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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5节

 

大汉《刑统》的确立,针对的,是除了至尊、圣人、太后之外的所有人,一直以来,所有犯法之人,不论官、军、士、商、工、民,都是依《刑统》所录刑罚处置。

不过,在前段时间,有礼部官员向刘承祐上疏,拿礼制中刑不上大夫来说事,告诉刘承祐,说多年以来,有不少犯法之官吏,饱受黥、杖乃至斩首等刑之苦,士林多心怀忧戚。

说犯法者,固然不足怜悯,但以极刑,还是过重,将士大夫与徒隶并列,有辱斯文,伤及名誉。建议刘承祐,取消对官员采取那些侮辱性过强的刑罚……

那一封奏疏,引起了朝廷内外的广泛讨论,几乎构成一起政潮,因为皇帝对此态度暧昧,没有立刻做表态,又有许多官员竞相上奏,对此事表示看法。

情况也很清晰,大部分的朝臣,都赞同此论,毕竟是与自己干系攸关的事情,利益重大。如果能够取得皇帝的认可,那不只是他们这士大夫阶层地位的拔高问题,至少还为自己取得一道“豁免权”。

朝廷内,军队没有就此发表言论,他们有军法管束,也轮不到他们参与考虑此事。勋贵们则是泛嘀咕,不知道文臣们所提的“士大夫”包不包括他们,讲道理的话,他们作为大汉的贵族,待遇应该还会更高才是。

那是一场自下而上的政潮,不过,朝廷重臣,尤其是宰相们,基本没有就此表态。舆情汹涌,他们要是带头,可就有逼迫皇帝的嫌疑了。

而对此表示反对的,也有一部分人,但是,声音很小,并且迅速被孤立、批判。重臣之中,唯一对此明确表态的,乃是宰相范质,作为《刑统》的主要制定者,他坚决维护,甚至冒着失去官心拥护的风险。

而针对那场政潮舆情,刘承祐的反应似乎有些慢,稳坐钓鱼台,放任上下讨论,似乎在释放一个善意的、有利的信号。

当然,他心里真实的想法则是,自己这些年来是不是对文臣士大夫太好了,让这些人飘了,拿着古礼旧制来忽悠他,他刘皇帝是研究礼制的人吗?

同时也意识到,士大夫官僚阶级,在他的扶持下,确实在壮大,在抬头了。至少比起武夫当国的时代,他们真的可以挺起胸膛做人了……

那场争论,没有个结果,但是如今,也不需要再做什么无谓的讨论了,皇帝用这一场处决表明了他的态度。

刑不上大夫?扯淡!在刘皇帝这里不存在,该杀,还得杀!

“官家,一应犯官已然在南市口被处决了,东京百姓争相云集,观者逾万!”万岁殿内,张德钧向刘承祐汇报着情况。

“嗯!”刘承祐淡淡地应了声:“百姓们反响如何?”

“民皆大喜,抚掌赞扬官家英明,朝廷用法严正,可谓大快人心!”张德钧说道。

闻之,刘承祐笑了笑,又问:“观刑的那些官员们呢?”

“据说,人皆悚然,庄重而不敢松懈,人头落地之时,有几名官员,惊吓过度,以致晕厥!”张德钧说道,言语中竟然带有少许的蔑视。

“是嘛!”刘承祐来了兴趣,问道:“竟有如此不堪之吏,名字可曾记下?”

“记下了!”

刘承祐没有追问下去,而是关心道:“你说,晕倒的人,是因为见不得那血腥场面,还是因为做贼心虚?”

面对皇帝玩味的目光,张德钧谨慎地应道:“小的不敢妄言!”

