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受英雄救美
张强和何柏辰是一对竹马,两人一起长大,可从未在一条街上玩耍过,就连从小到大读的学校都不是一所,可偏偏这样的两人却是好朋友。
张强命贱,他娘没有文化只是进城的打工妹,和张爹裹了一段时间生下他后便又跟着其他男人跑了,只留下他一个刚刚断奶的孩子和整日嗜酒根本不管他死活的爹记恨着过日子。
何柏辰则不同,在这个张家湾,他家是后来搬过来的独户,也是最有钱的一家,从出生便是在三层小阁楼里众星捧月的长大,被娇养得又白又嫩,和路上那些调皮的野孩子完全不同。
张强第一次见到何柏辰是在何家的院子内,当时他正吃着小弟们请的糖果,坐在一堆拆除的尾房废墟里晒太阳,穿过一条大道,他看见那个高高的院墙内,有个皮肤白皙的小孩也和他一般悠闲。
张强从小就是一个孩子王,虽然年纪小,但是因为打架不要命骨子里就带着一股狠劲,所以张家湾的泥孩子们都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到处乱逛,这是第一次看见这条街上还有他没见过的小孩。
带着一群小弟,张强爬上了何家白墙红瓦的墙头,背对着傍晚像流沙咸蛋黄一样橙黄色的太阳,他手上攥着一个已经被捂暖的石子,“咳……喂,你叫什么名字?”
何柏辰闻声抬头看向了张强,看着那黑得像是钻了炉灶的小孩,他似乎笑了却又好像完全无感,在张强还眼巴巴的看着他时,他却一言不发的起身离开了。
张强瞪大了眼睛,握着石子的手紧了紧,最终还是没有扔到何柏辰的后脑勺。
虽然何柏辰没有搭理张强,可之后却招来了这个小孩无穷无尽的骚扰。
对何柏辰来说,张强就是一个小孩,因为张爹不乐意管他,张强才四岁半时候就被丢进去了小学,他和何柏辰读同一年假,可何柏辰却要比他大三岁。
与何柏辰小小年纪便成熟稳重寡言少语不同,张强经常想一出是一出,无聊的时候就爬上何家的墙头,也不说什么事儿,翻来覆去就问何柏辰叫什么名字,懒了就晒太阳累了就睡,顶着一头乱发坐在墙头,简直就是傻得不行。
命运的交汇在一个烈日灼炎的假期午后,在何家墙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蹲了两三年,张强第一次做了那守株待兔的猎户。
在何柏辰起身晕乎乎的眼看就要倒在地上时,张强立刻从墙头跳入院内,不顾腿筋酥麻如褐色旋风一般跑到少年身边,险险地抱住了眼看着脑袋就要磕在石椅尖角上的何柏辰。
何柏辰倒在张强的怀中,眉头微皱面色苍白嘴唇都毫无血色,和张强印象中的他一样却又更加安静,浑身冰凉凉的仿佛不会再醒过来了一样。
张强抱着何柏辰丝毫不敢动作,一直到月明星稀,何家人回到家里才发现张强抱着何柏辰眼睛瞪得大大的,那股精明劲儿全都不在,就剩下一股傻气。
“他突然就昏过去了,不会……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何家人将何柏辰接到医院时也把张强带到了医院,在何柏辰输葡萄糖时,医生也在给张强擦碘伏,可张强眼里只有何柏辰,毕竟,在他看来,只有病入膏肓的人才会突然昏迷。
只听见有人说,万幸,低血糖晕倒时没有摔到脑袋,反倒是他,全身上下伤口肿得老高要注意不要感染引起发烧。
张强不觉得自己问题比何柏辰严重,他老子打起他来不要命,经常伤口比现在还严重,可他从来没出过什么事儿,别说医院,家旁边的小诊所都没去过。
反倒是何柏辰,昏迷到现在都还没醒,实在是需要人精心呵护。
张强不知道低血糖是什么,可从此以后,无论如何他的裤子一定有兜,在他的兜里总有几款不重样的糖果。
哪怕是叛逆期天不怕地不怕,染着一头嚣张的黄发烫着宛若泡面的卷发,皮肤被晒成小麦色,时不时就要和那混账亲爹拿着酒瓶对砸的张强,一擦掉挂在鼻下的血痕,也能从包里的某个角落掏出一颗水果糖。
说不上张强帮了何柏辰什么,或许他什么都没帮,他们甚至算不上是知己,在一起的时候也总是没话说,可自从被张强抱了一个傍晚后,何柏辰便喜欢上粘着他了。
何柏辰还记得他从病床上醒来时,张强背着光站在灯下神色凝重的看着他,他看着张强皱紧的眉头抿起的嘴角,突然想起了好久以前这个矮个子小孩攀过墙头一脸笑意的看着他。
张强的眼神从来没有向往,他是不觉得自己受了苦的,他生来就是奉献型人格,若是遇到了得寸进尺的人,还不知道会被怎样吃干抹净呢。
何柏辰此时还不懂张强的眼神,他只是有一种迫切的感觉,他要抓住这个人。
“你好,我叫何柏辰。”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能坐下来陪陪我吗?”
