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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5节

 

刘皇帝摆了摆手,道:“人都有这么一天的,这么多年,朕也习惯了。只是,故人陆续凋零辞世,总是难免让人感伤!”

“陛下,英公身后之事,朝廷该如何致哀,还请示意!”李昉请示道。

刘皇帝轻舒一口气,有些意兴阑珊地指示道:“拟诏,追封柴荣河阳王,增太师衔,京中官员职吏,七品以上,悉往吊唁!由内帑拨款五万贯,礼部差人,为之料理后事,柴荣国家元勋,死者已矣,当尽哀荣!

明远,你文才好,就由你亲自写一篇神道碑文,定要让世人知道英公的文韬武略、忠诚勤恳!”

“遵命!”李昉当即应命,揖身之间,已然在构思措辞了。

刘皇帝想了想,又道:“另,吩咐下去,朕要亲自登门吊唁,送一送老朋友!”

“是!”

李昉退下,刘皇帝安静地待了一会儿,终是重重地叹了口气,从他略带感伤的面庞可以看出,柴荣的死,对他多少还是有些触动。

从龙之臣中,也是分亲近先后的,那些最早从晋阳开始就追随他的老臣故旧们,在刘皇帝心中的地位,自然也不一般。

晋阳老臣中,老的老,死的死,退的退,如今还在朝中发光发热的,也仅剩杨业与韩通了,向训也开始退居幕后了。张彦威死得凄凉,慕容延钊病逝,如今轮到柴荣了。

而作为那一批人中的核心主干,眼瞧着枝叶日渐凋零,刘皇帝怎么没有一些戚戚然。前些年还好,但随着年纪的增长,也不免神伤,刘皇帝近来长叹人之将老,也不只是惺惺作态,还是有些深切的感受的。

柴荣呢,最近这几年,即便疾病缠身,但还算安度而过的,享受着一个宁静的晚年人生。而在这一年内,刘皇帝只见过柴荣两次,一次是北伐还都后亲自登门拜访,一次则二女刘蒹出嫁柴宗训之时。

这许久未有联系,惊闻噩耗,刘皇帝这心头,也是诸般滋味难言。

……

北风呼啸而过,席卷全城,为洛阳的冬日再添几分萧索与肃杀。英国公府内,已成一片白色的世界,素布白幡林立,里里外外的人,都沉浸在哀伤的氛围之中。

英国公柴荣的死,于西京而言,绝对是一件大事,轰动朝野。事实上,哪怕没有刘皇帝那番极尽哀荣的诏示,主动前来吊唁的人也绝不会少。

在当下的大汉,柴荣身上笼罩着太多的光芒,从龙老臣,功勋将帅,大汉国公,乾祐二十四臣,地位显赫,声望隆重,外臣之中,实在少有人能比柴荣地位更为尊崇。

过去,卫公慕容延钊、英公柴荣,并为大汉军中旗帜,后来又与赵匡胤,并称“柴赵”。不论与谁适配,都有其名,并且,这还是虚名,切切实实地代表着的权势与地位。

如今,英雄凋零,忠魂远去,感召之下,登临公府的人是络绎不绝,皇子外戚、贵族公卿,将士官僚,不论来人抱着什么样的心理与目的,都以一副感伤郑重的面孔,前来吊唁。

自府门,至灵堂,并不算长的通道间,尽是来往的大汉上流人士,人虽多,但秩序井然,所有人都表现着对逝者的尊重,不敢冒犯着严肃庄重的场面。

哪怕是那些位高权重、威风八面的核心人物,也收起了自己的盛气,摆出一副谦和的姿态,吊唁完毕,便郑重离开。而那些好于钻营交际的人,也不敢多嘴多舌,过于表现存在感。

有几名将校,甚至在灵堂前含着泪,重重地磕了几个头,额头破了都不在乎,也不发出其他任何声音,只是用他们的方式表现着他们对于柴荣的敬重与哀惋。这几人,都是柴荣的旧部,多受其恩遇与提拔,平时看起来不甚明显,当恩主死去,这份情谊的深重方才显现出来。

