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对诸伏景光说他和诸伏流辉长得像的人并不多。
这倒不是因为他们兄弟两个长得不像,而是没多少人同时认识他们两个。
诸伏景光小时候家里出事,失去父母的三兄弟分别被不同家庭领养。诸伏高明在长野,诸伏流辉和诸伏景光虽然都在东京,见面的机会却也说不上多。
诸伏流辉不耐烦那些维护感情的电话联系和定期会面。虽说如果诸伏景光找他,他确实会出现,但总是皱着眉坐在一边不吱声,要么就是冷嘲热讽两句,给不出来什么好话。
诸伏景光和诸伏流辉几乎每次见面都会吵架。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父母早亡,大哥诸伏高明又是个相对内敛的人,他的二哥莫名其妙给自己捡起了父母的责任,整一个亚洲特产高压父权下的大家长形象。
诸伏流辉想把诸伏景光的人生把握在自己手里。
他们两个总是这样,从小到大,几乎没有能够安稳相处的时候。因此他们长大以后学会了在见面的时候避免视线的接触,省得在一个眼神中就忍不住要吵起来。诸伏景光得承认,他已经很久没有仔细看过诸伏流辉的脸了。
所以当贝尔摩得拿着诸伏流辉的照片放在他旁边比较的时候,诸伏景光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两个长得真的很像,是那种一打眼看过去只觉得眼熟,仔细观察才会发现五官轮廓相似的那种像。
诸伏景光试着笑一下,想象如果这种和善温柔的笑容出现在诸伏流辉的脸上会是什么效果,却发现自己根本想象不出来。
他好像几乎没见过诸伏流辉笑。
于是他放弃了那些不合时宜的想法,专注于应付贝尔摩得的试探。他现在是苏格兰,而不是诸伏景光,苏格兰跟诸伏流辉不应该有任何关系。
他安静地擦拭着自己的狙击枪,端起枪口闭上一只眼睛瞄准诸伏流辉板着脸的照片,嘴里模拟子弹出膛的爆破音。
boo。
子弹当然没有射出,毕竟他是个卧底而不是真正的犯罪分子。
诸伏流辉被组织盯上的事不仅他上报了,公安也从其他渠道获得了信息。
诸伏景光的上线通知他不要插手,诸伏流辉的安全有其他人负责。他的发小,跟他一块儿在组织卧底的降谷零也暗示他不用担心,诸伏流辉的安全有警察厅配合特搜部保障,他可以专注于自己的任务。
诸伏景光其实想说自己不太担心。
诸伏流辉是个混蛋。也正因为他是个混蛋,因此在诸伏景光这里诸伏流辉有着极高的信誉度,似乎没有什么事能让他为难。那男人永远是一副控制狂的作风,会把所有事牢牢抓在手里听他的安排。
所以当贝尔摩得笑吟吟地跟他说自己找到了突破口,诸伏流辉是个同性恋,还疑似招妓的时候,诸伏景光的第一反应是不信。
不仅不信,他还觉得这是诸伏流辉搞出来转移视线的把戏。至少别的不说,疑似交往对象的那个菅海斗他认识。那是他哥的发小,从中学一路打打闹闹到大学的好朋友。
诸伏景光中学时候带着降谷零回家见高明哥,碰巧诸伏流辉和菅海斗也在。比起降谷零有些拘谨的表现,菅海斗热情到仿佛他才是这家主人,甚至越俎代庖地帮诸伏高明招待了降谷零。
他对自己那个眼高于顶的二哥还能有这样一个画风相去甚远的好友感到惊奇,悄悄跟菅海斗打听了不少诸伏流辉的事。
果不其然,诸伏流辉实际上有且只有菅海斗这一个朋友。依照诸伏流辉的脾气,即使他唯一的好友跑去当了牛郎,他也不会因此跟菅海斗绝交,更不会跟菅海斗变成恋人——唯一的好友和不稳定的恋人,诸伏流辉那个效益至上的家伙肯定会选更有价值的关系。
可是这点信任也被贝尔摩得突然改变的计划打破。行动开始当天,贝尔摩得临时通知他计划变更,放弃原本易容成菅海斗的计划,把他伪装成了另一个人。
镜子里那张其貌不扬的脸据说属于一个b,以菅海斗作为中间人,秘密为诸伏流辉提供服务。
不是他对风俗业有什么看法,而是一个b,能提供什么服务?
