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玄序坐在凳子上等着。
修鹀正在翻找自己的旧衣裳。
他也没问玄序的喜好,觉着差不多的就拿出来放进箱子里。
玄序有些无趣地晃着双腿。
直到修鹀拿着一套宽松些的暖黄色中衣走过来:“先换上,你穿在里头那套有些太小了,穿着紧身的衣裳睡觉会做噩梦。”
玄序应了声好,接过衣裳后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修鹀。
修鹀皱眉:“怎么了?”
玄序垂下眼睛。
修鹀看见他耳朵泛红心下了然:“你叫我什么?”
玄序低着头小声说道:“师兄。”
修鹀转身去翻找别的衣裳:“那你是在怕羞?”
玄序趁着他转身飞快地扒拉下自己的衣裳,换上那套中衣。
确实舒服了一些,袖口和领子宽松了不少。玄序刚呼出一口气,修鹀就将一套鸦青色的衣裳丢给他:“试试。”
玄序刚穿上长衫修鹀又找出一套护腕,也没问玄序的意见,有些强硬地给他套上,又调整了一下腰带的位置,这才皱起眉头说道:“看着还像那么回事。”
玄序垂着眼睛任他摆弄。
修鹀给他挂了个香囊,这才又丢给他一双黑色的短靴:“应当是合脚的,穿好,把衣裳带回屋里收拾好再到药塔去,我看师傅得先歇息了,别打扰到他。”
玄序应声后修鹀急匆匆地走了。
玄序把那些衣裳拖回自己的小隔间整理好。那些衣裳虽然看不出华贵,但一摸就知道不是什么便宜货色。
整理时他看见被压在箱子底下的那套旧衣裳,那是锦叶衣买下他时觉得看不过眼随便给他套上的。虽然宽大又老旧,颜色也灰蒙蒙地看不出原样,但至少能遮蔽身子。
玄序心头一抽,还是把那件旧衣裳放回箱底。
修鹀一边给依慧打下手一边如实告知玄序的情况。
玄序换衣裳的时候他趁着转身的空隙瞥了一眼,只见到满身疤痕。
修鹀接过依慧手上的铲子:“比看着更瘦。两排肋骨都凸起来,几乎只挂着一层皮。”他皱着两条对男子而言略微纤细的眉毛:“说是锦叶衣从坟地里刨出来的我都信。全身上下也就那双眼睛能看。”
依慧叹了口气:“这还是在师傅手底下养过几天的。”
修鹀把依慧推到饭桌旁,自己则占着灶台:“而且……说实话,我摸了骨头,他结丹应当在十五左右,可看着也只像十三四岁的样子。又矮,我给他找的衣裳都是我刚被送来时穿的,略大些的他都撑不起来,可见结丹前也没被细心养过。”
依慧皱起眉头:“别在他面前说这话。”
修鹀点头。
依慧思索片刻后继续说道:“也别说孟峥的事情,这事就先按他的理解来吧。现在与他讲这事他恐怕难以接受。”依慧叹了口气:“孟峥……呵呵,我明天再去告诉孟峥这件事。”
“对了。今天他还因为这事顶撞悫君。”修鹀有些无奈:“悫君被气走了,恐怕这几天都不回来。”他补充道:“难得清净。”
依慧看见有个瘦小的影子匆匆地往药塔来,恹恹地说道:“不好说。悫君总归要来表示一下的,毕竟孟峥是他的人,他得给孟峥收尾……顺便给师傅一个台阶下。”
“给师傅?”
“对。看师傅的意思是想饶过孟峥的,但孟峥确实触犯到了师傅的底线,因此师傅很纠结该怎么处置。人心都是肉长的,孟峥哪怕真的只算陪嫁小厮,暖床那么多年也该有些感情的。”依慧的眼神有些阴郁:“而且……如果师傅如果把孟峥赶出去,悫君才会是那个无情的人。”
“你过来晚,不知道这事。”依慧皱起眉头:“孟峥当时中了咒术,双目不能视物,自然不能再当悫君的副将。所以悫君把他送到这里治病。说是治病,但其实也是变相废弃,若是治不好也就不必回去了。”依慧骂了一句“狗男人”:“之后我来了,你也知道我来的原因主要是为了学医,但悫君不那么想,悫君以为姐姐送我来是为了争宠,因此逼孟峥进门。之后……他给孟峥下了药,不管当时孟峥和吴虞是怎么想的,结果都是悫君把孟峥抬上了吴虞的床。”
依慧忽然开始整理自己头上的绒花,不久后玄序急匆匆地走进屋里。
修鹀看他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一边盛饭一边说道:“你帮姐姐把绒花都拿下来吧,姐姐戴着怪沉的。”
玄序立刻走到依慧身旁,小心翼翼地把那些花拿下来,放到桌上。
玄序看不出挑食,修鹀觉得自己做的饭平平无奇,但玄序却认认真真地吃着,饭后也主动要洗碗。
修鹀把他拦到边上,给他一个食盒:“带回去,轻轻地放在师傅屋里的矮几上,一定要轻,然后乖乖去睡觉。明早我去叫你起床,你要是先醒了就在屋里等我,别吵到师傅。”
玄序乖巧地捧着食盒往回走。
依慧等他走远才接着先前的话题说道:“后面的是我猜的。悫君应该是也用什么条件威胁吴虞,才把孟峥抬上去的……或者……那个条件威胁到的是孟峥。”她皱着眉头,脸上出现一丝厌恶:“后来他发现吴虞和我的只有师徒之情才没有紧着逼孟峥。”
一条木盒突兀地砸到餐桌上,依慧倒是并不惊讶,反而是修鹀立刻做出姿态,却看见一个身穿暗红直?的人影斜倚在门框旁,懒洋洋地问道:“在说孟峥?”
