索性就分不开了。
李慕玄活得一直是很糊涂,办这种事也是一样的思路稀碎——吕慈长得挺好,并且他们谁也无需为对方负责,所以这一觉睡下去他不吃亏,既然不吃亏,那就能睡。况且他以全性自居,坏事自然是办得越多越好,既是不屑于去做贼,那偷人也算是够坏的了。
吕慈胆子更是异乎寻常的大,凡是想到了的事,只要不跟吕仁沾边,就没有他不敢干的,自己的衣服穿不得了,便换上李慕玄的衣服,赶在天亮前跟没事人一样开车回去。唯一的疏漏是忘了检查口袋,没发现小黄鼠狼在里面睡得挺香,被他原路给揣回了家。
这小东西既是送不回去,就只能凑合着养,幸好它不知道在哪里沾染过仙气,不咬人的时候,养起来非常省心,半个月不到的功夫,已经长大了一圈。
家里没人当面过问这黄鼠狼的来历,就连吕仁也是一样的对它视而不见,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吕仁坐在吕慈面前,将婚礼当日的流程一应通知完毕,目光和语气都是洞察一切的温和:“老二,我希望你那天能收一收自己的脾气。”
吕慈从小就有挂相的毛病,想笑就笑,想怒就怒,在大哥面前,他嘴角发僵的强忍着问:“如果我做不到呢?”
“那你可以不出现,我不勉强,至于父亲母亲和其他宾客那里,你也不必操心,我会处理好的。”吕仁有条不紊的做安排,无论发生什么样的情况,他都有信心应对。
可是吕慈毫无征兆的换了思路,他抬起眼来,目光刀子似的剜出去,等落到吕仁身上,又放轻到了至多只能刮出一道血线的地步,面对大哥,他总是这样没有办法。
其实曾经是有过办法的,当吕仁只是他大哥的时候,他很知道该怎样发挥弟弟的优势,该认输就认输,该服软就服软,但世上险些就没有大哥这个人了。望见吕仁颈下伤痕的那一刻,吕慈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他爱着自己的亲哥哥,然后一切都回不去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想你结婚么?”吕慈听到自己发问。
“我知道。”吕仁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四两拨千斤,他凝望着眼前这双肖似自己的眼睛说,“老二,我向你保证,一切都不会变,结婚以后,你还是我唯一的亲弟弟,我对你永远都不会变,所以你也给我一个保证,不要为一些可有可无的情绪糟蹋了自己,好吗?”
如此对视片刻,吕慈败下阵来,他垂头闭眼,将神情藏到阴影里,几乎无声的回了个好字。
胡图大师名不虚传,算出的小吉日非常之好,等到婚礼正式举行的当日,天空碧蓝如洗,气温也是不冷不热,来道喜的宾客身处其中,都是心旷神怡挺自在。
吕家是异人界的高门大户,然而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素来是偏于封闭的,自现任家主接任后,数十年来,再没有过比今天更热闹的日子,凡是有交情的门户全都收到了请柬,再浅的也没落下。
阵仗既是这样隆重,所有人的心里也就达成了一个共识——吕家要换人当家了。
吕大少爷为人谦和,说话做事总带着一股和风细雨的劲儿,乍一看柔善的简直不像姓吕的,然而婚姻上的选择照样是走前人老路,新夫人是他勉强出了五服的堂姐。
宴席在大宅子里连摆两场,中午的排场更大些,瞧着难免有些乱,然而乱中有序,没有失了体面。等到普通人走尽了,异人界的圈里人也来的差不多了,才请到后面花园里,再开这正式的晚宴。
吕家的上门女婿是没有资格在这样的场合中出现的,干完活儿便自觉消失的无影无踪。同样是卖力气,他们的儿女是给自家人帮忙,他们自己则混得跟佣人差不多。
吕仁对待这些姑父、姐夫们,态度迥异于他的父亲和弟弟,称呼是客气尊重的,并没有视而不见,或者索性把他们当牛马使的意思,但没人敢真得跟他充长辈,因为老七若是发现有人跟他哥上脸,动起手来是没分寸的。
新夫人挽着吕仁的手臂跟客人寒暄、敬酒,做一切新娘子该做的事,她对丈夫的相貌性情始终是很满意,所以笑容发自真心,瞧着很有一种盈盈的温柔,跟吕仁正是天生一对,看在旁人眼里除了般配,再没有别的话讲。
王蔼刚被关石花抽了个比雷还响的巴掌,坐回到餐桌边上看人家新婚夫妻琴瑟和鸣,心情堪称糟糕,但他碰壁多了,已然习惯,不消提醒就自觉的没再过去讪脸,只是侧过完好的半边脸去问:“刺猬,你哥结完婚,是不是就该你了?”