自从张强将何柏辰救下后,他再倚在墙头看何柏辰时,何柏辰不仅会迎着暖阳朝着他温柔的微笑,甚至还会将放下书本走到墙角仰着头朝着他伸出如玉般纤长完美的双手。
何柏辰是想让张强跳入围墙内陪他的,为此他准备了茶水糕点,夏日有冰淇淋冬日有烤番薯,可张强却像是狡黠的红毛狐狸,他只接受食物的供奉却从不踏入猎人的圈套,即使何柏辰为他留了门,可他却没踏入何柏辰家内一步。
时间就这样缓慢却又飞速过去,张强还记得那是一个炽热得喉咙都黏住的下午,何柏辰拿了一把竹椅做在墙角的阴凉处,他拿了几块西瓜和两把扇子。
何柏辰递给他一把扇子,然后将所有西瓜都给了他,自己坐在椅子上只慢慢地啃着一块红色饱和得能将双眼刺痛的西瓜,他说:“我要去读c校了。”
“嗯。”张强吃西瓜的速度稍慢,但很快他又低下头继续啃着西瓜,只是汁水从他的手心滴落,弄得整个手心黏糊糊的。
“你要上哪个学校呢?”何柏辰有些惆怅,他双眼盯着张强,一双黑瞳亮晶晶的,“到时候,我应该会住校,只能一个星期回来一次了。”
“……”张强无意识地玩弄着手心黏糊的西瓜汁,“那一次能待多久呢?”
“可能只有一下午吧。”
“不知道到时候你会不会还来看我。”
等小学毕业后,成绩优异的何柏辰升学到了离家较远的贵族初中,而混日子的张强却只能在几所规划的初中上学。
在一众普通的学校里,一向随意怕麻烦的张强却选择了一所离家最远的学校,来去都要转车的他选择了住校。
无人分辨得出他此举是为了逃离那个一滩烂泥的家庭,还是为了追逐明月照于松林的脚步。
因为张强的父亲是个酒鬼,终日昏昏沉沉的还会家暴,可身体早就喝垮了,如今外强中干的他已不能将身体抽条的张强如何,打又不打不过,一身反骨的张强自然逃出了他的控制,不会再轻易地被那个人渣伤害了。
他没必要再为了逃脱父亲而选择那所垃圾学校。
两人的学校相接,不过隔着一条街的距离,因此何柏辰在茫茫人海中看见张强时,他眼里的惊喜和雀跃让他本偏淡泊清雅的五官顿时艳丽鲜活了起来。
他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前来送行的母亲,还没来得解释,他便一下子冲向张强的方向,从背后伸手握住了张强的手腕。
张强只感觉到一阵凉爽带着皂香的凤吹过他的身边,然后他的手便被何柏辰握住了,没有隔着围墙,不是事发紧急,这是何柏辰第一次和他肌肤相接。
张强停下了脚步低头看着何柏辰,他发育早,即使何柏辰比他大三岁,可骨架较大他却比何柏辰还要高壮,“是你,好巧。”
“是呀,好巧呀。”何柏辰双眼锃亮,比起考上这所优秀的学校时还要高兴。
很难描述出他心中的那种感觉,像是谨慎又不安的试探性地往一处深渊扔下石头,等了许久都没有回应,本以为不会有结果,虽然并不打算放弃但心中难免失落,可此时,他扔下的石子却在谷底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张强不仅给了他回应,还给了他超大的惊喜。
“你一个人来的吗,今天天好热呀,我们一起去吃饭吧。”何柏辰拉着张强手往学校里走,他实在是太过高兴,第一次话这么多,“但是在那之前,我们要先把你的行李放下,这儿离家里很远的,你是办的住读吗?”
