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苦计(廷杖锢运输)
刚被打了板子的屁股,在挤压和颠簸之下,让小安子痛得险些闭过了气去。
伤口处开始一跳一跳地疼,有黏腻的感觉在蔓延,似是又出血了。
小安子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彻底睡了过去。
“主子,这便是宫里新送来的小安子,是那狗皇帝新提拔的侍墨太监。”
迷迷糊糊中,小安子感到身子被扔放到了一个矮榻上。
受过伤的臀部,重重落下,痛得他猛得一激灵。
“解开。”
一道清脆冷冽的女声传来。
“是!”
小安子大口大口地用力呼吸着,竭力缓解着身下的剧痛。
在细麻布的重重包裹下,嘴巴又被塞得满满当当,呼吸得艰难无比。
从外面看上去,就是一个长长的布卷儿在微微地颤抖着。
两个侍女上前,粗暴地解开布卷儿外围的细麻绳,然后宽布条一圈一圈地绕开。
很快,小安子手足便露了出来。
侍女熟练地钳制住他的双手,未等小安子反应过来,已经将他的双手分别握成拳头,用布条绕上几圈,套到了一个严丝合缝的结实布袋里。
布袋口有常常的绑带,在腕部缠绕几圈后,紧紧地打了个死结。
如此一来,小安子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自己解开了。
处理好双手,两人才开始继续解小安子身上余下的布料。
随着被一圈圈除下,渐渐地开始有丝丝缕缕的殷红出现。
到了最贴身的那层,则是大片大片的干涸血迹,把布料牢牢地粘在了小安子的伤口处。
轻轻一扯,便引发一阵疯狂的挣扎,喉咙里也断断续续地传出呜咽之声。
“停,不要硬扯了!你们先出去,送盆温水进来。”
“是!”
两个侍女躬身行礼。
片刻后,一盆温水被轻轻地放到桌上。
又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后,周围寂静了下来。
小安子忐忑地趴着,心中微微有些发毛。
一个柔若无骨的细嫩手掌,从脊背轻轻地抚过,向下游走到双臀间。
手指上微微泛着凉意,轻柔无比,拂过的地方仿佛疼痛都少了几分。
小安子双眼还被掩着,却从这轻柔的动作中感受到一阵陌生的怜惜之意。
这就是“新主子”吗?
小安子莫名地松了口气,身子微微放松了下来。
“这些都是那狗皇帝打的吗?啧,他真下得去手!”
“唔,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触怒的那狗皇帝?”
……
“呀,我忘了,你嘴巴还被堵着。”
女子声音亲和,满是轻快,自言自语了几句,才仿佛突然反应过来一般,俯身解开小安子脑后的绑带。
小安子只觉一阵暖风凑近,带着馨香的气息,吹到自己的脸颊和颈后。
随后,两根灵活的手指伸到自己口中,将塞了半日的棉布包扯了出来。
不知有意无意,那两根手指在触到口腔时,轻轻刮蹭了两下。
布条扯出,一大滩亮晶晶的唾液,立刻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流了出来。
小安子笨拙地用被禁锢成拳头的双手在嘴边蹭着,白皙的俊脸涨得通红。
酸痛的嘴巴上下活动了半晌,才找到了几分知觉。
“奴婢叫小安子,因着……因着……不愿被陛下临幸,触怒了龙颜……”
小安子嗫嚅着答道。
他本想着随便找个借口的,可不知怎的,深埋在心底难以启齿的实话,就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了。
待说罢,小安子才反应过来,面色更红了,逃避地将自己的头埋到了面前的枕头里。
所幸他眼睛还未被解开,看不到面前女子的神色,心底还稍稍有几分安慰。
“噗——”
云笙公主险些被口水呛到。
临幸?
“不是吧?这狗皇帝已经荤素不忌到连太监都不放过了吗?”
“就因为这,他就把你打成了这副模样?”
这也太倒霉了。
云笙公主坐在榻旁,端过桌上的温水,轻轻地撩起一捧,洒到干涸在伤口处的布料上。
温温热热的触感,伴随着轻柔的擦拭,一点一点地将布料从伤口上除下。
小安子未想到“新主子”会亲自帮自己处理伤口,顿时心中又是感激,又是羞怯。
有自打他生下来,如此温柔对待过他的人,只有娘亲和三个姐姐。
在这一瞬间,小安子心中一热,抬起了头。
“不只如此,陛下他还说,让奴婢到反贼中做卧底,打奴婢这顿,这叫,叫做‘苦肉计’!”