吕慈没有回答,他作为新郎的亲弟弟,非常反常的从中午一直平静到了晚上,期间没发过任何脾气,也没跟任何人斗过嘴。他为人处世最是桀骜,从来都是由着性子说话,现在规矩成这样,一看就是被提前上了眼药。
没人知道他其实一直在忍,忍着不拂袖而去,也忍着不露出他的本相,等吕仁和新夫人携手来到他们这一桌敬酒,他主动起身举杯,完成任务一样说:“大哥,三姐,我敬你们一杯。”
新夫人的长睫毛颤抖了一瞬,端着酒杯的手倒是稳稳当当,同他轻轻一碰,然后将杯子凑到唇边一饮而尽。
可是吕仁没有动,酒在他已经端起的杯中微漾,也只是微笑着薄责:“老二,你平时没大没小就算了,这个时候可不能再叫姐姐了。”
新夫人打了个圆场:“没关系,就是个称呼而已,老七叫什么都一样。”
家里人都知道吕慈不好惹更不好哄,他认定的事只有吕仁能劝住,她从前也逗着这个族中最小的孩子玩过,但现在真有点怕他,犯不上在这样的好日子里招惹他。
吕慈嘴唇抿成一线,他忽略了其他所有人,固执的只看向大哥,同时在心中怒吼,你骗我!不是说一切都不会变么?!
一桌人的笑意都慢慢的僵了,是实在笑不动了,就连对王蔼嫌弃的不得了,躲到隔壁桌的关石花都察觉到这边不同寻常的沉默,扭头又看过来了。
长辈们的座次十分讲究,到小辈这边就随意多了,他们这一桌除了四家里的平辈,也有其他门户的人,其中声名最显的就是跟陆瑾作伴的张之维。
张之维这时正在持久的沉默中剥花生,剥够一碟后,一边自己吃一边碰了碰陆瑾的手肘。他很把张静清的话放在心上,既然师父要他多接触世态,他就真得到处都走一走看一看,这是他头一遭参加旁人的婚礼,感觉跟传言中的喜气洋洋不大一样。
陆瑾茫然的拈起一颗花生,并没有吃,单就只是拿着,他实在太不明所以,想要起身接句话往下寒暄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结果手上失了力道,直接将花生捏碎了。
王蔼从桌子底下伸出手,在这噼啪一声中狠扯了吕慈的衣角一把,再不管用,就只能踩一脚试试了。
“大哥,大嫂,恭喜。”吕慈认输了,他明知道大哥是在拿场合压他,也还是只能是认输。没办法,他爱大哥,爱到最后几乎是怕了他。
吕仁不动声色的长出一口气,他肩膀微微前倾,喝完吕慈敬他和新夫人的这杯酒,又去敬其他人,等敬完一圈再回来,场面已经重新恢复了热闹。众人齐心协力,决定直接把新郎给灌倒。
这种时候,新郎的弟弟们自然是该出来挡上一挡,可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吕慈跟陆瑾拼完一坛,就又成了他大哥跟陆瑾对着灌,情形跟当年在陆家老太爷的寿宴上相差无几,只是吕慈没了坐在旁边看的闲情逸致,他再坐下去就要忍不住发疯了!