诸伏景光抿着嘴角,心里沉下去一块。他上报的行动流程还是原定的那一份,不知道是真的巧合还是贝尔摩得有意突击试探,这份行动开始前突如其来的变动让诸伏景光感到一些不那么好的预感。他现在没时间也没机会通知上线计划变动,诸伏流辉会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见到自己易容出来的男妓来给他提供上门服务。
虽然情况确实迫在眉睫,可诸伏景光不由自主感觉到有些想笑。从小到大诸伏流辉不知道看了他多少次光屁股的样子,没想到二十年以后,光屁股的场景还有可能在两兄弟之间再发生一次。
不过他会尽力避免这种可能发生的,毕竟很尴尬,怎么说都太尴尬了。
诸伏景光垂着眼睛在贝尔摩得给他别上去的监听器上一扫而过,大脑飞快运转,想要找出一个不会被发现的方式给他的麻烦二哥通风报信。
可是等诸伏景光真的见到诸伏流辉的时候,他一路上想的那些暗示方法都变成了无意义的嘴唇开合,最终也没派上用场。
眼前的诸伏流辉看上去跟他印象里那个惹人烦的男人大不相同。蓝眼睛暗沉沉的,眼下拢着一圈青黑,睡衣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怎么看都觉得不合身。
他看上去很疲惫,疲惫又厌倦,没打理的头发乱七八糟地翘着,脸上带着被人打扰的不快,又带着些不明原因的厌恶和阴沉。
这是诸伏流辉从没在他面前露出过的,完全不被诸伏景光知晓的一面。
诸伏景光想说些什么,而且他也该说点什么。可是诸伏流辉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在他进门之后哐地甩上了门,攥着他的手腕拉着他进了卧室。
这么直接?
错过了最佳的说明时机,诸伏景光只好试着晃一晃诸伏流辉的手腕示意自己有话要说。可诸伏流辉压根没回头也没理他,就那样用力地攥着他的手腕大步流星走进卧室,动作相当粗暴地把他推到了床上,脸朝下按进被褥里。
诸伏景光忍不住想要骂人。
他想自己就该在诸伏流辉开门的时候直接把他撂倒,之后再想办法糊弄贝尔摩得。那样的话就不至于自己陷入这种被动的局面。说实在的,换任何一个其他的目标,他都不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可是面对诸伏流辉,他总是有些已经养成习惯的顺从。
就在这些没用的后悔内容占据诸伏景光的大脑时,诸伏流辉已经动作相当迅速地扒了他的裤子,连个招呼都没打,手指就已经塞进了他的后穴,熟门熟路地打着转活动。
……!
诸伏景光疼得直抽气,双手攥住床单拉扯,把不专业的痛呼憋回肚子里。
他就是这么对待那个男妓的吗?
诸伏景光也意外于自己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这样一个跟自己没有丝毫关系的问题。
他能趴在这里被自己二哥捅屁股还没在一个照面里就被对方发现货不对板,还得“感谢”行动开始之前把他堵在卫生间里监督他做了全套准备的贝尔摩得。
“紧了?”
诸伏流辉毫无波澜单纯评价的下流问题让诸伏景光紧咬着嘴唇把脸埋进被子里不肯回答。
好在诸伏流辉只是随口一问,并非是打算调情,也没有亲吻爱抚的环节,他抓着诸伏景光的大腿根掰开,直直操了进去。
操他二哥的。
在性交事实达成的瞬间,诸伏景光死死闭上眼睛,抛弃了所有自己来之前做的说明身份的计划。
今天趴在这里的无论是那个叫什么什么洋斗的男妓还是代号苏格兰的绿川唯都无所谓,唯独不能是诸伏景光。
对诸伏景光来说,最紧要的目的是保住他混账二哥这条命,其次是保证苏格兰的身份不暴露,最后才是自己这个人不受伤害。
虽然这伤害落实在了让人难以接受的角度,但事已至此,他接不接受都已经成了定局,唯一能做的就只有不让诸伏流辉知道他是谁,不让他再去承受这份伤害。
只要诸伏流辉不知道他是谁,那他就是无罪的。
“疼就叫出来。”
诸伏景光强忍着的表现十分明显,诸伏流辉语气很差地开口。这个男人该死的没有同情心,他甚至更加用力地往里顶了顶,不耐烦地掐着诸伏景光的屁股,冷淡地开口:“自己放松,快点做完快点结束。”
到底谁才是半夜招妓的那个人啊,他怎么能做到用这种公事公办的语气说出这种话。
“……嗯。”
诸伏景光勉强回了一点声音。他不太敢出声,他试着模仿过那个男妓的声音,但是听起来不太像,所以只好少出声。
