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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节

 

“罪将周光逊,为李逆所惑,从叛作乱,以抗王师,愧悔难当。今率军中义士,杀贼反正,以顺朝廷,请使君原宥接纳!”既是献降,周光逊做得很到位,姿态放得很低,腰弯得更低,身后跟随的将校有样学样,至于周遭的蒲军士卒,则显得漠然。

“周将军免礼!”药元福显得很大度,没有倨傲态,向东岸拱了拱手,道:“天子有命,迷途知返,未为晚也,应蒲军反正举义将士,皆赦其罪!”

此言落,在场闻声的蒲军将士都松了口气,面上的疑虑消散不少。周光逊更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朝东面深揖,切切道:“谢陛下!陛下仁慈!”

药元福则扫向小校手里提着的首级:“这便是那张延嗣?”

“正是!”周光逊主动道。

药元福上前,顺手接过,扫了眼那狰狞可怖的头颅,面色如常,淡淡道:“无名之辈!”

“将其首级送与御营!”药元福吩咐着。

“是!”

整个受降过程,很顺利,没有出现任何意外。药元福与宋延渥迅速地进驻其军寨,并将投诚的两千余蒲军移驻旁边的河滩,全数收缴武器,并遣兵从侧翼监视。这是临阵之时,不可能为了表示信任与诚意,留下隐患。

一切处理完毕,河西寨叛旗斩落,大汉玄旗复立。遣人东渡将受降情况报与大营,药元福则与宋延渥一道,登望楼东眺。

“没成想这叛军如此不中用,这般轻易便降了。”药元福重重地叹了口气,粗犷的面容间,怎么都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感觉。

宋延渥也明白点药元福的心态,在旁,不减其谦谦有礼的风度,含笑道:“河西叛军,屡受其挫,关寨失修,不似蒲城有坚城可依,大河相隔,份属孤寨残军。人且不众,心且不齐,将校龃龉,又有药公将军,勇势难挡,扈都监遣人稍作间之,其众来降,亦在情理之中。”

“当然,纵彼辈顽抗,药公将师以攻,拿下也是三两日的事情。”说着,宋延渥还小小地恭维了药元福一句:“但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减少将士损伤,上善之道。”

闻言,药元福洒然一笑:“驸马此言,说得某家心里格外舒坦。”

远望对岸的河东城,西寨一下,则彻底变成孤城一座,药元福笑容一敛,注视了一会儿,说道:“接下来,就看中军的了。这破城之功,恐怕轮不上我等了……”

宋延渥却爽朗地反问道:“自平叛以来,药公已煊赫武功,扬尽威名,总不至将平叛之功,尽握于手中吧?”

此言,倒令药元福发笑。偏头看着这个风度翩翩,英气逼人的驸马,好感顿生,他见过不少金玉其外的皇亲国戚了,唯有宋延渥,共事下来,感觉不错。

御营这边,得到西岸的汇报与送来的张延嗣首级,刘承祐即令通报全军,派人于城下树高杆,以头颅挂于其间,继续打击城中叛军的士气。

同时,擂鼓聚将,议攻城事。中心思想很明确,西寨既下,铁壁合围,该进攻了。即令各军,回营整军备,励士卒,准备进攻事宜。

东城以白文珂为指挥,辅以赵晖、刘词、杨业等将校;南城以李洪建为指挥,孙立、吴虔裕、马全义、李崇矩等统军听调。

不分主次,两面齐攻。但刘承祐在南督战,且南城以禁军为主。

在城下,官军将士休整训练也差不多了,再拖下去,恐怕得生怠战之心了。而土木寨墙后,三百余架抛石车,依阵势安设到位,上万颗经过打磨的石弹以及那些威力巨大的火油弹也分发完毕。

与战诸军,各领任务,各司其职,并且作战目标也都明确到各军。对于很都将士来说,这还是头一次,在战斗之前,作战任务、目标乃至时机都庙算至如此清晰的地步。说到底,还是在结硬寨,打呆仗,只是充分准备下,欲以霹雳之势,一举打垮叛军。

而刘承祐另传谕与众军,打进城池过中秋,犒赏三军!

