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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3节

 

闻言,刘皇帝眉毛一挑,瞥了刘旸一下,看向张齐贤,幽幽道:“朕对衡水县,可不是一无所闻,初秋北巡之时,寿国公可在朕面前提起,他说,途经衡水之时,在民间,可连一口衡酿都以讨得啊!”

听刘皇帝这么说,张齐贤心中一惊,有些踟蹰:“陛下,臣……”

“听闻你自北伐之后,就禁止衡水民间酿造?为此,还查抄了一些酒坊,抓了不少人?”刘皇帝问道。

刘皇帝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张齐贤呢,心理素质确实过硬,短暂的慌神过后便冷静下来,恭声说道:“衡酿名扬河北,县境内多酒坊,寻常年候,耗粮甚大。然今岁,朝廷降诏北伐,值非常之时,当行非常政策。

朝廷大举北伐,钱粮耗损,靡费巨大,军前供馈,更居首要,因此,哪怕仅臣一县之地,也当省减无谓之耗,急当急之用。

故而强令禁酒,以保证全县口粮,并供馈大军!”

听其所述,刘皇帝笑了笑,点头道:“想法不错,也敢于执行,勇于任事!”

这话一出,张齐贤轻吁了口气,连一旁的刘旸都放松了些,听方才刘皇帝之言,直认为是李少游向刘皇帝告状了。

“不过!”刘皇帝讲话,有时也喜欢喘个气,搞个转折:“朝廷施行茶酒专营,全国酒务,自有财政司政策方针,你下令禁酒之前,可有上请道府,奏禀中枢,得到财政司首肯?如若没有,这可是擅权违制了!”

“陛下!”

此言落,刘旸脸色微变,当即开口。不过,被刘皇帝伸手止住了,只是淡淡地盯着张齐贤的反应。

而张齐贤,果然神情大变,脸色都白了几分,跪倒在地:“是臣思虑不周,处事不当,逾越之过,还请陛下赐罪!”

“免了吧!”刘皇帝摆了摆手:“你虽然只主管着一县之地,却有生杀予夺之权,调理阴阳,为政处事,还当多些谨慎持重,想要为朝廷尽忠效力是好事,但朝廷的制度条例,也不是摆设,也不容忽视!”

“陛下教诲,臣铭记于心!”张齐贤赶忙表态道。

如今的大汉帝国,在各项制度上,已是趋于完善,但这个完善,也只是相对而言的。对偌大一个帝国的治理,实际上难以做到太细致,这终究是个人治的封建帝国。

虽然中央集权,朝廷权威强盛,但地方上的官僚,权力仍旧是很大的,朝廷总领契纲,地方遵循大政,至于其他任何方面,地方上实际有充分的解释与行政权力。

拿茶酒事务来说,实行国家专营,并明确由财政司下属的茶酒使总管全国,但又哪里真正能细致入微,直接触及地方道州。

在茶酒使下,几乎每个道州,都有自己的发言权,都有自己的利益,盐、茶、酒这三项,代表着财源,代表着利益。

一般而言,朝廷中枢,在保证每年进项的条件下,对于地方,并没有太过严厉的监管,也难以做到。因此,地方上的官员,灵活调整政策,并不稀奇。

虽然实际情况是这样,但如果要上纲上线的,也有得拿捏,只是一般情况下,不会这么做罢了。刘皇帝当然也明白这一点,因此,对张齐贤这般说,有吓他一吓的嫌疑,也是一种提醒。

勇于任事,敢作敢为,值得鼓励,但若是为了政绩,擅权放纵,未必是好事,在州县之任,或许看不出什么,等攀登到更高的职位,达到更高的地位,想要继续前进,就需要收敛锋芒了。

不过,对于这张齐贤,刘皇帝也确实带着一种欣赏的态度,从很早时候起,他就在培养提拔有宰相之资的人才,以便于相权的更替迭代,如今,这张齐贤算是真的入他眼中了。

“不过,寿国公对你,评价可不错,觉得你在衡水的做法,值得肯定,是个能担事的强吏!”刘皇帝再度露出了笑容,说道:“他说在供馈北伐事宜上,你做得很是不错,朕北巡这数月来,自河北至燕山,见了太多地方官员,滥用民力,以致百姓负担过重,滋生不安,你这小小的衡水县,却始终保证安定,这很是难得!”

