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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3节

 

刘承祐说:“等到公九十大寿,我必亲自过府,讨杯喜酒!”

周宗:“老臣如有那一日,必清扫府上,沐浴净身,以待君驾!”

“哈哈!”刘承祐开怀一笑:“那我们翁婿可就约定好了!”

周宗附和一笑,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还能再活十年,但这种场合,也不便说些扫兴的话,另外便是,天子的态度如此温和,自然地兜着。

眼光一扫,注意到坐在周淑妃身边,那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刘承祐一脸柔和的笑意,说道:“这是小周吧,许久未见,又长大了啊!”

小娘子双眼灵动有神,在刘承祐面前也不漏怯,反而大胆地直视他,以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声音轻灵,说道:“陛下的胡子也长长了!”

“不得无礼!”周宗轻斥了句,向刘承祐道:“陛下,小女无状,还请恕罪!”

“童言无忌嘛!再者,小周说得并不错,我的胡子却是长了!我喜欢听真话!”刘承祐扬扬手,爽朗一笑,还顺便摸了摸自己下巴,确实茂密不少。

早年的时候,刘承祐仅留了些短胡茬,透着种性感,近年来,却是越留越长了,似乎暗含心态的变化。

佝下身子,刘承祐朝着小周招了招手,小娘子近前,仍旧大胆地望着他。刘承祐问她:“你刚刚唤我什么?”

“陛下!”小姑娘微偏着脑袋,答道。

刘承祐脸上浮现出少许的醉意,微闭目,轻摇头:“不对!”

见状,小姑娘精致的脸蛋间流露出一丝不解,又试探着道:“官家?”

刘承祐还是摇摇头。

小嘴微撅,还是大周在其耳边低语一句,小周娘子再度崭露出春花般烂漫的笑容,甜甜地唤了声:“姐夫!”

刘承祐呵呵一笑,心情甚佳,摸了摸她脑袋,又同周宗言语句,换桌去交流了。他这个皇帝,不只是天下国家的主人,还是一家宗长,对亲戚们,总该有所表示。

等稍晚些的时候,刘承祐是醉醺醺地被扶上御辇回宫,他是许久,没有如此大醉过了,平日克制得很,此次借着中秋的氛围,释放心中对平蜀进展的喜悦。下榻处,自然是皇后大符的坤明殿。

……

同样是中秋,成都的士民,这节日过得则是没滋没味的。随着北面败报频传,地崩山摧,风雨飘摇,整座锦官城,都笼罩在一层浓浓的阴霾之中,不知何时才能拨云见日。流言飞传,动荡不安,是这座留益州名城最真实的写照。

汉军兵锋难当,大蜀江河日下,自上而下,都处在惶惶不安之中。当然,最紧张的,一是底层的百姓,凡遇兵灾,受苦的总是他们;二自是蜀宫中的皇帝孟昶,灭亡的征兆,已快印上脑门了,他也算通读史策,自古亡国之君,都不好过,安危难料,纵使刘禅,都知其安乐善终,但能料定其心中就无一丝一毫的惶恐?

相较之下,蜀廷贵族、官僚们,倒稍安稳些,有的人是与大汉早有联络,心中有底。有的人则认为,大蜀这面旗帜倒了,改换大汉朝廷即可,汉如欲蜀治,必须得依靠他们这些“地头蛇”,自古以来,莫不如是。

另外,汉廷对荆湖的处置结果,也有消息传来,虽不免罢夺者,当总体是平稳纳入的。川蜀之广、之富,远迈荆湖,汉廷岂能不重视。

蜀宫之内,同样一场中秋御宴,不过迅速在凄然阑珊的气氛中结束,孟昶席半而退,心情沉重地回到后殿,并将秦王孟玄喆及几名重臣唤至。

“汉军兵至何处了?”孟昶意气消沉地看着权枢密使欧阳炯。

“回陛下,据报,汉军已自剑州南下,兵进绵州,伊枢密集兵于巴西,欲阻之!”欧阳炯小心地禀道。

没错,在取得利州大捷后,汉军休整了三日,随后便兵寇剑州,兵锋直指西川天险剑阁。就如汉臣所猜测的那般,利州大败后,孟昶没有另遣人北上统御兵马,而是直接以伊审征为主帅,主持剑州防御。

