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崔述摇头,沉默许久才勉强开口,“我还以为——”渐觉难以启齿,“念念别问了。”
舒念瞬时福至心灵,难道小吴侯以为这是哪个旁的男人的衣裳?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惋惜道,“以前咱们小吴侯可没这么小心眼——”站起来,拍拍身上浮灰,摇摇摆摆去了。
回到厨下,揭盖看时,鱼汤已炖作奶白色,鲜香爱人,湿帕子垫着,放在案上。另煎一盘荠菜煎蛋,盛两碗米饭,正待出去唤他,却见崔述倚在厨门边上,看着自己出神。
舒念奇道,“愣着做甚?过来吃饭。”
崔述磨磨蹭蹭过来,挨边坐了。舒念忙着取碗盛汤,好一时着实忍不住,“咱们有话直说,小吴侯总这么看我,留意我一时忍不住,非礼于你。”
崔述闻言,面上微红,低头捧碗,默默喝汤。舒念吃了两口,合掌道,“差点忘了。”便将下午折腾的成果从袖中取出,倾出一颗药丸,递给崔述,“给你的。”
崔述接过,看也不看,塞入口中,鼓着双颊咽了,又低头喝汤。
舒念侧首看他,“特意兑了蜂蜜制的,甜的,你这囫囵吃法,滋味都没尝出来吧。”
崔述皱眉,“丸药而已,何需如此麻烦?”
“自是因为咱们小吴侯怕苦呀。”舒念轻笑,将袖中瓷瓶放在案上,推过去,“一日一丸,晚间服下。”
崔述抬目,捧着汤碗,隔过一层白雾看她,“我几时怕苦?”
舒念神秘笑道,“我非但知道小吴侯怕苦,还知道小吴侯喜爱吃糖,你要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
“谁说我——”崔述忽尔一滞,面生薄红,将药瓶郑重塞入袖中,默默吃饭。
舒念亦不好逗弄太过,一笑而过。崔述饭量远较舒念小许多,吃过便去煮茶。这边舒念吃毕,那边茶也煮好,崔述便拾掇碗箸去水池。
舒念起身道,“我来洗吧。”
“喝茶去。”崔述道,“你不爱洗碗,平日便罢了,我既在这里,用不着你。”
舒念便知他仍旧记得甜井村那堆成一座小山的脏碗盘,嘻嘻笑道,“如此多谢小吴侯体贴。”
提着茶壶便回房中,往阁子上将盛瓜子儿的瓷坛取出,放在案上。
正待闲坐吃茶嗑瓜子儿,院外有人呼唤,舒念听这声气,暗道一声不好,忙趿着鞋跑到遮雨廊下,果然是阿婆过来。
舒念心下格登,匆忙跑上前去。阿婆隔着竹篱将手中拎着的布包袱递给她,“小语你前回托我做的,好容易这几日空闲,都做得了,瞧瞧使得不使得。”
舒念难免回头,果然见好奇心很旺盛的小吴侯正站在厨门外,倚门而立,歪着头看这边,只得干干笑道,“多谢阿婆。”
阿婆远远看见崔述,扬声道,“原还不知是谁的衣裳,如今瞧这身量,却是给哥儿做的,知道哥儿要来,小语早一个月便央我做衣裳,可把哥儿放心上呢。”
“放放放什么心上?”舒念顿时结巴,央求道,“今日天晚,明日再去看阿婆?”
“衣裳做得,便嫌老婆子多余了。”阿婆大笑不止,向崔述摆手,“哥儿穿着好,明日再来。”
崔述含笑点头。
舒念把十分八卦的阿婆送走,扶篱哀叹。忽一时臂间一紧,被崔述拉住,身不由主便被他拖着往回走,侧首见崔述面上隐含笑意,泄气道,“要笑便笑吧,舒小五从来不会针线活,天下谁不知道?”
崔述侧首看她,“没有笑你。”
“我会信?”舒念冲他扮个鬼脸,“小吴侯忍笑忍得都要内伤了,以为我看不出?”
崔述拉她坐下,斟一盏茶给她,“并非笑你,我只是……”
“什么?”
崔述低头沉吟,一时抬头,“我很高兴。”
“嗯?”
“念念留在百花寨等我,我很高兴。”
舒念勉强辩解,“百花寨是我家,我不在这里,又当在何处?”
“便如你说,天下之大,何处不可隐居?”崔述正襟危坐,“念念惦记着给我做衣裳,给我做丸药,我真的很高兴。”
……
舒念觉得自己一定被蛊惑了,小半个夜晚飘飘然,竟不知自己如何去汤池洗浴,如何穿上衣裳,又如何躺在枕上。一直到崔述洗完,挽着一头湿发过来,忙一骨碌爬起来,“你你你去那边睡。”
崔述坐在床边,循着她手指看一眼,“我不睡榻。”
舒念一滞,“那我去。”正待倾身下床,却被崔述一手拉住,“亦不是第一回,念念何必纠结?”
“什什什么不是第一回?”
崔述歪着头,目光闪闪地望着她,眼中有细碎的星光流动,便如盛了一弯星河。舒念只觉此情此景无比熟悉,忽尔福至心灵,“你你你你都记得?”
崔述抬臂一格,下了银钩,纱帐应声而落。他身子一歪便躺在枕上,舒念不由自主便退后一尺,分了半张床给他。
一时间心潮翻滚,如钱江大潮——
小吴侯失智间旧事,若他都记得,那在歌山客栈时,自己一时色迷心窍,非礼于他,难道他都知道?
舒念瞬间热血上头,臊得身如火烧,也不敢再与他多说半句,倾身倒在枕上,面壁而卧,半日寻不出个应对之策,索性闷声装死。
不知多久,勉强淡静,听身后无甚声息,才敢翻转身过来,却见崔述仰面躺在枕上,目光盈盈,隔过一段黑暗凝望半空,不知在想甚么。
舒念大出意外,连害臊都忘了,“睡不着?”
崔述摇头,一时又点头。
舒念手肘支着,半个身子直起来,倾身看他,“怎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