诸伏流辉就是单纯的泄欲,他抓着诸伏景光的大腿猛力操干,没什么技巧,只是又快又狠。
诸伏景光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摇晃,很疼,也不可能感觉到什么快感。能体会到的只有单纯摩擦带来的火热钝痛。
他不自觉呻吟出声,疼痛和一些难以形容的感触混在一起从尾椎往上爬,诸伏景光叫得很小声,他自己听不出,诸伏流辉听着,却觉得他好像是要哭了。
“啧。”
诸伏流辉冷淡地咋舌,把人拉起来虚拢在怀里安抚,动作也放慢了一些,伸手去抚慰诸伏景光的东西。
他毕竟没打算把人折腾死,而且最近他一直没有吃药,情绪催动下,确实做得过分了一些。
可诸伏景光下意识想挣扎,被诸伏流辉握住性器撸动的瞬间他的腰就弹了起来,又被他控制着强行放松。
可诸伏流辉的动作突然停住了。
搂着诸伏景光的手放到他的后腰,那里的衣服因为诸伏景光刚才挣扎的动作扯到了一边,露出一个手感凹凸不平的陈旧伤疤。
诸伏流辉把手指按上去,一点一点摸索着那块伤疤大致的形状。
诸伏景光在他手底下发起抖来。
完了,搞砸了。
他发现了。
一时间房间里没了声音,诸伏景光自暴自弃地发出一声做作的尖叫,打破这股让他无地自容的气氛,哆嗦着嘴唇对诸伏流辉给出暗示:“诸伏…诸伏先生,不要……”
别问,什么都别问,也别说话,什么都别做,不要叫我。
他反手抓住诸伏流辉按在他后腰上的手,头埋在被子里不肯抬起来,手指轻轻在诸伏流辉的手背上画了一个圈。
【有东西】。
这是他很小时候跟诸伏流辉玩过的游戏。诸伏流辉会把糖果或者别的小礼物握在手心里,让诸伏景光猜在哪个手里。他那时候说不出话,猜哪只手就在那只手的手背上画一个圈,示意这里有东西。
他背对着诸伏流辉,又不肯睁眼,看不到诸伏流辉是什么样的表情。可他能感觉到诸伏流辉慢慢松开压着他的手,还在他身体里的性器也慢慢退出去。
虽然不是最糟糕的结果,但是这局面也足够糟糕了。
诸伏景光咬着牙,努力调整心态思考该怎么跟诸伏流辉解释现状,虽然被人按在床上捅屁股的那个人是他,但是该死的要给出解释的人还是他。
“闭嘴。”
诸伏流辉接下来的举动完全不在诸伏景光的预料里,刚才已经拔出去的东西又一次捅了进来。
诸伏流辉伸手捂住诸伏景光的嘴,压在诸伏景光身上,贴在他耳边沉声说:“海斗不就是让你来做这个的吗?这不是工作吗?”
说这话的时候他还在动腰,诸伏景光在他身下挣扎了两下,实在搞不清楚诸伏流辉在发什么神经,恶狠狠地一口咬在他手上。
诸伏流辉干脆把半个手掌塞进诸伏景光嘴里,任由他咬着,紧紧勒着他按在自己怀里,完成了一次彻彻底底,真正意义上的性交。
诸伏景光觉得只不过几年没见,他的二哥更加惹人讨厌了。
诸伏流辉看上去并不在乎诸伏景光是不是觉得他讨人厌。他把用完的安全套打了个结,随手扔到床上,打开了一个放在床头柜上的小型仪器,冷着脸道:“可以说话了。”
“开了信号屏蔽器?”
诸伏景光把脸埋在被子里,闷声闷气地问到。
“对。”
诸伏流辉不耐烦地点头,见诸伏景光不肯起来,毫不留情地下手,在他露着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你干什么?”
诸伏景光恼羞成怒。他从床上蹦起来,可屁股实在是疼,起来一半又趴了回去,嘟囔着想要提上裤子,却被诸伏流辉又抽了一巴掌。
“没完了!”
诸伏景光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他不知道诸伏流辉这是犯什么毛病,他俩刚做了那种事,现在他不回避就算了,还变本加厉地狎昵起来。
“穿什么?”诸伏流辉也没给他好脸色,“你不是说有东西。把衣服全脱了,我拿去洗衣机里搅了。”
“……哦。”
诸伏景光讪讪收回恼怒的表情,不情不愿地开始当着诸伏流辉的面一件件脱下自己的衣服。
他有点尴尬,但又不想在诸伏流辉面前表现出尴尬。于是只好低着头,装出专心致志的样子,把贝尔摩得给他装上的那些监听装置全都扔到脱下来的衣服上,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和肩膀,确认没有被装上什么他不知道的小东西。
诸伏流辉把那些东西用被子卷起来,整个塞进了洗衣机里,回来看着抱着枕头坐在他床上呲牙咧嘴的诸伏景光命令到:“内裤脱了。”
“又要干什么?”