天色是早就彻彻底底的黑透了,因着院子里的树上挂满了灯才不显得幽暗,等到提前准备好的烟花盛放开来,婚宴已近尾声,吕慈一声不吭的起身离了席。
周围人有注意到他的,但是没一个敢上前问他的去向,这种时候,他忽然想起了李慕玄,不知道这个混账此时又在做什么。
与此同时,在跟吕家相距大半个街区的酒楼里,李慕玄也打算找个由头离席。
夏柳青的腿养了这好些日子,总算是痊愈了,他心里高兴,摆了一桌请大伙喝酒,可是喝到一半,他扯动情伤愁肠,拿出登台唱戏时的腔调开始喊:“金凤诶——”
最近天气热起来,酒席特意摆在了二楼朝南一侧的包厢里,最里面没有墙,而是半人高的护栏,晴朗的夜里坐在这里吃饭,抬头就能看到数不清的星子。
金凤的视线顺着无根生的目光往外看,听着夏柳青的鬼哭狼嚎也照样是满心清净,等远处的空中开放了火树银花,她很平和的说:“外面有人在放花。”
李慕玄收起捂在耳朵上的手,右腿屈膝盘在椅子上,左腿长长地伸在地上,坐没坐相的眺望了出去,然后他忽然想起吕家就在南边,摸出已经不剩下多少空余的阴纸,往里面硬挤了一行字提醒吕慈抬头看烟花。
纸上半天没动静,他懒怠等,起身翻到护栏外面,半蹲在一掌宽的边沿上给吕慈打了个电话,这次倒是很快就打通了,他听到对面说:“哦,是我家在放花。”
李慕玄疑惑了,不年不节的放什么烟花?
吕慈很反常,很耐心的用梦游一样的语气解答:“今天我哥结婚。”
李慕玄恍然大悟,拿着手机噢了一声,想跟往常一样刺几句过去,可话到嘴边,硬生生的咽了回去。吕慈风风火火找他麻烦时,他只恨自己言辞不够刻薄,现在吕慈不想跟他斗嘴了,他偃旗息鼓,开始同情对方。
他活得稀里糊涂,连自己该往哪里去都想不明白,然而很讲感情,对待有了感情的人,嘴上再怎么硬,心里也还是软得跟塌了似的。他说:“那我找你玩去吧。”
前阵子总是吕慈来找他,今天他主动让一步,去找吕慈玩也是一样的。吕家的宅子跟他小时候的家差不多,前前后后好几个院子,跟迷宫似的,今晚又忙着办婚事,只要他不进去,是绝对不会出事的,况且他也不是没往吕家去过,后院那道通了汽车道的侧门还是他开车撞出来的呢。
李慕玄拿定了主意,站起身来告了辞就要直接往大路上跳。无根生从来都是随他去,连他打算去哪儿都没问,倒是谷畸亭探出头说:“你还是走正门吧,今天南方不利,尽量别走南边。”
谷畸亭并非寻常神棍,他在方位上很有研究,上回他说西方不利,坚决不肯去看王家给吴曼在西边山里立的庙,后来去了的人果然没一个遇见好事的。
“谢了。”李慕玄顺着边沿挪了个方位,从包厢外面的西南角跳了下去。他脚程快,寻常人走半个小时的路程,他连蹦带跳也就十几分钟,到吕家院墙外面的街上时,烟花还没放完。
心有灵犀一般,他跟吕慈在汽车道旁边的侧门外见了面,这里远离正摆宴的后院,有人要走也是从后门走,算是这附近最避人的地方,而且离吕慈现在住的小楼很近,想躲是很容易的。
吕慈今天穿得很正经,打眼一看有点二少爷的意思,然而短发凌乱,一动起来就原形毕露。
李慕玄也不在身上,现在该怎么办?”
他发现这一点后,,若是遇到值得探究的乐子,也无所谓得罪谁,故而得知李慕玄那天夜里一去不返,便结合先前的猜测,有鼻子有眼的撰写了一篇花边新闻出来。
托这篇文章的福,吕家主的病装了一天就装不下去了,他书房里的电话响得快炸了!