“嗯。”即使火热的夏天,何柏辰的手心也冰冰凉凉的,就像他这个人一样,被太阳晒得有些懒散的张强也懒得挣脱,任由何柏辰将他拉进学校,“……你,嗯……收拾完了吗?”
“母亲会替我放在宿舍的,我等会再回去收拾,先帮你弄吧。”何柏辰说着想替张强接过行李,却被张强躲开了,张强说:“我自己来,我能不去吗?”
“没关系的,妈妈早就认识你了不是吗?上次还是你送我去医院的,她每次都叫我请你到家里来,可惜你都不去。”
“这次也是她叫我来请你的,一起去吧。”
张强被何柏辰拽着去了餐厅,并不是很豪华的地方,而是学校旁的普通餐馆,吃的饭菜也并没有多可口,可张强却永远记得那一天。
太阳西下,暴晒了一日的地面能将鞋胶融化,风吹过并未带来凉爽,而是一股热烘烘宛若蒸汽的热浪。
在这样的闷热中,何柏辰母亲穿着一袭淡青色的旗袍坐在与她不配的狭小餐馆中,她乌黑靓丽的长发盘起露出了一截纤细修长的颈项,而在她的头顶,一盏老旧的挂扇摇摇晃晃地吹着,带来仅有的一丝清凉。
张强本就是爱出汗的体质,一路走来,他脸上的汗水多得都能滴入眼眶。
见张强和何柏辰走来,何柏辰母脸上挂着温柔恬淡的笑意,只是和何柏辰眼神交汇了一瞬,她先向张强打了招呼,“小强,好久不见,坐着吹会儿风好好休息,来先擦擦汗吧。”
“……谢谢阿姨。”张强接过了何柏辰母递过来的洁白柔软纸巾,在拿到手的第一刻,他想到的是递给何柏辰。
可他转过头后才发现,何柏辰身上清清爽爽的,冰白毫无瑕疵的肌理让他看起来像是一根竖立的冰糕一般爽利,一时之间,他就和何柏辰母一般,与此地格格不入。
张强拿着纸巾的手蜷缩,而这时,何柏辰母迅速拽了几张纸递给何柏辰,“小辰也擦一下。”
张强并未和何柏辰母接触过,本以为她这般精致娇巧的人会不好相处,可实际上,何柏辰母并不是食不语寝不言,相反,在饭桌上她不仅一直在夸张强,还不停地在为两人夹菜。
何柏辰母夸他稳重、体格棒,虽然还小,但就看五官也知道日后肯定长得俊俏阳光,又听话脾气又好,是少见的好孩子。
张强被她夸得脸红了好几次,所幸他肤色黑不怎么能看出来,何柏辰母便也没能发现他的害羞,可坐在他旁边的何柏辰却是边吃饭边用那双明眸看着他。
张强还记得何柏辰母最后说:“你和小辰都是好孩子,可惜,他父亲要北上前去任职,我也要南下开拓新的市场,每年只能回家几次,不能看着你们长大了。”
在听见何柏辰母说这句话时,张强埋头吃饭的动作都顿了顿,他条件反射的转头看向何柏辰,却发现何柏辰恍若无事发生地继续吃着饭,在感觉到张强的目光时,还转过头和他双目对视。
何柏辰抬了抬眉,他朝着张强笑了笑,然后给他夹了一筷子肉丝,“多吃肉才能长高,你看我干嘛?”
何柏辰母叹气一声,她伸手揉了揉何柏辰的脑袋,“我和你说这个干嘛呢,你又不能帮我照顾何柏辰,你甚至比他还小三岁呢,快吃吧,菜要凉了。”
“我会的。”张强小声地说道,说完之后立刻将肉丝全都扒进了嘴里,他本以为除了自己谁都没听见,却没发现,在他低头的瞬间,坐在身旁的何柏辰全身僵硬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