诸伏景光十分警惕。
“捅你屁股。”
诸伏流辉冷笑。
“滚!”
诸伏景光气得把枕头冲着诸伏流辉砸了过去。
诸伏流辉接住枕头扔了回去,才说出真正的原因:“老实脱了,我给你上药。”
诸伏景光这才看见诸伏流辉拿过来的药膏,他腾得红了脸,是气也是恼。最后还是忍了忍,没有真的对着诸伏流辉骂出来。
“……我自己来就行。”
他现在只想离诸伏流辉远一点,越远越好。他没想到今天晚上会变成这样,更没想到会被诸伏流辉认出来。诸伏景光抱紧了怀里的枕头,觉得这事儿真他妈的操蛋。
“过来。”
诸伏流辉要是能有耐心听别人的话,他俩也就不会是现在这种情形了。他拿着药膏坐到床边上,完全没给诸伏景光拒绝的余地。
“我说了我自己来就行!”
这种久违的被管控的感觉和诸伏流辉给他带来的烦躁让诸伏景光低吼了出来。
“你就不能收收你的控制欲。我今年二十六了!不是十六更不是六岁,能不能别管那么多。”
话一出口诸伏景光自己都觉得幼稚。可是他喘了两口气,才发现自己正抽着鼻子,眼眶已经湿了。
太丢脸了。
诸伏景光索性幼稚到底,扭过脸去全当自己刚才什么都没说,用沉默表示对诸伏流辉的不满。
“说完了?”
诸伏流辉就是个没人性的家伙。他完全没管诸伏景光的指责和难堪,重复了一边自己的要求,“说完了过来上药。”
僵持片刻,诸伏景光扔了手里的枕头,三两下挪到诸伏流辉旁边,犹豫了一下,做了个深呼吸,才绷着脸趴到他腿上。
诸伏流辉用手指沾了药膏抹进红肿发烫的穴道,细致地转着圈把药膏抹匀。诸伏景光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他把脸埋在手臂里,假装这样就能自欺欺人,感觉不到在他身体里活动的手指。
谁都没有说话,沉默弥漫在两个人之间。抹完了药,诸伏景光却没有动,他低着头不肯看诸伏流辉,小声开口道:“有个非法组织想要抓你的把柄作威胁,你自己注意。现在是威胁,威胁不到说不定就有人来要你命了。”
“嗯。”
诸伏流辉简短地应了一声。
“没有什么想问的?”
诸伏景光又说。
“怎么弄成这样的?”
诸伏流辉拍了拍诸伏景光的头发,对他现在这张脸提出疑问。
“告诉你也行,正好让你提高点警惕。”诸伏景光解释道,“那个组织里有个能化妆成其他人的家伙,我这张脸就是她给我做的,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我知道了。”
诸伏流辉点点头,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诸伏景光的头发。过了一会才拍了他一下,示意他别在这趴着了:“起来,监听断了你那边肯定要怀疑,赶紧走吧。”
诸伏景光神色复杂。
诸伏流辉什么也没问。没问他怎么会出现,没问他来干什么,没问他消失的这几年都去了哪里,也没问他现在到底在做什么。
他甚至都不知道诸伏流辉是否知道他已经不做警察了。毕竟当时他怕跟诸伏流辉吵起来,只跟高明哥说过,犹豫再三才在挂电话之前拜托了高明哥代为转达。
可诸伏流辉话里明摆着是猜到了自己现在的去向。
诸伏景光抿着嘴唇,他想解释今天晚上的事,但诸伏流辉什么都没问,他也不好主动提起来,只好把一肚子纷乱的思绪憋在肚子里,打起精神准备回去应付贝尔摩得那个难缠的监工。
“你先穿我的衣服。”诸伏流辉找了两件衣服扔给诸伏景光,捡起床上那个用过的避孕套,一块扔给了诸伏景光,“拿这个去交差吧。”
诸伏景光愣了一下,神情变了又变。他一瞬间甚至怀疑诸伏流辉是不是以为他现在的工作就是出来卖屁股,不然怎么会把这种东西给他拿去交差。
诸伏流辉侧头看着诸伏景光,在裤子上蹭干净自己的手,摸索上诸伏景光的脸,用力揉搓,想把那层伪装的假皮揭下来。
诸伏景光垂着头,任由诸伏流辉撕下自己脸上的伪装,露出那张跟他相似的脸。
“我给你惹麻烦了?”
