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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孟峥确实也受了重伤,被依慧一个耳光扇地吐出一口血。但他只是缓缓从小玉身上起来,拿出手绢擦干净嘴角,低声问道:“怎么了?”

依慧咬牙切齿:“你他妈完蛋了我跟你说,你作死为什么要拉上我?我以为你是想到争宠的法子才写信把师傅叫出去的,谁知道你上来就玩那么大的?”

孟峥双目无神,但还是将脸转向依慧的方向。

依慧揉着自己的眉心问道:“你为什么要碰师傅的病人?而且还只是个小孩,我不理解。”

孟峥又躺了下去。

依慧在短暂的沉默后才继续说道:“大哥,军师不在的时候,你就不要制定计划了。没有军师给你划定大方向,你制定的计划简直一览无遗。”

孟峥挠了挠小玉的下巴,冷声警告:“你打了我一巴掌。”

依慧冷笑:“你只会挨更多的打。你的计划有纰漏,师傅很生气,一眼就能看出来的生气。你在和我们商量之前千万别去师傅那里背你的借口,会出大事。”

依慧忽然意识到她刚才想说的并不是“计划有纰漏”,而是“计划全崩了”,不由自主地皱了一下眉头,试探性地说道:

“那个小孩是叫玄序?玄序没死”

孟峥看不见依慧的表情,敷衍地回答道:“死都死了你管他叫什么。”

依慧咋舌,顺便在心里问候了一下吴虞,麻利地起身把话带到:“师傅让你自己回去。还有我再强调一遍,在和我们商量之前千万不要去背你的借口。”

孟峥枕在小玉的背上,揉着小玉的耳朵:“这耳光我先记下了。”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依慧感到头疼:“我走了。”她又强调了一遍:“你自己,回去。”

孟峥只是冷笑一声,对依慧的方向摆摆手。

依慧想了想,拿出一瓶止血药丢到孟峥身上才离开。

第二天清晨,孟峥扶着小玉走回宗门就看到戴着斗笠的吴虞正靠在门口。

孟峥看出吴虞是在等他,连忙一脸凝重地上前去:“师傅。”

吴虞没有回应,孟峥扶着小玉,攥紧依慧留下的药瓶,他后悔吃了药,或许他不吃这药吴虞会更心疼一些。

孟峥思考片刻后跪倒吴虞面前。

吴虞斗笠上的银链微微转动了一下:“你就是这么替我照顾玄序的?”

孟峥完全忘了依慧的叮嘱,将背地烂熟的稿子一口气吐出:“是我昨天疏忽了,忘了时间,原本是想在山里过夜,但不知为什么遇上妖兽……”

他听见吴虞的笑声,但他听出吴虞几乎是被气笑的,一时间冷汗爬满后背。

“你挨了妖兽一击昏迷,因此不知玄序下落。你是想这么说吗?”

孟峥双手握拳,他忽然想起依慧昨夜在突兀地问完玄序的名字后表现地有些气恼,就像是有苦说不出一般。

吴虞将一颗珠子砸到他脸上,甩手离开:“滚去自己的院子里,等处置。”

孟峥看着滚到地上的引兽丹眼前一黑,他手忙脚乱地捧着珠子起身,但却被门内的禁制弹出数米。

吴虞摘下斗笠,眼下的乌青衬地他原本就鲜少见光的脸惨白:“还不快滚!”

孟峥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吴虞的衣摆消失在转角。

他攥紧引兽丹,最终还是一步三回头地回到自己的院子,关上门后才忍不住吐出一口黑血。

那个小畜生为什么会被找到?

明明他已经算好了那个小畜生会死在妖兽口中,但那个小畜生为什么会被找到?

孟峥终于没忍住捏碎了引兽丹,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耳光,慢慢挪到床上躺下。

眼前逐渐模糊起来,等他意识到的时候枕头已经湿透了,但他懒得动弹。

他这才意识到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可笑。

本来他只是想借着玄序的死创造一个让吴虞对自己感到愧疚的理由;但既然玄序的尸首被发现,而且被吴虞推断出经过,他就已经一败涂地。

就在他准备起身写封绝笔信的时候小玉在门口低吼一声,接着依慧直接推门而入,脸颊因为愤怒而显得鲜红:“你个傻屌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小玉抬头想进门却被依慧一脚踹开,依慧甩上门,一屁股坐到桌前,看见桌上的空酒壶又是气不打一出来:“狗东西!老娘连夜去给你找救兵,你还在这伤春悲秋起来了!下一步是不是要写绝笔信表演个自杀给人看?”

孟峥躺在床上,猝不及防被戳穿心事,双目猩红地看向依慧:“那是我前晚喝的。”

依慧气得拍手:“哦,那你是真的准备写绝笔信喽,记得多写点醋味儿大的,等你嗝屁了师傅没准看见那么酸的东西会多点愧疚。”

孟峥缓缓支起身子。

依慧面无惧色:“能不能沉住气?”她白了孟峥一眼,从袖子里拿出一瓶药,起身走到孟峥床边,在孟峥的凝视下把药塞进孟峥手里:“先把药吃了。”

眼看着孟峥要把瓶子捏碎,依慧索性在孟峥床上坐下,认真地问道:“师兄,其实我一直不理解,你为什么一直把自己放在陪嫁小厮的位置上?装给师傅看吗?”

孟峥分神的瞬间依慧抢过药瓶直接灌进他嘴里,在孟峥动手前紧跟着问道:“还有你矜持个什么啊?每次都是等师傅亲自来这找你,等被翻牌子的时间长了看谁和师傅讲话都像要杀人。”

依慧看见孟峥的手放回身侧,换了个贱兮兮的语气继续问道:“你不会以为自己藏很好吧?”

