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
小镇背景,父母既不早亡也没亏待任何一个,两兄弟从小平平安安幸福长大,哥哥比弟弟大两岁,所以陈核读初二的时候陈青白已经上了高中。
陈核每天放学都能看见哥哥站在门口跟一群穿着各式球服的同学挥手,他哥站在里面特别好认,因为只有他哥穿着那件蓝白色校服。他青春期晚的可怕,直到那会还没变声,与青春期对应的还有他的智力,亦或者说人情方面的常识。初中,班里已经有早恋的,他却还处于以为亲嘴就会生小孩的阶段。爸妈带着他跑了无数次智力测试,最后也只得出了一个再看看的结论,他的成绩并不差,但却总是迟钝的慢吞吞,他看着那些白大褂在他面前指向各处,脑海里唯一的颜色确实他哥身上的蓝白色。
回家路上他总是紧紧攥着着他哥的衣服,这会他哥已经直逼一米八,他却才一米六出头,他们差了两岁,不过七百多天,烈日炎炎下他抬头看着他哥,天旋地转的同时还感觉连着贯不穿的沟壑。
他哥高二那年的时候家里发生了一件大事,他爸被调离了本地,算是升迁,连同他妈一起。爸妈是事业单位,搭档多年日久生情,一段佳话被周围的人早早传了遍,他们两口子工作的主要内容就是服务社区,也因此街里邻里几乎都认识他家。他们说恭喜恭喜,鞭炮炸成红色的粉末,落在弟弟身前,颜色像他考的满分数学试卷。
爸妈临走前把他们俩都叫走谈话,轮到陈核时,他爸在一旁抽烟,而他的妈妈把他抱在怀里,看他十五岁却仍然懵懂的,清澈的眼睛,于是她的脸庞上便也浇下来温热的雨。
至于哥哥,他并不清楚爸妈和他说了什么,只知道的是哥哥那天攥着他的手,很紧,和他每次攥他哥的衣服的力度一样紧。
那晚他哥是和他一起睡的,准确来说,在未来的一年里他都是和他哥睡。他们的床旁边就是窗户,夏天甚至不需要开空调,风顺着缝隙便攒进来,撩开了盖在他哥身上那一层薄薄的布料,同样是蓝白,和他哥的校服同色。他无意识间地把手指拧在一起,眼睛却还是懵懂却对着他哥的背影,一言不发。每一晚,几乎是每一晚,他都是这样看着他哥。
夜里静地可怕,一切都像梦一样,他甚至以为自己就是在做梦。冬天那会上映过一个电影,他早已忘记名字,却仍旧怕的要命,里面有一个怪象鼻牛尾的神兽,名字叫梦貘。说来奇怪,祂的能力是吞噬噩梦,这能力算得上相当吉祥,而电影也只不过是爆米花电影,动漫风,哪怕不讨喜也总归出不了太大差错,事后还卷起了一股做祂相关的商业周边玩偶,其受欢迎程度甚至赶上了当年最火的动漫主角。但对于陈核,这些都只是荒谬的鬼话,他怕,怕得甚至做了无数个噩梦,他怕祂的皮毛,怕祂吞噬梦魇的能力,更怕祂吞错自己的美梦,他哥抱着他哄了三晚,那种如影随形的恐惧感才逐渐离开了他。
而到了如今,那种惶惶不安又一次支配了他,他发现自己开始混淆现实与梦境,有一次上一秒他还在哥哥的拥抱里被挤压呼吸,他环住他哥的颈,像响尾蛇进食前,但下一秒就被刺眼的太阳直冲眼睛。他觉得梦貘犯了错,吞走了他的真实。
那会他开始疯狂发育,先是变声期,再是蹿的身高,像信号失误的导航终于找准方向,他迎来了梦遗。那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周四,甚至连日子都让他记不清,那是语文的二晚,前桌遮遮掩掩地在看着什么,又在转过身时掉到了地上,叮叮咣咣,他被夺走了视线。他看见交叠的身体,看见性器,男人的性器,他早早在起哄的生物课上学过那个名字,但是他什么也说不出,前桌捡起的很快,甚至还有时间迅速回头看了一眼他,但他什么也没说,嘴巴闭的紧紧得,像仙侠剧里濒死的守口如瓶的大长老,鲜血从他的嘴边溢出,只不过他是从鼻子里流出。
陈核又开始头晕目眩,他看见前桌举起了手。
