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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这样可以了?”

沈怀霜昂首看来,钟煜有种在被沈怀霜注视的错觉。

钟煜心在此刻猛烈地跳了起来。

他背过身,沉默地解开衣领。黑衣入了水,墨色越发深重。

脱去上衣后,少年背后大大小小,或青或紫,纵横交错的伤口布满了皮肤。

有些疤不是习武所伤,有些疤有了很多年。

还有新摔出来的伤口,背上几乎没有一块肉是好的。

沈怀听到宽衣的动静小了,伸出了手。

手掌触及钟煜皮肤的刹那,掌心下的人颤了下。

他以为是自己太用力,收了收指尖,避开那处,触向了别处。可指尖所到之处,或凸起,或粗糙,伤口蜿蜒,怎么触都像触不到尽头。

越触过去,沈怀霜心头越沉。

最狰狞的一道剑伤在右肩,陈年旧伤,伤他的人定是恨极了,以至于用足了十成十的力道,几乎一剑贯穿。

面对这样近乎致命的招数,钟煜不是不能躲,该是没想到去躲。

怎么会有那么多伤?

沈怀霜知道一些皇城的旧事,能造成这样凌厉干脆的剑伤,钟煜身边,只有周琅华能做到。

沉默间,他专注地停留在伤口上,像在擦拭他的剑,轻轻抹了两下。

掌下的人微动了下,脊背下,肩胛骨有力地凸起,积蓄着紧绷的力量。

哗啦,水池晃动。

沈怀霜的腕骨被紧紧握住,握着他的人像是忍了很久,一瞬间握上来的力道很大,抓得他有点疼,像是高山上的鹰隼紧攀着他。

身前人转了过来,那力道不再施压,像只是阻止了他的动作。

沈怀霜眼前朦胧,只有手腕上肌肤相贴,热意直从少年指尖往外冒,那热度比池水烫多了,像贴上了处火炉。

沈怀霜额上起了一层薄汗,他眼上白绫未除,又听钟煜压着自己的声音,问道:“先生你不问我这疤哪儿来的么?”

声音轻颤,话如不可置信的诘问。

沈怀霜背靠着池壁,停顿了会儿道:“你不想说,我不会去强迫你说。”

先生,我要你问我

世上没有人会愿意直接袒露自己的伤口。

钟煜半垂下眸子,长睫扫过眼睑。

半晌,他对着蒙眼的人,道:“可我要你问我呢?先生。”

池水涌起,没过沈怀霜心口。

沈怀霜耐心问道:“那周琅华那一剑,为什么你不避开?”

眼前什么也看不见,他感觉到少年的气息拂在额上,微凉。

钟煜又偏过头:“她是我家人,我没想过她会那么对我。”

沈怀霜心底像落了枚石子,石子撞击着心壁,又空落落地一路下坠。

沈怀霜:“什么原因?”

钟煜:“那是我十五岁那年,跑去仙门被宫人带回后,周琅华刺的。”

“那其他伤呢?”沈怀霜一顿,又道。

在他以为钟煜不想回答时,钟煜道:“她最多用的是茶盏。最疼的一回,是周琅华用插墨梅的白瓷方尊打在我脊背上,花瓶碎开,碎瓷险些溅在我眼里,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臂膀上已经都是血了。”

沈怀霜薄唇抿成一条线:“这些事没有人知道?”

钟煜带着轻嗤的意味,仿佛提及一件不足为道的事:“皇后清宁殿都是一条舌头,我不去说,谁会知道?”

沈怀霜面上覆盖着白绫,面色却是从未有过的凝重,他的眉心从听到钟煜说话时就没松开。五官紧绷着,一刻也未放松。

钟煜静静凝视,半晌,道:“所以先生明白为何我在马车上那么说了。”

周琅华在未嫁入大赵皇城前,也曾是莱阳山庄最有名的后辈。

从前所有人都以为,莱阳山庄将来会有位女剑主,谁想老剑主竟把自己女儿送入大赵,做了皇后。

也许同样的困境,她和钟煜都经历过,世上该没有人比她更明白,迫不得已、有心无力这八个字意味着什么。

可她入了皇城。

那些世事无奈的道理钟煜都明白,可那些不公久而久之地倾压在他身上,日渐激出了他的叛骨。

他知道周琅华这样对他,并不是这女人对他真的有多恨,他做得有多不好。

她只想泄愤而已。

恨他作为次子,生在早夭的兄长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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