自中及晚,往来英国公府的各色人等,数以千计,或许,柴荣自己都想象不到,他死之后,后事能有这般大的阵仗,引起如此轰动。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柴荣英雄一世,生得其荣,死尽其名,也不枉在这世上走上一遭了。

灵堂上,熏烟袅袅,白绸飘飘,不时响起一阵抽泣之声,悲伤的气氛几乎凝为实质。刘皇帝与郭宁妃联袂到来,还是不可避免地打扰到这堂间的氛围。

刘皇帝一身黑袍,郭宁妃满身素裙,二人腰上都缠着一条白绸,止住那些要见礼的臣僚,表示死者为大。

柴荣年长的几个儿子,都在大汉各地任职,即便收到丧讯,也都还在返京的路上。因此,在府内主持丧事,迎来送往的,乃是柴宗训以及刘蒹夫妻俩。

看着这新婚没两月的小夫妻,刘皇帝叹息一声,道:“英公是朕的忠臣密友,他此一去,朕自当来送行,你们节哀!”

“谢陛下!”柴宗训红着眼眶,一揖到底。

手一摊,喦脱立刻接过三炷香,恭敬地呈上,同郭宁妃一道,向柴荣的灵位拜了拜。不得不说,刘皇帝在少林寺拜佛祖时,都是漫不经心,甚至充满蔑视。

站在堂中,静静地注视着柴荣的灵位,刘皇帝目光中难得真情流露,不过稍纵即逝,很快便转身离开,也没多作言语,留给其他人上香吊唁的空间。

老郭威

“陛下!”过府致哀之后,刘皇帝本来是不欲久留,想要回宫的,然而一声苍老的呼唤,让他止步了。

“岳丈年迈,何需亲来?”叫住刘皇帝的,正是邢国公、国丈,郭威。

郭威如今的年纪,已是奔着七十去了,须发之间夹杂的白色更多了,但就刘皇帝所知,身子骨素来硬朗,能骑马,能食肉,老而弥坚,儿孙满堂,归养近二十年,日子很是滋润,很是逍遥。

不过此时,郭威却是被皇十二子刘晗搀扶着的,老脸也显得有几分枯瘦,有些弱不禁风的样子。听刘皇帝这么说,郭威双目之中尽是动容,哀叹道:“毕竟父子之情,人既辞世,我岂能不来,陛下临幸,臣代柴家,感谢陛下关怀!”

“见外的话就不要说了!”刘皇帝看着郭威,认真地道:“英公既是大汉的功勋柱石,也是朕的好友亲家,就这层关系,不论如何,朕都要亲来!”

柴荣当年复姓,以示郭柴分离,政治意义浓厚,但事实上,两姓之间,仍旧是藕断丝连的,甚至在三代之内,也有联姻的行为,两家的关系,还是很紧密。

尤其对于那些郭柴子弟而言,分两家,那可就多出一大份可继承的爵位、财产以及政治资源,这可是双倍的快乐。

早年,因为郭威对于柴荣的信任与亲近,他其他几名儿子,可是有所不忿的,后来柴荣复其姓,他们之间的关系,反倒缓和了。

说到底,还是利益使然。而郭柴分家,对他们而言,是利是弊,也是难以一言道尽了,只是看从什么角度观之罢了。

对于这些情况,刘皇帝是心知肚明的,没有表达什么不满或不好的意见。毕竟,人家迫于自己的压力,连家都拆了,诚意如此,刘皇帝又还能如何苛求,总不能强行让两家反目吧。

到如今,十多年过去了,回头再看过去的经历与行为,那些猜忌啊,警惕啊,如今看来,却显得有些莫名,甚至有些幼稚可笑。当然,在当下政治环境下,以如今的心态与目光去看当年的事,也是不合理的。

二十年前,对于郭威,刘皇帝始终存在着一种几乎刻骨民心的猜忌,哪怕面上再是宽和尊重,心中时刻戒备着的。那个时期的刘皇帝,也确实缺乏安全感。

哪怕当初,在刘皇帝的作为下,郭威也没有获得过高的威望与权力,但是,时势发展,曾经有那么两三年,郭威在大汉朝廷中,是当之无愧的人臣第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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