回到家他倒在床上就做起了梦,他梦见自己变成一株苗,他文科不好,说不出那是什么品种,只知道再不停的生长,迎着风接着雨,渡过春夏秋冬,然后变成了人。光很大,大到无暇,他却在这种几近模糊的世界里看到一个身影,他看见陈青白,他的哥哥。在这里他不再攥着他哥的衣服了,而是以加倍的力攥着陈青白的手,用力到骨节咯吱咯吱做响。
他哥脾气不算好,有一次陈核的醒来是被他哥一脚蹬下地,而原因则是睡梦中的他拥抱陈青白的力太紧,勒出了红色印子。
但在梦里,陈青白却毫无怨言、毫无反抗地任由他的摆布。他挺起身体遵由生理的控制,而他哥则乖顺地像被消了人性的伥鬼,张开嘴用舌头帮他抚慰。
晚上十点,他醒了过来,他哥正值高三,却也因为要照顾他没曾住校,幸好的是他们两兄弟成绩都算得上不错,老师也被爸妈早早打好了招呼,因此对他们管的要松上许多。
他睁开眼,对上的却不是空无一物的天花板,而是一双眼,似笑非笑勾人心弦,他大脑轰的一声炸响,十六年来那一层宛如翳般隔绝一切的雾障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突然知道那一节晚自习上看到的两根阴茎和两个男人意为何,也知道不是梦貘收错了梦,更知道从初中起就有的窸窸窣窣的那种讨论在说什么,知道身边男生有时面红耳赤在讨论的是什么,更知道了那个梦是什么,他久久回不过神,像失了心智的傻子呆愣地看着他哥的眼睛,只不过这一次不再纯粹,也不再懵懂。
他哥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用轻松嬉笑的语气说,弟弟长大了,哥哥好感动,好想哭。他却还是不说话,死死咬住下唇手指扣进床单。而陈青白只以为他害羞,笑笑便走了。他看着陈青白离开,眼睛一转不转,硬要描述便只能说是像淬了毒,只不过是七天不解便会死的情毒。
夜里,他翻来覆去睡不着,久违地,想起很多事情,想他们一家自打父母搬来便脍炙人口的名声与模范,想他爸妈调走那天鞭炮噼里啪啦,那轰耳声音反反复复地重现,没炸穿当年茫然无措的陈核,却炸醒了如今的他;他想起街坊里的话,想起总收留他吃饭的隔壁家婶子,想起上语文课时看《禁忌之恋》的前桌。是的,他知道了那本书的名字,禁忌之恋,同性已然是禁忌,可那亲兄弟之间呢?他想起他哥,他哥,他甚至来不及学会自慰,只知道下面又涨又热,脑子也热的像闷到烧开的热水,前十几年来一直被封闭的情感一泵而发,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喜欢,爱以及恨。
哥哥,他拿着笔在皱褶的纸上涂写抹画,撕成乱条又攥成一团。他人生中第一次因为无助而想要流泪,他从小就听话,爸妈无数次因此而夸他,在其中做对比的还有他哥,他哥不算个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初中时的叛逆期甚至还逃过学,高一时抽烟被教导主任看见,看着成绩的份上才免了处分和责罚。那会他们还在一个初中,年级板上贴满他哥的名字,只不过左边是警告,右边是荣誉之星。
但陈核不一样,他没做过出格的事,或者说他根本不懂什么是出格,什么是格,什么又算出,他对此茫然无知到甚至留不出余地去问一句为什么要做,他人生截止到现在最出格的事只有他哥。
早上,他看着陈青白走在他面前,弯腰伸臂去够沙发缝隙里的卷子,而臀部弯起的弧度,却让他又一次硬了。他躲在厕所里学会了自慰,洗完手出来时却看见他哥又笑着看他,同时还斜了一眼看着在垃圾桶里团成球的纸,捏了他的肩一下说吃早饭去吧。
他在开智后突然听得动周围一切的声音,并非是学习上,而是跟人有关的一切,他突然看得懂同学间眉来眼去的含义以及隐藏在背后的关系,就像失控的收音机每天都在接收来自各方各位的各种信号,他要发狂,却只做到了对着他哥发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