依慧点头。
那人嗤笑一声,大咧咧地进门,走到依慧旁边坐下:“我听悫君说他犯事了?”他看了一眼面色不虞的修鹀:“还有吃的没,没有现成的就给我弄点。”
修鹀冷着脸拿了几个馒头给他,在依慧身旁站着。
依慧看着木盒:“师傅让你去找的药?”她甚至懒得看里面是什么:“弦玉,咱们多了个小师弟。”
弦玉笑着啃馒头:“刚才看见了,像是个练过剑的。孟峥闲着杀他干什么,总归这小子又不会被悫君下药丢到吴虞床上。”
修鹀一怔:“你们都知道。”
弦玉冷笑:“何止我们,方解那一批应该也知道。那段时间悫君正心神不宁,看谁都像看偷情的,索性就把孟峥送上去。当时我还在给卯月打下手,无意看见悫君怎么调教的孟峥。”他啃着馒头,瞥了一眼依慧,冷笑:“手段不及你,但是孟峥应当是怕极了。而且悫君从没避讳我,孟峥如果被赶出师门,恐怕你们只能在我那里见到他。”
他啃完馒头,直接在衣襟上擦擦手,又看了一眼修鹀才往外走:“孟峥被调教的场面可比你给他画的春宫图香艳多了。”
依慧叫住了他:“你去干什么?”
弦玉耸肩:“去嘲笑孟峥,顺便帮他一把。”
“你不是一直挺讨厌他的吗?”修鹀没忍住问道。
弦玉苦笑:“一码归一码,帮还是要帮的。”
孟峥听见有人在敲门。
但他甚至懒得出声。
他大概能猜出那是谁。
果然,两次敲门声后弦玉不请而入,懒洋洋地问道:“寝食难安吧,大师兄。”
孟峥只觉得这声大师兄阴阳怪气,索性躺在床上装睡。
弦玉自顾自地把椅子拖到他床头坐下,猛地扇了从床底探头的小玉一耳光:“小畜生,冲谁龇牙呢!”
小玉呜呜叫着缩回床底。
“不是我说,虽然悫君这些年脾气好了不少,但你再拖下去迟早会被送去我那,沦落到陪人喝花酒……不,或许连花酒都喝不到,毕竟你年纪在这。”弦玉懒洋洋地说道,他看见孟峥的眉毛已经皱起,不由发出冷笑:“借我二十个人,我帮你一把。”
孟峥终于睁开眼睛,两只瞳孔中间的白点散发着异样的光:“不借。”
“不借?不借的话,你手底下的人很快就是我的了。借一时还是送我,你自己考虑。”
孟峥沉默很久后才问道:“我为什么要信你?”
弦玉嗤笑:“因为我是你的师弟。只要你还是我师兄,我们之间的事再大也是小事。现在要紧的是不能把你再推回悫君手里。”
孟峥长叹一声:“你要借多久?”
“最多半月。我的人在月下香查出一条尾巴,明处的也得杀干净才行。”弦玉抠着自己的玉扳指:“明处的杀干净了,我的人才好动手做不干净的事。”
“行吧。”孟峥妥协了,极不自在地翻了个身,从怀里拿出半块玉碟给弦玉。
弦玉目的已经达到,起身准备离开:“顺便,孟峥,悫君又不是天天来,你想爬床的时候知会一声就行,我们也不是傻子。”
还没等孟峥起身,弦玉就摔上门跑了,他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直径从阳台跳进吴虞房里,却猝不及防地和站在吴虞床前的玄序面面相觑。
弦玉皱了一下眉头,玄序也立刻回神,挡在吴虞床前,喝道:“什么人!”
还没等弦玉回答,吴虞就叹着气拉开床幔:“是你的三师兄。”
弦玉毫不客气地上前给了玄序一个脑瓜崩:“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干什么呢?”
吴虞也冷着脸:“回自己屋里睡去。”
玄序捂着脑门,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弦玉,见弦玉又要伸手,连忙后退两步转头看向吴虞,两只眼睛里盈满了委屈。
吴虞也没惯着他,冷声问道:“你委屈什么?回自己屋里睡去。”
玄序又僵持了好一会儿,见吴虞和弦玉都没有开口让自己留下的意思,只好撅起嘴离开。
弦玉等听见玄序关门的声音后才搬过凳子坐在吴虞旁边。
吴虞叹着气闭上双眼。
弦玉开门见山地说道:“我回来前先去过一趟军营,听悫君说了大师兄的事情,因此刚才又去见了大师兄。”
“那你怎么想?”吴虞问道:“慧慧说人心总是偏的,我知道她的意思是我可以偏袒孟峥一些,但我心里一直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