诸伏流辉看着诸伏景光的脸,用的虽然是疑问,但却说得很肯定。他笑了笑,很难得。没有讥讽也没有嘲笑,只是一个很轻很淡的笑容。
“拿回去做dna比对,派你来的人肯定还有后手。”诸伏流辉慢慢说道,语气十分理智,“先把自己摘干净,你不认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跟我长得像。虽然这次的任务失败了,但不是你的疏漏,是我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认出了你的的身份。”
诸伏景光沉默地盯着诸伏流辉。
“你想证明自己,这才是正常的,毕竟你刚把工作搞砸了。”
诸伏流辉慢条斯理地分析着。
“别自己去找地方化验,让其他人去做这件事。但是你得把消息报上去,让你的上头知道,这是你主动提出来的。”
“如果他们告诉你,诸伏流辉跟你有血缘关系,你就咬死不知道,然后主动提出要解决我。当然,你不用担心我会被解决,这次的事情不会发生第二遍,我也会主动跟检察厅提出人身保护。”
“如果他们告诉你,你跟我没关系。那么你要做的就是……”
“不。”
诸伏景光打断了诸伏流辉的话。他并不迟钝,跟诸伏流辉比起来还受过专业的卧底训练。如果不是这次摊上了诸伏流辉,他绝不可能让自己陷入这样狼狈的境地。
他能明白诸伏流辉的意思。
按照诸伏流辉的安排,无论化验结果如何,苏格兰都能在一定程度上撇开一些嫌疑。同样的,无论何种结果,最后压力和危险都会转到诸伏流辉这边来。
诚然,组织现在对于诸伏流辉的手段还是以威胁为主,但谁能保证他可以一直有底气跟组织叫板。万一那位先生或者朗姆一狠心,觉得留着他必成后患,干脆断尾求生。诸伏景光甚至不知道诸伏流辉手里拿捏的那点证据对于组织来说能不能算得上一条尾巴的分量。
所以他不再吭声,只是摇头。
“诸伏景光。”
诸伏流辉俯身靠近诸伏景光的耳边,低声重复了一遍之前跟他说过的话:“这不是工作吗?”
诸伏景光猛地攥住手里的枕头,他咬住自己的下唇,听诸伏流辉跟他说那些冷酷的话。
“你知道你是谁,那就做你该做的事。”
诸伏流辉理智到让诸伏景光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只不过下一秒这种恐惧就被诸伏流辉的话打破。
“做不到就哭着喊哥哥,求我想办法把你捞出来。哭得好听一点的话,帮你把工作处理了也不是不行。”
诸伏流辉伸手轻轻在诸伏景光脸上拍了两下,语气戏谑地问他:“要哭吗?”
“把你揍哭好了。”
诸伏景光皮笑肉不笑地把枕头怼到诸伏流辉脸上,心里那点难以形容的情绪被这家伙打散,根本没有了惆怅的余地。
“你该走了。”
诸伏流辉没再跟他开那些不合时宜的玩笑。诸伏景光定了定神,最终还是把那个黏糊糊的恶心东西扔到了衣兜里。
他向外走着,诸伏流辉没有送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诸伏景光一步步离开。
“我走了。”
他这样说道,关上了诸伏流辉的公寓大门。今晚上这一场暧昧又罪恶的重逢到此为止,这扇门隔开的不是诸伏流辉和诸伏景光两兄弟,而是大检察官和卧底警察两段人生。
再回到任务的临时据点,贝尔摩得已经消失不见,房间里只剩下一个神色慌张的外围成员。诸伏景光记得他是负责监听设备的,之前也跟他有过短暂的接触。
封闭的空气里流动着若隐若现的怪异气息,最开始诸伏景光以为是自己身上的,可是当他的视线扫过桌子旁的垃圾桶,瞬间明白了自己闻到的是什么味道。
那这个人躲闪心虚的表现也有了解释。诸伏景光面无表情,甚至提不起愤怒的情绪,只觉得恶心得令人发笑。
他给贝尔摩得去了电话说明自己这边的情况,都是实话,没什么说谎的技术含量。这让他有心思分给别的东西。
他现在是苏格兰。
苏格兰脾气再好,也不可能让这个偷听他被男人操屁股还以此当配菜的家伙活着。
可诸伏景光不想杀人。