并且,迅速产生了结果,还是老一套,分师迂回至剑门以南,同时以主力正面进攻。这样的战法,并不新鲜了,伊审征虽然庸碌,但也有所防备,同样分兵拒之。

结果呢,两面都未能兼顾,剑阁破,剑州失陷,一战歼灭蜀军近三万,大多俘虏,当然这批蜀军的素质与利州的兵马还是有所差距的。

而伊审征,逃得甚快,带领残军,退入绵州。剑门既失,北面其他关隘、城池的零星蜀军,相继归降,最关键的,是进入成都的通道,彻底打开,再无险可守。若不是因为一场连续数日的秋雨,耽误进军,汉师已然兵临成都。

“三万余众,剑阁天险,他伊审征都守不住,而况于绵州?巴西可以据守?将士尚有战心?”孟昶此时,倒是把局面看得通透,语带郁愤:“利州兵马不过两万,尚能与汉军纠缠近二十日,他伊审征兵更众,关更险,竟不能挡七日!”

“伊审征果不能御强敌,保家国,悔不听家母之言啊!”孟昶哀叹道。

孟昶的觉悟

“父亲,为今之计,叹也无用。我朝已处在最危险的境地,如欲保卫家国宗庙,还需采取有效措施,以抗大军!”

开口的乃是孟昶长子,秦王孟玄喆,人继承了其父的基因,很是俊俏,岁不过二十,人聪明,有悟性,举止娴雅,素受孟昶喜爱,若后蜀的国祚能绵长些,必是太子之属。因家国危难的缘故,年轻的面庞间,也显得十分凝沉。

听其言,孟昶对爱子还是慈祥的,但是面带怅然,语气中尽显颓然:“北面强兵险关,都不能挡住汉军,以如今成都的情况,如之奈何?”

见孟昶的表现,孟玄喆神宇间也不禁闪过一抹黯然晦色,沉声道:“儿以为,当此之时,或聚兵北上援护,或收拢兵卒、粮秣,坚守成都,以待佗变。若毫无作为,成都军民必将自溃,汉军可卷甲入城了!”

“赵将军,成都还有多少兵马?”孟玄喆问立在御前的一名将领。

“回殿下,成都的禁军加上末将带回的平獠军队以及自各州调集的军队,尚有三万余众……”赵季文想了想,给了个大概的数字。

受迫于汉军的强劲兵锋,后蜀朝廷这边,同陵、荣二州叛乱的獠人达成“共识”,干脆将二州封给他们,由此将赵季文麾下的八千余卒,全部调回成都,加强守备。

而随着北面将帅,或死,或俘,或降,成都这边,赵季文倒一跃成为了数一数二的护国大将,顶梁干城。当然,赵季文愿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当这擎天保驾的将臣,就不为他人所知了。

目前,成都的军队中,也就赵季文的“平獠军”有些战力了,毕竟有与陵、荣两州獠人长达九个月的作战经验。

“有此三万军,若能再将北面诸州的兵马钱粮全数调回,再自成都及周遭征召青壮入军,汉军总计不过六万余,千里而来,连战之下,师老兵疲,我们未必不能坚守成都而退之!”孟玄喆道。

不过对于他的建议,孟昶显得有些无动于衷,也是,当初王昭远给他勾画了何等美好宏大的蓝图,又是何等完备的御汉大计,结果呢,兵败被俘,丧师失地。这区区竖子,嘴上无毛,其言岂能当真?

沉思几许,孟昶继续问欧阳炯:“东面的防御情况呢?”

闻问,欧阳炯的声音愈低了,说道:“自夔州失陷,云安大败后,再无新的战情传来。但可以料想,川东兵力薄弱,诸州将陆续失陷,汉军当在溯江之途……”

听其言,孟昶的表情间,更添加一层灰败之色,沉吟良久,有些艰难地抬起头,看向李昊与毋昭裔两名宰臣:“社稷已至危亡境地,二卿,为何不开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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