丑闻既是闹得满城风雨,其他门户里的人也就不便再装聋作哑。
陆宣为人良善,先打电话问候了老友的健康,然后委婉表示:儿孙自有儿孙福,别真把自己气死了才是正经。
吕家主想起陆宣家里克己复礼的陆瑾,痛苦得很想亲自去抽吕慈一顿,然而类似的电话直到傍晚也没消停,他严肃申辩到了麻木的地步,连出家门的老脸都没了。
术字门的胡图大师是个术痴,直言不讳的在电话里表示大概是吕仁这次结婚的日子选的不好,等下次他家二小子结婚,千万得选个五合吉日,不能再挑小吉日了。相比之下,廖胡子的话都更中听点,他只是问吕家主有没有把吕慈扫地出门的打算,若是有的话,他可以从中牵个线,送这小子另投他门,比眼睁睁瞧着走岔了道来得强。
吕家子弟从来没有另投他门的,若是练不成如意劲,于修行一道上就只能蹉跎。廖胡子是关石花的师父,曾经在东北看顾过吕慈一段时光,话说的直接,但意思是好的,是怕吕仁着意放出去的话并非虚言,真得打算把吕慈跟全性恶童一起格杀勿论,所以先递个台阶过来。
吕家主谢过廖胡子的好意,可是并不干涉吕仁放出去的话,因为若是不这么讲,外人肯定要说他治家不严,而吕慈的水平在同辈中有目共睹,再加上这几年名声大噪的恶童,他们不去欺负别人就算不错了,安危真是用不着他操心。
如此在家愤慨到傍晚,他见大儿子去了迎鹤楼迟迟不归,决定拔掉电话线继续装病,但仿佛是年轻时缺的德统一报应了回来,当天半夜又传出消息,长鸣野干被人打了。
与此同时,吕慈跟李慕玄各自发挥人脉见识中的所长,当真在午夜时分找到了一处能够隐姓埋名赚笔快钱的地下擂台,这地方开得隐蔽,然而上台的选手皆是异人,是个规则有限,不问身份的角斗场。周遭观众的身份比选手更复杂,有异人也有普通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有钱,并且能把人命当乐子看。
吕慈办案时查过比这更群魔乱舞的场子,进来时看到台上的输者被打断了脖子歪倒在地,面不改色的在心中衡量了一番胜者的水平,而李慕玄看到输者被人跟拖死狗一样拖出去,则是胃里一阵翻涌。
“那个人不会死了吧?”李慕玄在观众狂热的呼喊声中低声发问,他身处全性,然而并没有见过这样不把人当人的场面,王老头拿钢叉钉小时候冒犯他的大侄子,都没冲着要害下过手。
地下擂台摆在整装过的防空洞里,灯光又是刻意的只往台上落,观众们的面容全都晦暗不清。
吕慈在这样的环境中仍旧看清了李慕玄的目光——近在咫尺的黑眼珠子睁得太大了,惊愕明显得根本藏不住,他轻飘飘的说了句:“你没杀过人吧。”
李慕玄汗涔涔的想要嘴硬,然后就听到他又说:“我看那更像是受了伤,大概是被拖下去治了吧,捞偏门就怕有命赚钱没命花,你要是看不下去,我们就换个地方再找。”
话是这么说,可他心里清楚,能让他们两个捞偏门的地方其实不多。
正道中也有混混一样的组织和帮派,首先就先排除了大部分能见光的场子,至于余下的,不是初来乍到没有门路,就是沾了修行人的大忌。
李慕玄到底是没有走,他只是不适应这样的氛围,但并不怕跟人动手较量,打一架就能解决问题的话,跟白送钱给他也没差别。
擂台十分简陋,不过是在周遭围了一圈肮脏绳索而已,上面满凝着干透的血渍。前一场比试的胜者是个小山一般块垒分明的壮汉,瞧着像是跟横练有关的门派出身,这时正在等待铃响之前,有不怕死的新挑战者上台。场上的奖金已经累积到了可观的数目,若是守擂到底,这些就都是他的了。
李慕玄嫌弃绳圈肮脏,想要直接靠倒转八方跃上台去,然而纵身之前硬生生刹住了步伐,顺便还把准备跟他抢跑的吕慈也给拽了住,他问:“你知道规则么?”