“臣只是竭力尽职,为朝廷分忧,为百姓解劳罢了!”张齐贤彻底放下心来,谦虚道。

“为北伐事,你这衡水县,调用了多少军粮,征役了多少民丁啊?”刘皇帝问。

“回陛下,前后共筹措麦7639石,面2038石,调用丁壮3782人!”张齐贤如数家珍一般,快速答道,几乎不假思索。

与北伐整体所用,这点耗损,简直微不足道,转运到前线,恐怕难以支撑北伐大军一日之耗,但对于衡水而言,已是全力而为了。

“对你这一县而言,可不少了!”刘皇帝微微颔首,说道:“不过,于前线大军而言,粮食耗费固然是根本,军中酒水,同样不少,衡水这边既是产酒地,本可上奏转运使,全力供馈酒酿!”

闻之,张齐贤明显一愣,而后拜道:“陛下一言,如醍醐灌顶,令臣警醒,还是臣所思所想,太过刻板了!”

为太子刘皇帝也是操碎了心

“看起来,你很欣赏此人?”张齐贤退下后,刘皇帝留下刘旸叙话,问道。

面对刘皇帝略带好奇的目光,刘旸轻点头,承认道:“是!您不觉得,此人是个难得的人才吗?”

“大汉缺乏人才吗?”刘皇帝说。

闻问,刘旸稍微有些诧异,心中则暗思,大汉人才是不少,但值得培养的,能供他用得顺手的,可就不多了。

想了想,刘旸道:“毕竟人才难得!”

“既然你如此看重他,又颇有政绩,可以适当提拔,区区一县,有些屈才了!”看着刘旸,刘皇帝淡淡道。

听刘皇帝这么说,刘旸迟疑了下,应道:“儿以为,还是该让他再多历练一番,一县虽小,却是基础,贸然提拔,只恐拔苗助长……”

刘旸性子有些缓,常常后知后觉,但他同样是聪明的,哪怕刘皇帝并没有明说,他也能感受到,对于自己带张齐贤来面圣,刘皇帝是有些意见的。仔细想想,也确实有些不妥。

闻之,刘皇帝笑了笑,道:“这么多年了,我见过的青年俊才,后起之秀,不胜枚举,虽有中意者,却少有表露,只是坐观其效,你是太子,也要坐得住!似张齐贤者,名声已经够大,他需要的是沉淀,踏实为政,长期受人瞩目,未必是件好事!”

“是!儿受教了!”刘旸似有所得,起身拜道。看了看刘皇帝与他身边的高贵妃,也适时地告退。

刘皇帝接见刘旸与张齐贤的过程中,高贵妃只是静静地坐着,默默而不开言,直到刘旸退出,方才对刘皇帝道:“官家对太子,真是耳提面命,谆谆教诲啊!”

刘皇帝扭头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他已然长成,也越发有自己的主见了,不似从前,我的话,也不知能听进去多少了!”

这些年,随着刘旸的地位越发稳固,后宫之中,高贵妃也日渐沉寂下去了,不似过去那般积极。毕竟,不提其他,一个当了十多年的太子,正常而言,地位是很难动摇的,再加上其本身的素质,母族的支持,更重要的,圣眷隆重。

当然,也不是没有任何隐忧,那就是子嗣问题,已经成婚的几个皇子,除了刘昉之外,也就刘旸了,膝下至今无所出。

为此,刘皇帝也关注过,觉得这是个问题。当然,就目前而言,还是个小问题,刘旸毕竟还年轻,也只有慕容氏一个女人。甚至于,即便当真无法生育,还可从皇孙中挑人过继,只是那样,仍旧容易出波折,别看如今皇室内部还算安静,一旦真涉及到帝位承继,夺嫡之争,哪怕是刘皇帝也会头疼。

有一说一,刘皇帝固然强势,皇帝与太子之间也往往容易出现权力龃龉,但是就他个人而言,是绝对不希望在帝位传承上出现任何问题的,他虽然长年浸淫于权力,但在攸关国本的问题上,还是很清醒的,态度也很坚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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