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夏至(五)
到底是谁给了他随意进出这间房子的权利?不用想,肯定是爸爸,万一赖毅森有什麽非分之想,他就不怕引狼入室吗?
下一秒,赖毅森丢掉遥控器,像尾离水的鱼般在沙发上弹跳抖动,一面抖一面大声抱怨:「姒妍啊啊啊──我好无聊啊啊啊啊──」
好吧,这家伙能有什麽非分之想?
我果断掏出手机,点击照相功能,然後按下录影键。日後要是我们之间有什麽恩怨纠葛,就拿这来威胁他,谁教他老ai在我面前崩坏形象。
大约明白我正在g麽,赖毅森停下动作,瘪嘴无言地瞪着我的镜头。
见他不再学鱼挣扎,我可惜地只录一小段便关掉相机。
「你不是顺利要到周颖童的联络方式了吗?」靠在沙发边,纵使极力克制,我的语气依然透着gu淡淡的酸味,「不想办法约她出去玩,来找我做什麽?」
更别说,我对他自作主张谎报假交往理由的事还有点不开心。
段考结束那日,赖毅森说要和朋友去唱歌,不用等他搭车回家,没想到朋友约了朋友,後来一起去ktv的那群人里居然有周颖童,而且他还藉这个机会用通讯软t和她互加了好友,时不时就会找她闲聊。
看来即使不用我帮忙,也有其他人神助攻啊。我在心里自嘲。
「她好像和家人出国了,这礼拜都不在台湾。」盘腿坐起身来,赖毅森将抱枕放到腿上轻槌几下,「其他人今天也各自有约,问了老半天没一个人有空,我就来找你了啊。」
果然把我摆在最後吗?是笃定无论如何,我都会腾出时间给他吧。
无可反驳,不过在那之前,该挣扎还是要挣扎。
於是我居高临下拍拍他的头,「那你在这里慢慢玩,我先去图书馆了。」
「等等等一下,姒妍!」赖毅森伸长手揪住我的衣摆,半个身t挂在沙发外,掉落地面的抱枕滚到脚边,表情彷佛正在取笑此刻瞬间心软的我。「你还为了那件事在生我的气吗?所以这几天才不理我。」
「……没有。」口是心非真的无药可救。
关於七班传出的谣言,我隔天便传讯息向他求证了,确实是赖毅森亲口透露的,至於没找我商量的原因,很简单:他忘了。
他、居、然、忘、了!
从那之後,到昨天,赖毅森的讯息我一概已读不回。
「可是我这几天丢的东西你都无视。」他还委屈巴巴的。
「你只分享一些梗图,也没说别的话,我当然以为看过就好了不必回。」明知道他传图是在试探,我还刻意装傻。「现在理你了,安心了吗?」
赖毅森嘿嘿笑,收回手跳下沙发,结果变成我又要仰着脸看他了,身高差真不友善。
估计是怕没说清楚会造成误解,赖毅森又道了次歉:「对不起啦,因为你以前提过暂时不想谈恋ai,我怕澄清关系後那些想追你的人就会像雨後春笋一样,才觉得应该那麽说。」
误会大了。我不想谈恋ai是因为身边有他在啊!其他人根本不是我的对象。
「想太多,我又不是你。」哪来的雨後春笋?
闻言,赖毅森古怪地看着我,末了居然深深叹息,「姒妍,你知道你有时候真的很迟钝吗?」
我竟然被一个bie浏览器还迟钝的人批评迟钝!
调头就走,却又被攫住手腕,赖毅森反身将我限制在沙发与墙之间的si角,我进退不得,唯有抬眸正视他的双眼,偏偏他还毫无节制地把脸凑过来。
太狡猾!我在心里呐喊。
「陪我去打球。」停在距离三公分处,他笑yy地说。
「天气这麽热,打什麽球。」我嗫嚅道。
「刚刚还想骑车出门的人没有资格说天气热喔。」他总算退开来,手里不知何时竟抓着我的脚踏车钥匙,用食指g着钥匙扣轻轻甩动。「反正有室内球场嘛,这时间人不会太多……但天气真的很热,我们搭车去吧。」
钥匙都被他劫走了,我有别的选择吗?