他试着找出一些理由来劝服自己做出这个决定。
杀了他。
这是个人渣,有过不止一起强奸案底,手里沾过人命,因为欠了黑帮的高利贷还不上才会加入组织谋求庇护。
杀了他。
贝尔摩得既然把这样愚蠢又胆大包天的家伙单独留在这里,一定不是一个巧合,人是被特意选出来的,这是一个针对苏格兰的试探,他没有手下留情的余地。
杀了他
就算不是为了自己的任务,杀了他也只是给这个社会清除掉一只害虫,即使是日本的法律也会判这家伙死刑。
诸伏景光的脑子里转着不同的理由,他像是分成了两个人。一个人冷淡地跟贝尔摩得交谈,视线没有一丝一毫在屋子里另一个人身上停留过。而另一个人已经发现了贝尔摩得留在门框上的枪,随时准备着结束一条生命。
做你该做的事。
诸伏景光的耳边突然响起诸伏流辉刚才的话。只是这一句话,赢过了所有合理又充分的理由。
他甚至感觉身边出现了一条诸伏流辉的影子,支配他对着贝尔摩得说出杀人的宣告,站在他身侧,以教导者的姿态从背后虚拢住他,托着他的手,让那枪口对准恍然无知的家伙。
“做你该做的事。”
诸伏流辉的影子说。
于是诸伏景光开枪,冷眼看着血花迸溅,一条人命从他手中终结。
东京,人流熙攘的大街上。
诸伏景光再三确认自己身后没有人跟踪,才快步走进路边的投币电话亭,犹豫了一下,依靠回忆拨出了一个电话。
“是哪位呀?”
听筒里传来热情洋溢的声音。听到电话被人接通,并且确认了这个号码的主人依旧是曾经的那一个。诸伏景光松了口气,不自觉带上了无奈的笑容,开口道:“海斗哥,是我,诸伏景光。”
“哦呀,是小光!”
听筒那边传出些听不太清的笑闹轻语,过了一会便安静下来,想来是接电话的人找了个没人的地方。
“你好久没联系我啦,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需要我帮你做点什么?”
菅海斗语调轻快地问道。
举个不是很恰当的例子,诸伏流辉和他的发小菅海斗对于诸伏景光来说,就像是不太好相处的亲爸和很会为人的继母。
诸伏景光高中时候,诸伏流辉和菅海斗都在上大学。同处东京,时间上也宽裕,因此菅海斗一直都很照顾自家发小的弟弟。他会隔三差五来看看诸伏景光,给他送一些不太贵但是很有心意的小礼物,游戏杂志、当红歌手的cd,新人偶像的写真,最近评价很不错的游戏卡带……
虽然他们两个是因为诸伏流辉才认识,但是菅海斗跟诸伏景光的相处中其实很少提到诸伏流辉,反而会普通地聊一聊学业生活,八卦一下有没有收到女孩子的告白,跟朋友相处会不会有困扰。
比起一年四季都臭着脸,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心情不好的诸伏流辉,诸伏景光确实挺喜欢跟菅海斗相处。起码诸伏景光几乎没见过有谁会不喜欢菅海斗,就连他的发小降谷零都被菅海斗学期末时候送来的课业笔记收买了。
跟轻浮的外表不同,菅海斗的笔记细致又简练,同样是优等生的降谷零更能体会到对方笔记的含金量。而作为反面典型的就是另一个优等生诸伏流辉,他的笔记不仅潦草,还用了很多只有自己才能看懂的简写和代词,属于明明很有用,却被人避之不及的类型。
虽然诸伏景光不是那种习惯于向其他人寻求帮助的性格,但菅海斗巧妙地引导着他,让诸伏景光逐步适应对菅海斗提出请求。他真的要比诸伏流辉更像一个可靠又体贴的兄长,因此这次骤然与诸伏流辉发生了那种事,诸伏景光脑子里想到的第一个求助对象就是菅海斗。
“求助”。
实际上诸伏景光并没有打算向菅海斗说明他和诸伏流辉之间发生了什么,他只是……只是确实有一些事情需要询问菅海斗。
“没有,海斗哥,我是给你留了个什么印象啊。”诸伏景光笑笑,用一副亲昵的口吻抱怨道,“我刚回东京,好久没联系我哥了,想跟你问问他最近的情况。”
“你俩怎么还是这样。”
菅海斗也笑了,他真的很会拿捏分寸,什么都没问,也没说任何多余的东西,只是想了想,才不紧不慢地问道:“你想听实话还是别的?”
“你能告诉我什么?”
