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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2节

 

庆幸的是,皇帝对此有个清晰的认识。刘承祐发表了一番提纲契领的看法,而后由文武们就此拓展讨论,抒发意见。

等散议之后,朝臣们三三两两地散去,武将昂首阔步,文臣也是如释重负,唯有范质与薛居正这两位政事堂的实权大佬,神情稍显抑郁。

一干大臣中,陶谷的意态看起来最轻松,只是瞟着范质之时,老眼中透着种幸灾乐祸。说起来,陶谷投靠刘承祐的时间也是算早的,尤其在刘承祐早期,麾下文才缺乏之时,更是作为潜邸人员随侍。

陶谷这个人,聪明是绝对聪明的,文采也不错,但就是人聪明过头,有的时候,会让刘承祐不喜。早年的时候,因为刘承训被封为魏王、开封府尹,就有少许三心二意。后来又有收受贿赂的情况,出使江南算是本色出演,立了个功,但也留下了“独眠孤馆”的典故,至今为人所笑。平定淮南期间,为刘承祐分担了不少庶务,然后就开始徇私枉法……

可以说,陶谷这个人,和贤是搭不上边的,但又确有几分才干,再加上刘承祐念着早年的些许情分,并且用得顺手,才一直把他放在中央任高官。

而陶谷自己呢,在他权势盛时,是一度接近拜相的,刘承祐也不是没动过扶他的心思,但终因其作为而放弃了他。

也就是被放在宣慰司当副使的那些年,陶谷有所收敛,也不敢再妄言。那几年,头顶压着个赵上交,赵上交儿子还是十分得皇帝信任的近臣,是以陶谷颇为压抑。

直到赵上交因两名学生在湖南的贪渎案发被牵连,贬官外放,陶谷终于熬出头,并再度被刘承祐想起,任为礼部尚书。

重新崛起的这两年,陶谷也是自律不少,或者说小心不少,对于相位,还是存有点念想的。此番,刘承祐让他负责公祭的事情,对他而言,又是个展现才干的机会。

脑海中,已经在策划祭典的具体章程。典制方面,他已是驾轻就熟,不会有什么问题,值得他多去思考的是,天子的用意何在,目的何在,这才是最重要的。在对皇帝的“读心术”上,满朝之中,还少有比陶谷更有心得的。

当然,令他欣喜的,还得属逐渐笼罩在政事堂上空的那抹阴云。陶谷的政治嗅觉,是异常敏锐的,皇帝对宰相范质那种若即若离的态度,他是完全感受到了。

再综合此前的一些消息,以及范质历来的行事作风,陶谷预感到了,越发强势的皇帝,对范质的容忍也快到头,这大汉的朝局,很可能再度发生一场大变。

方才在崇政殿中,一边参与政论,听候圣训,但陶谷的心思,可全然放在这方面了。于陶谷而言,他看到了机会。就像当初,赵上交的倒台,既有赵普的警觉、调查,背后也有陶谷在发力,只是,他本想着赶跑了赵上交,宣慰使的官职就是他的,没曾想皇帝直升他到礼部尚书。

这些年,在官职名不副实的问题上,刘承祐是花了不少精力进行重塑的,到目前为止,除了财政大权独立在三司之外,其他诸部的权力,都已经收拢,这是刘承祐官职改革的成果之一。

于陶谷而言,目前的形势也一样,要是让范质那些人一直占着位置,哪有他们上位的机会?陶谷已经看得很清楚了,范质此人,刚烈固执,有些认死理,经常为了所谓的道义同别人抗争,连皇帝也不给面子,时与皇帝的想法相左,惹其生气。

就是这样的情况下,也在相位上当了十年,天子能忍他这么多年,陶谷都觉得惊奇。考虑到当初的李涛是怎么罢相的,再联想到前段时间的流言,加上方才殿间皇帝的态度,陶谷认为,也该轮到陶谷了。

当然,就算范质罢相,也未必轮得上他陶谷。但是,陶谷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如今的大汉朝堂,论资历、能力,能比他陶谷更有资格的,怕是找不出其他人了。

首相混不上,次相皇帝总能想到他吧。事实上,一直以来,像魏仁溥、范质、薛居正这些人,陶谷都是视为后辈的,现实却是混得没人家好,名望也拼不过,哪里能没有嫉妒心理。

而在这些年中,陶谷也受了不少范质的气,因此察觉到范质相位不稳,他自然是幸灾乐祸了。

但是,乐他人之灾,终究于自己无甚益处,更值得陶谷思考的,是如何讨得皇帝的欢心。对此,经过多年的观察、总结,陶谷也是有些心得的。

那便是,相比于那些总喜欢教皇帝该怎么做,觉得应该怎么样的大臣,刘承祐更喜欢的,是那些遵从他的意志、忠实高效执行他命令的人。喜欢把自己的意愿与意志,体现在治国方面的人,是长久不了的。