不久後,我便背着球拍,跟赖毅森一起乘上了往学校方向的公车。从国小开始,赖毅森就是羽球社的固定社员,老是抓着我陪他练习,上了高中依然如此,没意外的话,高二应该也不会变动。
距我们家约十五分钟车程的地方有个社区活动中心,室内球场非常大,就是稍微有点距离,骑脚踏车过去往往会汗流浃背,还没运动到就先累了,因此我们通常选择搭车。
不是附近的站牌,公车上早就没了位置,赖毅森拉着我走到靠後门的空旷处,那里有根铁杆可以抓握,他一向习惯让我站在内侧,自己站外侧,自然而然地成为保护者的角se。
而我总会为了这种不着痕迹的t贴暗自欣喜。
公车开始行驶後不久,我便留意到坐在第一个双人座、与我们年纪相仿的两名nv孩频频抛来目光,并不断交头接耳,当赖毅森不经意望过去时,她们显得更加兴奋。早就司空见惯的我淡淡瞥去一眼,接触到我凉薄的视线,两人才像被浇了桶冷水般收敛起表情并闭上嘴。
这颗移动发光t,真是到哪都能引起关注。
「姒妍,」靠近我耳边,赖毅森用气音疑惑地问:「我脸上是不是有什麽东西啊?感觉她们刚刚在笑我耶……」
我简直无奈。他的没自觉是间歇x的,发作时机令人匪夷所思。
伸出手指将他的脸戳开,我r0u着发痒的耳朵面无表情道:「大概是,有点帅气?」
赖毅森定格,约莫脑内仍在读档,隔片刻才睁大眼睛,笑出两个明显的酒窝,眼角眉梢尽是得意,「真的吗,没骗我?」
唉,该拿这个连骄傲都如此可ai的家伙怎麽办才好。
室内球场意外地没什麽人,也许是时序正值酷暑,光头顶高挂的炽热骄yan就足以让想出门的人望而却步吧!场内只有一组人正在与篮球追逐,三个羽球场地有两个是空的,连场边的乒乓球桌也有几张因为无人使用,被用来堆放包包、水瓶等杂物。
找了个置物柜放好随身物品,走向场地时我随意打量了下旁边打篮球的人群,却在当中发现一个格外眼熟的身影,不禁驻足观望。
俐落地转身过人,运球几步後跳投,空心进网,动作一气呵成。
欢呼和参差的鼓掌声传来,那人依旧维持着云淡风轻的模样,拉起x口的衣襟擦了擦汗,正跟着其他人回防时,陡然转头和我对上目光。
他止住脚步,貌似有些讶异,等身旁的队友叫唤,才重新恢复跑动。
果然是韩尚渊。都忘了,他下车的位置离这里挺近的。
「怎麽了?」准备好的赖毅森轻拍了下我的肩,见我还没开始暖身,只是站着发愣,狐疑问:「有你认识的人啊?」
我点点头,「同班同学。」
循着我的视线看去,赖毅森随即恍然,「是韩尚渊啊。」
「你知道他吗?」
赖毅森望着我莞尔,「刚开学那阵子,除了你之外,他的名字不是也很常跟我摆在一起吗?可能你对这种八卦不太热衷吧,我老是听朋友叨念,耳朵都快长茧了!正好他跟我们同校车,又跟你同班,不记起来都难。」
我皱眉回想,依稀在脑海中0索到这块记忆的碎片。
好像是即将选社团那几天,又或者更早之前,传出篮球社希望能顺利网罗这一届「新生双帅」的宣言,当时和赖毅森的名字一块被提到的,似乎正是韩尚渊。
结果最後没一个进篮球社。赖毅森选择了锺ai的羽球,而韩尚渊印象中去了个让人跌破眼镜的社团,莫名其妙成为「残念帅哥」导致人气大跌,加上为人寡言低调,自那之後就极少被众人提起了。
我「啊」了声,又忍不住好奇问:「那他最後去了哪个社团?」
上回韩尚渊邀我去吃东西时,并未听他提及社团的名称。
「你跟他同班,还是班代欸,居然来问我?」啼笑皆非摊手,赖毅森仍不负期待地解答:「我记得他去了漫研社。」
的确是个和篮球社南辕北辙的社团。不过看韩尚渊方才流畅的动作,也不像是不喜欢篮球或不擅长户外活动,应当是刻板印象使然,才让他的形象分扣了那麽多吧?被不相g的外人自动脑补成了个不ai说话的宅男。
关於被误解一事,我真是心有戚戚焉。
孰料下一秒,赖毅森便默契地开口:「你们给人的感觉很像欸,都是扮猪吃老虎的类型……说真的,你明明跑起来超快,跟风一样!我记得小六那次跑最後一bang,超车田径队的队长还把人家气哭,为什麽後来大队接力的bang次都这麽普通啊?是不是测验都偷懒没有认真跑?」
我斜眼睨他,抬手作势要挥拍。明明是件值得自豪的事情,为何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成了消遣呢?偏偏我又否认不了。
没说的是,小五到小六时期是我唯一一次和赖毅森同班。小六时的大队接力他跑男生第一bang,而我因为同学受伤被临时调去跑nv生最後一bang,想着要将bang子尽快传给赖毅森,别给他添麻烦,我几乎卯足了全力冲刺,回过神才知道一口气追过了三个人,当中就包含那名田径队长。
但我没听说过她被气哭的八卦就是了……
那次之後,失去为之奔驰的目标,对於跑步我一向是得过且过,别表现得太差就好了,反正接力赛的bang次也还排得上,
见我不开心,赖毅森适可而止地没再闹,闪身到我背後搭着肩将我往球场方向推,「好啦,打球、打球!」
简单热了身,我走到网前从地上捞起球,甫抬头,就见对面的赖毅森曲起二指b了个八的手势,大喊道:「输的人中午请吃饭!」
我瞪大眼睛。他好意思吗!就算让十五分好了,假如他认真打,我恐怕一分都很很难拿,更别说我已经很久没握拍了!