诸伏景光也问。
之前见面时候,诸伏流辉的状态明显很糟糕。诸伏景光跟菅海斗说的话不算撒谎,他确实很久没有联系诸伏流辉了,可这不代表他看不出来诸伏流辉不对劲。说到底,诸伏流辉会招妓这件事本身就很不对劲,菅海斗也不是那种纵容自家发小胡来还从中当掮客的人。但既然他这么做了,就说明他认为这件事是有必要的。
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菅海斗觉得帮诸伏流辉招妓是一件有必要的事情?
诸伏景光垂下眼睛,嘴角还带着点笑,轻快地跟菅海斗说着话,神情却说不上轻松,反而一片沉郁。
“我想想哦。”
菅海斗那边传来一些金属盖子开合的声音,诸伏景光猜他是在摆弄自己的打火机。这种小动作往往伴随着思考和犹豫,诸伏景光没有出声,很有耐心地沉默着等下去。
“我答应了reki不能说,但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菅海斗慢慢悠悠说道,“所以让我们来钻一下空子吧。”
“嗯,谢谢海斗哥。”
诸伏景光轻声应下来。
“噗,别这么严肃,说不定我给不了你想要的答案呢。”
菅海斗的声音轻飘飘的。诸伏景光总是很难想象他和诸伏流辉那样的人是最好的朋友,但是又觉得这两个人凑在一起似乎理所应当。
“给你推荐一位心理医生怎么样?”菅海斗说了一个地址,“他每周四下午五点以后的一个小时被人预订了,不过那位患者不太相信医生,所以几乎不会去。”
“……我知道了。”
诸伏景光点点头,菅海斗几乎是明示地告诉了他答案,也印证了诸伏景光的猜测。
“回东京的感觉怎么样?”
菅海斗突然问到。
诸伏景光缓缓吐出一口气,才扯出一抹并不会有人看到的勉强笑容,低声说道:“还不错,就是感觉有点物是人非。”
“适应一段时间就重新熟悉了。”菅海斗轻松说道,“还是说不打算长住?我看你是用公共电话打过来的,连电话卡都没办吗?”
“是啊。”诸伏景光应下来,“大概两三周就要走了。”
组织肯定没有耐心跟诸伏流辉一直纠缠下去,现在已经是十一月底,估计今年之内,这件事情一定会告一段落。要么组织从诸伏流辉手里拿到想要的东西,要么是选择一劳永逸,让诸伏流辉永远闭嘴。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留多久,也不可能告诉菅海斗他其实一直都在东京待着,根本不是当初说得那样出国了。
他只能用故作随意的态度跟菅海斗嘱咐道:“别跟流辉提我,我怕他又来骂我。”
“reki不问,我就不说。”
菅海斗回答得很狡猾。
“哈哈,那我可得好好躲起来了。”诸伏景光轻笑,“为了防止你把我卖了,走之前我都不会再找你了,海斗哥。”
“唉——这是威胁吗?是威胁吧!”
菅海斗拖长声音抱怨。
“是威胁啊,所以别说出去,拜托了。”
“了解啦,不会说出去的。”
诸伏景光这才放下心,带起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我还有事,不多说了。谢谢你帮我,回头让流辉请你吃饭。”
“好啊好啊,我想宰他很久啦。”
“嗯。”诸伏景光带着笑点头,“狠狠宰他。”
“拜拜啦小光,要开心哦。”
“谢谢海斗哥,放心吧。”
挂了电话,诸伏景光无声地咀嚼了一遍菅海斗刚才告诉他的地址,默默地思考了一会,才推开电话亭的门离开。
在他走后没多久,一个西装革履打扮的中年男人急匆匆走进电话亭,手里握着自己的手机,似乎是没电了,又急于联系某人。
中年男人在电话盘上按了两下,却没有把电话打出去,而是选择了回拨。
“hi~这里是海斗的工作室,亲爱的客人,您是想要预约今晚的表演吗?”电话里的声音热情洋溢地招待着,“啊,是刚才来过电话的先生,请问您还有其他疑问吗?”