“不知道。”吕慈答得理直气壮,“反正上去凭拳脚功夫把那人打趴下就行了,手段能不用就别用。”
这种地方鱼龙混杂,全性和正道的差异被模糊到了极致,但他们俩的手段却是不便用出来。如意劲是吕家的家传,异人就没有不认识的,亮出来等于宣告他的身份;倒转八方倒是还有几个流派分支,可是练成天下一绝的只有鬼手王,谁都知道恶童李慕玄是他的传人。
不等李慕玄跟吕慈就规则探讨出个所以然来,擂台另一边已经有个跟壮汉势均力敌的大个子抢先一步上去了,他们暂且转移了注意力,预备着从这一局中摸清规则。
吕慈的目光本是扫向台上厮杀双方的,可眼角掠过对面的观众席时,忽然捕捉到了一个一闪而过的人影。那人跟个鬼似的,一下子就不见了,侧身时的帽檐也压到了鼻梁处,可下半张脸分明属于他认识的人,那样冷硬的线条跟记忆中的杨烈完全重合。
今晚这个偏门似乎捞的不太是时候,吕慈没有依靠微弱光线确认这个古怪观众身份的打算,但身侧先有了异动,有人挤过来挡住他的视线,戏谑道:“吕二少爷,一阵子不见,你这是换人亲近了?真是让我伤心。”
许新的相貌很好认,鬓角剃得极短,顶上的头发倒是留得挺长,一看就是个刺头,然而混在人群中又是特别的不显眼。吕慈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挤过来的。李慕玄也是一样的惊讶,他本事不弱,若是有人蓄意接近,不可能全然察觉不到,可方才真就是半点没发现身边多了个人,直到许新先开口同吕慈搭话。
擂台上已经开了打,对战双方目的明确,是奔着取对方性命去的,谁也不讲江湖道义,拳头落得比雨点更急。四周的观众狂热欢呼,开始掏出钱来为自己看中的胜者加注。
有个打手似的人物一路沿着看台边缘捡拾落到台下的钞票,在路过距离擂台最近的一角时,很不满的瞪了一眼,因为站在这里的三个人看着体面,但是一毛不拔。
吕慈很坦然的瞪回去,然后保持着半个身位的距离问许新:“许兄弟,不知道你这趟出来是所为何事?”
他是明知故问,许新也阴阳怪气:“当然是四处走一走,看一看,对了,听说令兄好事将近,门长安排妙兴去送了份贺礼,没想到妙兴还没回来,吕二少爷先大驾光临了,不怕回去挨揍?”
吕仁的伤势有起色之后,曾经亲自押着吕慈去唐门赔礼道歉过一番,许新对他当时的倒霉相记忆犹新,跟鹌鹑似的趴在他哥臂弯底下,头发都给压趴了。
“不怕,他没揍过我,不过我这次八成是要完。”吕慈没遮掩,反正已经是荒唐到底了,其他人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李慕玄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他在火车上焦急懊悔的又是要落泪,又是生病的场景,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许新的余光其实一直有在观察他,只是不便表现得太明显,这时顺理成章的直视了他,周身情绪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李慕玄实在判断不出吕慈这位旧相识的来意,但他本能的觉出了对方的不凡,这时便竖起无形的刺,随时预备着要扎对方一下,可是许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真正的意图并不落在这里。
寻常目标是不值得他和杨烈一起出马的,他们师兄弟三人在附近溜达数日,好不容易心里有了数,就等着今晚动手,如果因为变数放弃,实在是很可惜。况且这个变数并非无法解决。
吕慈始终是欠唐门大人情,冤家路窄归冤家路窄,但他毕竟还没有缺德到要给许新添这个堵,很配合的装作是偶遇的熟人,除了好话,什么都聊。
与此同时,台上已经决出了胜负。先前接连守擂三场的壮汉轰然倒地,脖子以一个奇异的角度弯折着,他很快被拖了下去。后上的挑战者正在耀武扬威,而在楼梯上方,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个被随从掩护着的人影往下看了一眼。
那一眼掩在黑暗中,不带任何力道,单就是看了眼台上的赢家,可许新从兜里摸出一张小面额的钞票,像是刚想起来一样随大流的抛了出去。
李慕玄没有注意到这些,他望着擂台,现在是真想会一会这个看起来有两把刷子的壮汉了,于是他顺着擂台边缘往上一蹬,稳稳当当的落了上去。