换句话说,就是,虽然皇帝一直在提拔人才,用人唯贤,但是,他更需要一批得力的执行者,而不是一群思考者。在这个帝制国度,或许一个大脑,就足够了。

早年有杨邠、王章,就是把自己意志强加在皇帝与国家的典型,所以一场“谋逆案”,至今还在泾州,王章算是急流引退,但也是郁郁病故。

后来的冯道,这是个油得不行的老狐狸,他的相位待得最稳,日子也最滋润,若不是后来实在不堪年迈再加身体不爽,再干几年也不成问题。

再从李涛,到如今的范质,根本问题还是那一点,个人思想太强烈,不愿意完全被皇权所压制,在治国的表现上,时有所反弹。

宰相中不乏聪明人,比如魏仁溥,虽然皇帝常以师礼相待,但他却从未以帝师自居,而在为政治国方面,大言炎炎,去教刘承祐该怎么做。只是尽力地,给其查漏补缺、释疑解惑,同时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做到了这些,因而魏仁溥在朝中的地位是越发稳固的。

陶谷够聪明,想得通这些,他就更觉得,自己是有资格有能力,待在相位上。快十三年了,基本可以说是最早投靠刘承祐的文臣,从龙老臣,混了这么多年,政事堂的主室竟然没有他一席公案,陶谷这心里的负担也着实严重,几成心病。

在他看来,六十岁以前,能够拜相,则此生无憾。

陶谷凭着一双精明的眼睛以及敏锐的嗅觉,所以能察觉政情的变化,作为当事人的范质,在这方面的感触,同样很深。皇帝那带着笑意的目光,温和的语气,都让他心情沉重死。

薛居正是同范质走在一块儿的,两个人私交上或许不错,但更多的还是在大是大非上的亲近。

此时见他满脸的沉重,不由唤了声:“范兄,陛下他……”

回过神,范质不由叹息了声,却没再流露出更多的情绪,平静地说道:“还是把陛下吩咐的事情,先办好吧!”

燕王在京,军制改革

“与十年前相比,东京面貌,果是焕然一新啊!”自皇城出,轻策健马,行走在东京的街道间,见着满目的繁华之景,赵匡赞不由感叹道。

“大王,东京城确实庞大繁华,但自归开封,你也不用每日都如此感概一番吧……”身边跟着几名卫士,领头的名叫赵仙,是追随其多年的家臣,此时再闻其言,不由说道。

赵匡赞并不在意其无礼,反而笑道:“当年我流转中原、关中,也在开封待过一段时间,彼时的城池,拥塞压抑,气象暗沉,哪似如今,百万士民,千帆汇聚,万商云集。你看到的,是其繁荣鼎盛,我见到的,却是帝国兴旺,国运永昌啊!”

在刘承祐班师还朝之际,燕王赵匡赞也动身返京,这一点,是两者早早地便达成共识的。而赵匡赞也是举家南下,极尽家私,幽燕的一些土地、产业尽数转让了,一副与幽燕彻底话别的意思,这就很识趣了。

“大王,这朝廷把你召回,也不说如何安排,堂堂的燕王,总不至于就这般养老了吧!再者,此番汉辽大战,我们也立了不少功,朝廷怎么还没个表示!”赵仙又嘀咕道。

听他这么说,赵匡赞的轻笑道:“怎么,你想着自己的功劳,要谋个官职?”

赵仙赶忙摇头,应道:“小的跟随大王多年,早已习惯,一辈子侍奉效忠大王,足够了!”

这话听得,就是舒心,不过,赵匡赞的表情严肃了些:“开封毕竟不是幽州,今后类似的话,不管人前人后,都不许再说了,要管好自己的嘴。”

教训了一句,赵匡赞又露出点笑容,说:“再者,朝廷虽然还没对我有具体安排,但容我参与朝会殿议,与那些公卿重臣共商国事,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至于酬功问题,天子与朝廷,何曾亏待过有功之臣?”

见赵匡赞看得开,赵仙也不好再贸贸然发表其他意见,而是请示道:“大王,我们现在是否直接回府?”

同许多在京外位高权重的人一般,赵匡赞在东京也是有别邸的,并且在当初开封扩建的过程中,刘承祐特意给其换了一座占地极广的新邸,可谓虚席以待良久。

“不用急着回去,陪我再到市坊间逛逛!”赵匡赞笑道;“东京百业兴旺,商贾氛围浓厚,倘若我今后真的赋闲,维持阖府开销,也需有些进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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