身上的轻柔擦拭顿住了。
小安子忐忑无比,心中一阵懊悔。
他今儿怎么嘴上彻底没了把门儿的?
这番话说出来,他,他哪里还能有得命在。
云笙公主呆愣了片刻,轻咳一声,“这番话对我说不太合适吧!”
反贼?
她不就是狗皇帝口中的反贼么?
近来狗皇帝已注意到了他们,做了不少试探。
云笙公主对投诚来的人中会有卧底存在,心中不是没有预料。
可这小太监直白坦诚的自爆,我是卧底……
让她一时有些不会了。
眼前的人一张俏生生的小脸儿正对着她,红透的脸颊上还有着鼻涕口水残留的痕迹。
掩住双目的布条边缘,微微泛着些许湿意。
简直能让人想象得到,布条下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正清澈、真挚地望着她。
“奴婢,奴婢也不知怎的就说出来了,奴婢不想骗主子。”
小安子鼓足勇气,又补充道。
“主子?你可知我是谁?就先忙不迭的认了主子。”
云笙公主顿了顿道。
“奴婢不知道。奴婢只是,只是一听到主子的声音,就觉着亲切,主子还亲自给奴婢处理伤口。”
“奴婢从小就经常被只知道喝酒赌钱的父兄毒打,后来他们还亲自下手将奴婢阉割了,卖到宫里。”
“有生以来,只有娘亲和三个姐姐会对奴婢温柔,如今又多了主子您……”
小安子喃喃地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口中的话却滔滔不绝起来。
“奴婢贱命一条,可心里也知道好歹。若不是陛下他,他,他加了那么多苛捐杂税,奴婢家里也不会过得那么苦……”
小安子有些黯然。
他家中虽非大富大贵,却也算得上殷实。
直到赋税一年年增多,家里祖传的十亩耕田,不得不卖掉抵赋税。
自那以后,本算得上勤劳的父亲和大哥就变了,开始整日里游手好闲,醉酒度日,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
而他到了宫里,日子也一直不好过。
在辛者库熬了一年又一年,天天被上面欺负,干最脏最累的活儿。
好容易熬出头,得了洒扫的轻省活儿,却被皇帝看上扔过来这么个倒霉差事。
不仅时时刻刻有没命的风险,便是侥幸完成了差事,所得的赏赐,竟是让父兄得到恩荫,自己还要被皇上亵玩身子。
这破差事谁爱干谁干!
最多,不过一死。
混着血迹和皮肉碎屑的布料被彻底取下,换了个干净的湿帕子擦拭干净后,露出青紫交加、微微外翻的臀肉。
云笙公主微微叹了口气,均匀地洒上一层金疮药。
“嘶……”
小安子被刺激地痛呼出声。
“你叫什么名字?”
云笙公主忽得问。
“啊?奴婢名叫小安子……”
小安子茫然地回答,不明白为什么会再次问他已经答过的名字。
“我在问你的名字,全名。”
云笙公主放下帕子,用指肚轻轻触碰着小安子微微发烫的脸颊。
“奴婢名叫安如海。”
小安子不明所以地回答,等待着进一步询问。
可眼前这人再未说话,沉默着取来干净柔软的纱布,轻柔地盖到了他臀部的伤口。
过不多时,便有人进来,将他再次堵住口,依原样包裹了起来,送回了宫里。
“去查一下安如海家里的情况,还有他在宫中的经历。”
小安子的身影消失后,云笙公主唤来左右吩咐道。
甫一见面,就做出这么一副可怜兮兮,恨不得立刻肝脑涂地的模样。
云笙公主自忖,没有那般话本子里山大王们那种让人纳头便拜的魅力。
呵!
找了这么一个……这么一个……颇有几分对她胃口的小家伙来做卧底。
这狗皇帝,莫非知晓她的喜好和身份了?
若是误打误撞地碰准了前者,那还好说,若是后者,事情便大发了。
身份暴露,意味着她身边的心腹出了内鬼。
必须好好排查一番。
复国大业,不容有失,再谨慎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