观众席先是冷了场,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是看清楚了他个子虽高,但却单薄的不及对方三分之一的少年身量,认为这要么是哪家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出来作死,要么是场子老板怕大伙儿无聊,去街上随便拉了个懵懂的替死鬼来。
壮汉也是一样的在笑,然而不等他伸手把这个小崽子似的挑战者抡下台,先被当胸踹了一脚。李慕玄没用倒转八方,单凭腿上的力道把他踢得往后一纵,好悬没砸进观众席。
李慕玄登时有点失望,因为发现这个对手外强中干,是极其的不耐打,如果横练都是这个水平,他觉着自己下次得去给万少爷道个歉,毕竟燕武堂门人的本事真是强多了。
台下的吕慈看一眼就把目光收回来了,他跟李慕玄交过许多次手,觉着若是不趁机跟许新把话说完,这场比试就该结束了。可是壮汉跌下台去之后,不等观众发出唏嘘,立刻又有对手站了上来,流程似乎跟先前不太一样。
李慕玄起初没觉得有什么,一鼓作气的踢下去四个对手,他就是踢石子也踢烦了,可偏偏越到后面,上来的对手越难缠,尤其是这第四个,胸膛仿佛是铁做的,震得他小腿都麻了。
如果能用倒转八方就好了,他直接让他们全飞出去,哪里还用得着这样麻烦?他隐约察觉到了这场子背后隐晦的规则,怀疑自己是遇到奸商了,这时便像是在游戏中遇到难关的小孩子一般,集中精神想要将其攻克。
防空洞里共有四处通向上方的楼梯,可出口却是只有三个,想来其中一段通向的应当是幕后老板的办公室。
吕慈悄悄往地下释放出四股模仿声波的劲力,在其中一股受到阻碍后,一本正经的结束了跟许新的废话,他问:“下一场是我上的话,奖金还能到手么?”
许新公然地嘲笑他:“你不会又是私自跑出来的吧?嚯,那你可得快点上了。”
吕慈性情激烈,连带着言谈举止也偏于骄狂桀骜,但落实在具体行动上,又是极其的看重实际以及敢做敢当,总而言之就是绝非善类,他嗤笑出声,然后笑容一点点的加深。
许新从中看出了无限的含义,他头脑灵活的一转,然后压低话音道:“你要动手抢的话,记得把账本也抢走。”
会做这种生意的幕后老板,没一分钱是干净的,然而也是要记账的。他算了算此次行动的经费损耗,认为自己很可能要倒贴,杨烈和董昌可以不在乎,但他可是扔钱发的信号,并且本月的生活费早已花光。
“放心,不碍你们的事。”吕慈的笑容越来越大,话音却是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我遵守了这里的规则,老板也得遵守我的规则,不然就太不公平了。”
许新挽袖看一眼手表,精准的赶在秒针同约定好的数字重合的那一刻侧过身。先前跟个鬼一样消失的杨烈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正对面的楼梯一侧,原本戴在他头上的白色爵士帽则是被摘下来拿在了手里。
杨烈肤色白皙,眉毛细而浓秀,明明是个美男子的长相,线条却是冷硬到极致,美得带了戾气,他扫一眼擂台上连败五人的李慕玄,等目光无甚变化的在许新和吕慈身上转过一圈,便环抱双臂,转而将礼帽拎在了手里。
许新即刻冲着相反的方向错进人群,看似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往外挤,心里却是计算着其他人发现尸体的时间,不出意外的话,等这里乱起来,他都该吃上夜宵了。
擂台上的李慕玄已经是打出了真火,他半点损伤也没有,但内心十分憋屈,因为不知道这场车轮战什么时候算完。等第六个对手翻上来,许新的身影已经彻底隐没在专注等待最终结果的观众席里,而吕慈的火气既是无需再忍,便跟着翻上去,直接从背后抬手拍上了这第六位的肩膀。
擂台是一对一的场合,观众们从未见过这样拥挤的对决,只当是老板别出心裁,整了个新花样,认为打赏出去的钞票非常值得。倒是看场子的打手怀疑有人要闹事,派出一个伶俐的先去办公室报信了。
第六位跟前面三位一样,乃是场子里专门养来对付没眼色的黑马的,长得尤其凶,乍一看像个凶神恶煞的罗汉。他是刚收到消息赶过来的,并没有观看前面那几场对决,在去瞧守擂到现在的对手之前,先回过头瞧见了吕慈的相貌,咧嘴就笑:“哪来的乳臭未干的小娃娃?怕爷爷打你老子么?”