我摇摇头,讨价还价,「先被我拿到两分,你就请吃饭。」
「太少了啦!」他抗议。
「……三分,发球权都归我,不然就不玩了。」虽然没想过能靠发球得分,但我也不想让羽球社社员用发球打击我。
怕我乾脆一走了之,赖毅森勉为其难同意了,还对我做了个鬼脸。
──结果出手有够凶狠!压根儿没有礼让nv生的美德,本以为他至少会拿捏一下力道,然而竟卯足了全力,那气势就是不坑我一顿午餐不罢休,让我追球追得非常狼狈,得全神贯注才能勉强跟上他的速度。
被狂拿八分後,身t逐渐找到球感,我终於逮中一个赖毅森将球挑得太高的失误,反手往对角杀球,球落地时我听见赖毅森「啊」了声,随即懊恼地用双手抓乱头发。
哼,坏东西。
哀怨地将球扔给我,赖毅森方才气焰高张的模样稍微收敛了些,不过,後续动作上的漏洞也渐渐开始变多了,约莫是受到我打破零蛋的冲击。一旦节奏无法连贯上,就很容易被趁虚而入。
第二分b我预料的还要快到手。
「真的没有什麽是你不拿手的欸……」他趴在网上嘀咕。
胡说八道,我不拿手的东西可多着。才输两分,他就像要世界末日了?我g了g手,示意他别霸占着球不放,我虽然两分,但他也十三分了,凭速度和力量优势,他想拿分更为轻易,只要稳住就会赢。
果然,接下来他又连拿三分,都是我追不上的高速杀球,b近边界。
我思考了下,然後反手发球,打在他身侧,赖毅森立即回拍,我使了些力将球击向对角,他一个跨步救回,同样打对角,力道却稍嫌不足,导致球被我捕捉到,轻轻点过球网便开始坠落,他有心抢救,不料角度过於刁钻,触及拍子飞起的球直接扑在网上,落回自己场内。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我对他b出一个三,赌约可是他提出来的,愿赌服输。
大局已定,赖毅森绝望地把自己挂在网上装成屍t,被我用球拍敲了一下後,又r0u着後脑杓抬起头x1鼻子,「我最近有点拮据,中午拜托你手下留情。」
提到请客,他哪回不拮据?我又不是他,才不会狮子大开口。
等他赖皮够了,我们才继续将单局打完。口渴的赖毅森跑去喝水,我则将束发的发圈拉下,重新绑好变得松散的马尾,然後动动手脚稍微放松;五分钟後,赖毅森仍没有归位,我忍不住朝置物柜的方向张望,发现他似乎正在用手机回讯息,也就不以为意。
又过了一会儿,他慢吞吞地走回来,面上yu言又止,望着我的眼神有些不对劲,按照过往经验,稍微动点脑子我就能猜到发生什麽事了。
「有人约你了对吗?」我低下头注视自己的鞋尖,尽量让语气显得平静无波,听不出一丝怒意。
反正不是头一回,我早该习惯了。
沉默半晌,当我以为赖毅森这回可能会有不同的选择时,便听他歉然道:「对不起喔,姒妍,我下次再请你吃东西吧。」
到底习惯了没?说实话我也不确定,若是已经习惯,理应不会感到郁闷,可是这个当下,我的x口却塞满了无法宣泄的负面情绪,好像快要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