风起于青萍之末

幽州,昌平县,北倚军都山,南俯幽州城,与东面的怀柔、渔阳两县,同为防御辽国的要地。当然,这个要地也只是相对而言,在大部分燕山险要掌握在契丹人手中的情况下,所谓的防御,只能用被动来形容。

是故,对于燕王所统辖的幽燕军民而言,一直以来,都是缺少安全感的。在燕王府的治理下,幽燕之民,基本都有扶犁耕作、执刀杀敌的能力与觉悟。

稍稍值得庆幸的是,自汉辽议和之后,快七年了,幽燕的军民享受了差不多七年的和平日子。在两国三势力的交流往来中,虽少不了矛盾与冲突,但整体局势是偏良好的。

不过,对于这份和平与安稳,能够持续多久,大部分人心里都是没个底的。尤其是,自朝廷平定川蜀之后的消息北传之后,幽北的气氛明显变了,边境线上,辽人与汉人之间的冲突明显增多了。

虽然只是一些对大汉抱有敌意的下层辽人在搞事,但从中也能从中看到些契丹上层对大汉态度的变化,哪怕素来对大汉持“软弱”态度,走“和平”路线的辽主耶律璟,也未必愿意看到大汉真的统一南方。

尤其是,前不久,一支小股的契丹骑兵,悍然过境,劫掠了怀柔境内的一座小市镇,杀燕民23人。事发后,燕王赵匡赞大怒,一面上奏东京,报告北方异状,一面派观察使高防亲自前往密云,与辽国坐镇檀州的南枢密使萧思温进行交涉。

因为两国和约的缘故,又或者是还不敢贸然加剧冲突,引起两国大战,面对高防的上门问责,萧思温还是给出了个说法。将带队打草谷的那名辽国低级军官抓起来杀了,算是给了个交代。不过,自那以后,檀州密云一线的辽国边防,明显加大的御备,提高了警惕。

其后,遍及边境线上的榷场、市镇,也慢慢冷清下去,繁荣了数年的汉辽贸易,开始下滑,很多察觉到危险的商贾、百姓,都不敢再冒险货殖。这也导致,不到半年的时间,幽北榷场、集市关闭的一大半,仍旧持续的一些交易,也是有官方背书。

针对于辽国边防的异动,燕王府这边,也相应地提高了御备等级。赵匡赞除了加强防御之外,便是上奏朝廷,讨要支援,以防契丹。

在两国上层仍在“友好”交流的情况下,汉辽边关,冲突频繁,两国之间由和谐走向冲突,并再度形成敌对的局面,似乎已无法阻逆。

一小队骑士,在昌平郊外野地间游弋,一个个轻便劲装,但都携有武器,身形矫健,关键是,每个人脸上都印刻着一道疤痕,尤以领头的大汉最为狰狞。

这队人,自然是声名远扬的“刺面军”,燕军中最精锐的军队,以悍不畏死闻名,受燕军大将赵思绾的统率。

此番,是赵思绾带着亲兵出来打猎。终于发觉了一只呆笨的草兔,赵思绾张弓搭箭而射之,一发不重,草兔惊走,再操弓矢瞄准,贯穿兔身。

“将军神射!”一名亲兵跟上去,探身捡起兔尸,拿到赵思绾面前,笑道:“这畜生还挺重!”

“终究是老了,目力有所不济!”赵思绾似乎对不能一发中的感到不满意,脸上如沟壑般纵横的疤痕,透着股阴沉之意。

如今的赵思绾,已然四十多岁,不能算老,但确实不复身强力壮,想要再像当年那般提刀上阵厮杀不难,但想要保持当年的锐气悍勇,几不可能。

身边一名心腹军官听了,则恭维道:“将军过谦了,此兔静止,不能中,其惊走,将军一矢射杀。由此可见,将军射艺,不减当年啊!”

被这么一说,赵思绾那稍显阴沉的表情,终于有所释然,他赵思绾半生戎马,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狠角色,岂会真的服老。

看了看亲兵手中还滴着血的草兔,赵思绾语气稍显郁闷,道:“出来快一个时辰了,就狩得此兔,这野外的猎物们,都躲起来了吗?”

“我看呐,是野畜们畏惧将军虎威,不敢现身啊!”

“哈哈!”赵思绾笑了笑,似乎很是受用。

四下看了看,在东北方向的一道林岗上,瞧见了一道身影。距离稍远,但可以辨认出,是个附近村甸的农夫,背着柴木,手里拿着的应该是把砍刀。

赵思绾立刻带人逼上前去,靠近约五十步,而发觉这支官军的动向,农夫显然也惊到了,慌忙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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