吕慈瞬间走到了大发雷霆的边缘,他压根不把对方的魁梧看在眼里,按在肩上的手缓缓抬起,在半空中反握成拳,对着这颗光头就要打。可是李慕玄及时拦住他的拳风,凑近看了一眼问:“大侄子?”
大侄子并不知道自己差点被打掉满口的牙,他低下头,在重逢的惊喜中忘了来意:“叔叔!你不是跟掌门去北边了么?”
观众听到这里,屏息凝神的紧张化为哗然,有人扯着嗓子问:“你们认亲呢?这叔叔侄子的喊反了吧?”
不等他们掰扯讨论个明白,先前回办公室里请示老板的打手连滚带爬的从楼梯上冲了下来,张嘴就喊:“关门!一个都不准走!”
许新还差一步就踏上地面了,见底下那一嗓子果然喊出了四面八方的打手,他回身骂了句仙人板板,一个箭步把上面要关门的人先给踹倒了。
许新一马当先的跑了。杨烈不需要他操心,他只需要伶俐点跑到胡同口,跟负责撤退的董昌汇合即可。汽车是一直发动着的,他拉开车门坐进去,即刻就能开走,董昌见就他一个人走原定路线也没多问,七拐八绕的继续开。
地下擂台设在闹中取静的僻静处,杨烈却是在临近闹市区的地方上的车,他像个夜里出来逛大街的摩登少爷一样,步伐乍一看很闲散,上车的速度却是极快。
董昌扮一行像一行,冒充起司机来也是像模像样,他见场面比预想中乱,随机应变把车往繁华地段开,是预备今晚先随便找个地方对付一宿,明天再返程回唐门。可是前方忽然戒严了。
寻常部门并不过问异人间的纷争,只要不牵扯到普通人,相互寻仇把人脑袋打成狗脑袋都没人管。唐门是杀人杀出了字号不假,但做的都是异人间的生意,跟军警是井水不犯河水,况且就今晚那目标做的买卖,手底下得有个多大的蠢货才敢报警?
许新最机灵,这时候就趁着一排排的汽车堵在马路上,装出被堵得不耐烦的模样走到前面,跟同样被堵在这里的路人搭了几句话。等他再回来,事情已经问清楚了。
“跟我们没什么干系,这边出了个灭门案,一家老小死了得有一礼拜了,附近邻居闻到味儿,实在是被熏得不行了,这才去砸门,结果一进门就吓得报警了。人死得挺蹊跷,浑身上下一块好地方都不剩,屋里的墙上也被戳满了窟窿。”
董昌和杨烈默默听着,心中隐约有个猜想,但是谁也没有讲出口。师兄弟三人等了又等,见前面实在是查得细致,为了少惹些麻烦,另找地方停下车,先吃夜宵去了。他们的身份不便出现在繁华地段,可是大半夜的,除了夜市就只能往鱼龙混杂的地方去了,于刚得手的刺客而言是更不合适。
他们饿着肚子在西北风中散步之时,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一路呼嚎着从夜市尽头跑过去了,边逃边喊:“救命啊!杀人了!”
大汉身后追着个左手里拎着把肉摊上常见的快刀的少年人,他瞧着是越跑越快,单看那脚底下的步子就是个练家子,并且功底不俗。
此处远离戒严的路段,周遭铺子又都关了门,算是夜市中最冷清的所在,但当街杀人还是有点骇人听闻。
许新迟疑了一下说:“那好像是吕慈,他怎么又跑到这边来了?”