在孟峥动手的瞬间依慧已经跳到门边,拉开大门,躲在门后看着孟峥手中的剑光射出门外。

孟峥提着一柄墨绿色的长剑从床上起身,看见门外皱着眉头的仪正时满脸的怒意却立刻消散,对依慧苦笑一声:“你等这一刻很久了是吧?”

依慧摇头:“我是希望你揍一下小玉,它咬我裙子。”

孟峥平静地向仪正跪下:“臣,罪加一等。”

依慧眼看着孟峥自刎,看了一眼同样因为孟峥血溅三尺满脸茫然的仪正,连忙甩出袖子里的鲛纱捆住孟峥的脖颈,飞身上前点了孟峥胸口的几处穴位,然后将一枚淡金色的丹药塞进孟峥口中。

仪正这才满脸疑惑地走上前:“你不是说他是内伤吗?”

依慧支着孟峥的上半身忍着没骂街:“您来就来了在门口干什么,您看看,被吓地遗言都没留直接自杀了!方解师兄送我的引命丹只有两颗!”

仪正刚要开口,依慧直接回答道:“还能为什么?您衣裳都沾灰了,陪嫁小厮觉得自己对您大不敬啊!”

孟峥转醒的瞬间就握紧剑,但余光扫到坐在一旁的仪正时却又硬生生忍住怒意,推开依慧,跪到仪正身侧。

依慧深吸一口气,解开孟峥脖子上的鲛纱,又上了一遍药,然后站到仪正面前,瞪着孟峥:“第一,临时起意好过早有预谋;第二,压抑太久难得冲动一次或许情有可原;第三,转移矛盾和制造新矛盾比死磕到底管用;第四发疯之后忏悔比直接忏悔更容易让别人共情;第五,我他妈还是不懂你们这些当船的。”

仪正叹了口气。

依慧指着自己被血染脏的衣裳:“我很喜欢这件,记得赔我。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姐姐,这事再怎么说也是我们师门的事情,有点丢脸。虽然要您受点委屈,但这是您应得的。”依慧甩甩袖子往外走:“孟峥,你个狗东西给我清醒点!你他妈不止是悫君的陪嫁小厮,你他妈也是我们宗的大师兄!别给我丢师傅的脸!”

依慧摔上门后仪正才终于叹了口气,沉声问道:“谁给你的胆子去动吴虞的东西?还是用这种拙劣的手段!”

孟峥俯身叩拜,依然是那句话:“愿以死谢罪。”

“以死谢罪?”仪正冷笑:“寅生,我花了多少年才终于把你送到吴虞眼前,又花了多大功夫才把你送上吴虞的床,你现在跟我说以死谢罪?你是要我永远被成祺踩一头吗?”

孟峥伏在地上,不做回答。

仪正褪下右手腕上的珠串把玩起来,抬起下巴:“正如依慧所说的,还有挽回的余地。你该庆幸诸空青保持着天真的正义感,宁愿自己丹田彻底破裂也要为了保护你和妖兽拼命。”仪正似乎觉得可笑:“玉面罗刹当时在哪里?你昏迷的时候玉面罗刹不可能真的守在山脚。”

孟峥依旧伏在地上,额头紧贴着石砖:“此事与小玉无关。”

“当然和它无关!它一个畜生!没你的授意自然是先去咬杀妖兽的!怎么可能放着到嘴的肉不管!”仪正猛地将手串砸在孟峥头上:“废物!吴虞又怎么会不知道你部族夭折的孩童都有心爱之物陪葬!你这蠢货手段拙劣到连依慧都一眼看穿,却敢对吴虞的东西下死手!还得让老子来给你圆场子!”

仪正深吸一口气才压住怒意:“你起身吧。”

孟峥僵硬地跪直在仪正面前。

仪正冷声说道:“多亏那小子命硬,还傻兮兮地往自己身上揽责,吴虞虽然发怒但到现在还没说什么狠话。你没事杀他干什么?左右一个心智还未成熟且被废了的小子,对谁都没威胁。”

孟峥低头回道:“臣只是觉得他有些不识好歹,平日里对悫君多有妨碍。”

“妨碍?”仪正被气笑了:“妨碍我是假的,妨碍到你才是真的吧?”

孟峥再一次沉默,但忽而反应过来:“玄序……没死?”

“何止没死!还自己抬着黑锅求吴虞来救你!他以为你才是要死的那个!”仪正面色阴沉:“最该死的是那小子天真地要命,刚醒就问吴虞你怎么样了,跪在地上哭地连话都说不清,这样一衬,你简直恶劣到令人发指!要不是依慧连夜让卯月递信过来让我准备,恐怕今天连我都进不了这宗门。”

孟峥的双手垂在身侧,泛白的嘴唇无法控制地发抖。

仪正叹了口气:“你应该多谢依慧,至少你要谢她以整个宗门为重。因此,找机会给给依慧的赏赐只多不少,你没意见吧?”话虽如此,仪正的语气却不容置喙:“别以为我不知道依慧每次推托封赏都是因为有你施压,把你对付同门的功夫多用点在吴虞身上!”

孟峥惶恐,但也只能称是,却听见仪正忽然带着怒意笑道:“陪嫁小厮?”

他抬头时却看见仪正勾手,原本紧闭的房门自动打开,不久后依慧探头进门:“你们商量好了?”

仪正没有转身:“还没,我只是忽然觉得你有句话说得没错。”仪正指着孟峥问道:“他是陪嫁小厮,你是什么?”

依慧皱起眉头,眼中有些嫌弃:“你们当船的能不能正常点?先谈正事不行吗?”

仪正侧过脸:“那你想好怎么收尾了?”

依慧点头:“我会向师傅提议,我和修鹀收养玄序,这样最坏的结果也只是你多给百来年的抚养费。”

仪正松了口气:“那最好的结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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