河东城中,河西寨的异样早为守卒探知,报与李守贞。都不用其费劲调查,西寨飘扬的汉旗、城外高挂的头颅以及那些烦人的“宣传员”,很快便让李守贞得知发生了什么事。

“周光逊这个背主之徒,早知其包藏祸心,孤当日就不该手软,早早将之斩杀问罪!”节度府堂中,李守贞怒不可遏,有点歇斯底里地发泄着怒火:“张延嗣也是个废物,枉孤如此信重于他,这般轻易便殒命失寨!”

造反的这一个月时间以来,李守贞的日子,是一日不如一日。尤其是围城之后,愈见煎熬,眼见着,苍老了许多,脾性不知觉间也变得残戾起来。

堂间,只有李守贞父子,及僧总伦以及两名属官孙愿、刘芮。

“大王,西寨一失,河东彻底沦为孤城,情况十分不妙啊!”孙愿形容忧虑地说道。

“还需你说!”李守贞怒瞪向孙愿,目露凶光,吓得其失声。

“父亲……”李崇训面露仓皇,小心地唤了李守贞一句。

李守贞显然是压抑久,深呼吸了几口气,看向总伦法师,对这和尚的态度也没了以往信重:“大师,孤起兵不过一月,然出兵屡屡受挫,联络盟友,皆背约反诺,四面诸国,亦无响应,而今坐守孤城,势孤兵危,大业难继,为之奈何?”

和尚总伦还是一副淡定的模样,不过心跳得可厉害,注意着李守贞,此时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心下琢磨了下,不敢随意忽悠了,想了想,方才劝慰道:“自古欲成大事,必经磨砺,此番灾变,乃上天的考验。城虽孤,足坚利,当年唐末帝,困守凤翔,亦遭大军围攻,其势孤危,更甚大王今时,而待时机一起,遽然而夺天下,进大位。大王自拥天分,纵一人一骑得存,异日亦得鹊起,不需忧!”

进攻

总伦和尚一通忽悠,大抵是太用心,自个儿都信了,一脸的动情,面上仿佛尽是禅意,只是手上捻动佛珠的动作,不自觉地加快了许多。

李守贞此时的心理状态,显然已经不怎么正常的,对总伦的罪怪之意也是真的,不过听其这番宽慰之言,脸上褶状消散不少。

“如法师所言,天命在孤,降此磨炼,倒是孤心志不坚,稍有小挫,便生犹疑……”李守贞情绪控制住了,恢复了平静,嘀咕一句。

看那样子,似乎又相信了总伦的话,不过更像只是找总伦寻求安慰的。

“传令各军,给孤提高警惕,严防汉军突袭。诸军将校,严格约束士卒。告诉王继勋,上下将士但有异动者,可先斩后奏!”深吸了一口气,李守贞冷冷地吩咐着。

王继勋自举叛以来的这段时间,作战颇为卖力,虽然在对阵官军之时,同样败多胜少,但以其勇莽,再加那一番难得的小胜,愈受李守贞信任,被委为巡检,督察蒲城。

闻令,孙愿与刘芮两名属吏对视了一眼,都感觉到了,李守贞并没有恢复平日的“豪迈”。略作犹豫,孙愿不由拱手建议道:“大王,汉军大军围城,城中人心惶惶,军心动荡。是否发府库钱粮,以犒将士,提升士气?”

稍微考虑了下,李守贞一挥手:“你们执孤手令,照此办理,告诉军士们,跟着孤,必能破汉军!”

这话,在场数人,不知几人信,信几分。

总伦步出府堂之时,重重地吁了一口气,身体不禁哆嗦了一下,毫无平日里得到高僧的形象。冷风一激,后心冰凉,不知觉间,后背已然湿了。方才堂间的李守贞,显然把他吓到了。

回首望了望那依旧富丽堂皇的府堂,已失“佛气”的双目中闪过一丝异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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