不等董昌问明白这个“又”字是怎么回事,他们眼前又追过去一个手长脚长的黑发少年,他身上斜挎着一只鼓鼓囊囊的大书包,看起来比跑在前面的两个人都急。
杨烈对看热闹毫无兴趣,但吕慈和那名黑发少年今晚赶巧出现在了任务现场,他拿不准他们的来意,目光蜻蜓点水般往前方落了一落。
与此同时,跑在最前面的大汉吓得肝胆俱裂,余光往后一瞥就能瞧见刀光了,他顾不上要脸,奋力逃进小巷,奔着刚刚隐约瞧见过人影的地方跑去。吕慈再怎么怒不可遏,应当也不敢当着路人的面砍死他,然而路边这三位是极其淡定,见他要逃命,只不紧不慢的把必经之路让了出来。
吕慈不甚费力的追到了他们面前,他任性惯了,此时怒上心头,也不管有没有人在,仍旧是操刀要砍。不过这一瞬间的停顿对李慕玄来说已经够了,他合身扑上,拦腰把吕慈拖住了。
大汉差一点就要去见阎王,他抓住机会撒腿就跑,头也不回的喊:“师叔!咱们改日再聚!”
李慕玄现在是半点不想跟他再聚,因为几年不见,他是越发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一张嘴就往死路上奔了。
吕慈被绊住,再怎么愤怒也是无用了,他跟个炮仗一样说:“我以后见他一次,砍他一次!”
李慕玄黑眼珠子往上一抬:“得了吧,落到你手里还用得着砍第二次?”
这一回吕慈冷静下来了,他冷森森的说:“这可不一定,你撒手,我去还刀。”
他跟李慕玄的这位师侄并无旧怨,仇是新结下的,然而结得挺深,起因倒是微不足道,说来甚至有几分可笑。
防空洞底下乱起来之后,他们自然是也要走的,并且得带上应得的奖金走,于是很是撕扯了一番。李慕玄的师侄得知给自己发酬劳的老板已死,更是当场倒了戈。一片混乱中,别说账本了,囫囵陈设就没剩下几件,水泥垒的看台都快被拆了。
吕慈下手颇为狠辣,看得师侄两眼放光,以为李慕玄跟着掌门北上一趟,在门中又结识了新朋友,他记吃不记打的抖擞起来,想像当年鬼手王还活着的时候一样,在新人面前耍点威风。
李慕玄很想提醒师侄,那年是曹兄和野茅山费了半天的劲儿,才把他从墙上拔下来的,可是外面的天色太暗,再怎么挤眉弄眼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师侄的开场白还算正常,就问了个名姓。吕慈斜他一眼报了,然后他的话就不着调起来了:“姓吕?四家的那个吕,还是就只是姓吕?应该是就姓吕吧。”
吕慈目光不变,只是下巴微微一扬:“为什么?”
“你看着不像啊。”师侄手舞足蹈的比划着讲乐子,“那个吕家一直是近亲结婚,现在都不知道是第多少代了,生出来的孩子那能看么?不得鼻歪眼斜罗圈腿啊。”
吕慈突兀地笑了一下:“是么?可我觉得自己长得还挺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啊。”
他说着,毫无征兆地独自拐弯走了一段,在路过一处已经闭市的小菜场时,拔下砧板上的菜刀,回过身去就要砍人。
师侄脑筋固然是不太灵光,但感受到杀意也是要跑的,并且运气不错,刚好赶上了吕慈不便当街使用如意劲的时候。
李慕玄见他逃出生天,没有把性命交代在这里的危险,当即松开勒住他的手臂,让他把刀还回到砧板上去了。等他再回来,街边面面相觑的站着他们五个,都是沉默。
杨烈认为吕慈若是真要杀人,今晚的举止可谓是愚蠢至极。月黑风高杀人夜,时间选的算是不错,然而有了无法灭口的目击证人还要继续动手,真是脑子坏了。
吕慈跟他无话可说,勉强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许新看了一场不花钱的好戏,翘起嘴角笑了一下,先出声道:“你们去哪儿?我们去吃夜宵,要不要一起?”
他不介意人多,人多好啊,大隐隐于市,一旦被查住了,跑起来也方便。他这时还不知道,吕慈比他更怕被查,是硬着头皮应下来的。
董昌怀疑许新满脑子鬼主意,是想要作妖,但话都说出去了,也不好再改口,便附和着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