“是我。”中年男人张嘴,用跟诸伏景光相差无几的声音询问道,“关于刚才的问题……”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等着菅海斗的反应。
“真的很抱歉啦,虽然不知道您究竟是怎样拿到了我的私人电话,但是客人的隐私可是重中之重哦,即使您再问几遍,我也还是无可奉告啦。”
菅海斗语调甜蜜地拒绝。
“我知道了。”
中年男人没再多说什么,干脆地挂了电话。
易容,变声,高超的跟踪技术。
电话亭里的中年男人无疑是贝尔摩得假扮的。由于上次诸伏流辉那件任务中出现了一些差错,苏格兰最近一段时间的行程其实一直都在组织的关注下,他今天突然用公共电话联系别人的行为着实可疑,值得贝尔摩得亲自试探一下。
不过从刚才的电话来看,苏格兰似乎是给那个叫菅海斗的牛郎打电话询问了一些事情,大概率是有关诸伏流辉的事情。
看来苏格兰也不是没有怀疑。
想到自己转达的那一份dna化验结果,伪装之下的贝尔摩得笑了笑,觉得苏格兰不过是在牢笼里挣扎,纯粹是白费力气。
接到任务命令的诸伏景光等在诸伏流辉公寓外不远处的路口,无处安放的手指搓了搓,才烦躁地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点了一根烟咬在嘴里。
出于很多原因,他现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诸伏流辉。可是任务——无论哪边的任务,都要求他不得不去面对诸伏流辉。
好在他现在是苏格兰。
做苏格兰该做的事对于诸伏景光来说,本应该近似一种折磨。可现在反而变成了让人松下一口气的伪装。
苏格兰不知道诸伏流辉是他的哥哥。
苏格兰不知道诸伏流辉会用怎样的态度对待他。
苏格兰不知道诸伏流辉在这两年的时间里一直在忍受精神分裂的痛苦。
苏格兰什么都不知道。
诸伏景光也不该知道。
诸伏景光跟走过来停在两步之外的诸伏流辉对视。他有点生气,这点生气让他不想看见诸伏流辉面无表情的脸,那张脸他看够了,非要有一些跟他一样愤怒的表情出现在上面他才会甘心。
好在他是诸伏景光,诸伏景光总有办法让诸伏流辉生气。
于是他用挑衅一般的视线扫过诸伏流辉,故意当着诸伏流辉的面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用着轻松随意地口吻问到:“要做吗?”
诸伏流辉如他所愿的生气了。
他抓着诸伏景光的领子,那张跟自己相似的脸上泛上冷冰冰的神情,诸伏景光伸手摸上去,感到一种伤害和破坏带来的快意。
他和诸伏流辉总是避免不了发展到这种局面。他们是兄弟,是曾经一度相依为命,又最终走到不同人生的两个人。他们有最为亲密的过去,这份过去让他们无比深刻地了解对方,知道做出怎样的行为,说出怎样的话能够给对方造成更大的伤害。
诸伏景光觉得自己口口声声说已经二十六岁,是个大人了,可做出来的事情还是那么幼稚。在诸伏流辉面前他总是做这种幼稚的事。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他想。他是个大人了,就得承担起大人的责任来。
于是他笑了笑,整理好自己刚才被诸伏流辉抓乱的领子,摆出礼貌克制的模样:“那我走了。”
“你去哪?”
诸伏流辉不可能放他离开。
他突然出现在诸伏流辉面前,张嘴又说出那种话,诸伏流辉当然能猜到他为什么而来。
“我不知道。”
诸伏景光实话实说。
贝尔摩得正在盯着他,就算回安全屋也不过是跟那女人来回说些暗含机锋的废话。他在东京有一处租来的小公寓,可去了又能做什么,他睡不着觉,也不想一个人待在窄小阴冷的房间里。
苏格兰无处可去,诸伏景光也找不到要去的地方。
最终还是诸伏流辉把他领回了家。
诸伏流辉给了他单薄的毯子,给了他蜷着腿才能勉强躺下的沙发。
他知道诸伏流辉还在生气,所以安分地躺在沙发上,没出声,也没凑过去讨人嫌。只是他确实睡不着,又有点冷,那点翻身的动静便被诸伏流辉听见了。
“茶几下面的抽屉里有安眠药。”
诸伏流辉给出的解决办法跟诸伏景光所料无差。他去了菅海斗告诉他的那家心理诊所,很巧,公安跟那家诊所的主治医生有合作,这让诸伏景光没用上他准备的计划。
他本打算伪装成诸伏流辉去问诊。
即使并不拥有贝尔摩得那种出神入化的伪装能力,扮演成诸伏流辉对诸伏景光来说也并不算什么难事。
只不过没用上这种手段也是个好事,诸伏景光拿着自己以权谋私拿到的病历复印件,认认真真一字一句地看过去。
所以他知道,诸伏流辉这两年,从医生那里开了大量的安眠药。
这两年里,诸伏景光睡不着觉的时候就靠酒精麻痹自己,而诸伏流辉睡不着觉的时候就靠药物强迫自己。
他俩可真不亏是兄弟。
“有酒吗?”
诸伏景光想尝一尝诸伏流辉酒柜的藏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