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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4节

 

那封诏书是怎么回事,喦脱自然明白,他可是清清楚楚地看到,刘皇帝并未书写任何字,而是直接交给他。

同时,对刘皇帝的敬畏感,也更加深重,就是这样的权臣,解决起来也是毫不费力。或者说,任何的阻力,在刘皇帝面前,都是微不足道的。

听其拜托,喦脱犹豫了下,还是点了点头:“我代为上禀的!”

当然,喦脱不是同情卢多逊什么的,只是,不敢相瞒罢了。陪同喦脱前来的,还有两名卫士。

对卢多逊的态度与反应,喦脱也还算满意,见他已然接受了现实,朝后招了招手:“送卢相公!”

这一句“尊称”,大抵是给他最后的体面了。

其中一名卫士,沉默着把遮盖着的一壶酒端了上来,喦脱轻笑道:“此为陛下赏赐的御酒!”

闻言,卢多逊苦涩一笑,再拜:“罪臣谢恩!”

时值中秋,崇元殿内,那富丽堂皇的殿宇间,正是宾客云集,权贵齐聚,东京城内,也是热闹非凡,盈月高悬,播洒清辉,墨色的夜空间,灿烂的烟花此起彼伏,释放出绚丽的光彩。

狱外的动静,哪怕身处囹圄,也能真切地感受道,在这佳节盛景的陪伴下离开,或许也不错……

一壶酒显然是巨毒,入口即毙命,喦脱已然走出监房,看着卢多逊倒下的身体以及那坠落的酒壶,注视良久,方才对身边两名卫士吩咐道:“你们善后,我回宫复命!”

“是!”

事实上,没有把卢多逊也拉到南市明正典刑,就已经是刘皇帝法外施恩,给这位漫漫青史有一笔的开宝宰臣留了些颜面了。

崇元殿内,礼乐糜糜,歌舞升平,刘皇帝正与他的臣僚们共度中秋,喝了些酒,喦脱复命之时,饮酒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默默饮下一杯,简单地应了声:“知道了!”

示意宫娥又倒上一杯酒,默默地倒在御案边。在这宫廷御宴上,从头到尾观察着刘皇帝的人不在少数,其中就包括赵普,注意到刘皇帝那不寻常的动作,心中顿时有所猜测,一抹复杂的情绪不由在心中酝酿,也痛饮一杯,美酒醇香,此时却稍显苦闷。

已经可以预期的,在这喜庆的背后,一场杀戮即将降临,那皓月之光,或许已有血色在酝酿。

于赵普而言,也将面临一个艰难的问题,卢多逊如此结局,他当何去何从?

勋贵与官僚

大概是觉得中秋的庆祝氛围不够浓厚,在东京街头各处扔挂着花灯彩带之时,朝廷决定,再为之增添一抹喜色,只不过这一抹喜色是红色的,鲜红,血红。

就在开宝二十年八月十六,既望之日,刘皇帝诏令下,把这段时间收容到京城,并且已经判了死刑的官吏们,一并拉到南市口,明正典刑。

其急切,其霸道,其冷酷,令人毛骨悚然。刘皇帝没有食言,太子刘旸也没有拒绝的余地,由他亲自监刑。

而这一批被处刑的官吏,只是第一批,是在刘皇帝粗暴干涉之下,由三法司既迟疑又不得不快刀斩乱麻,迅速拟定的名单,共计一138人。

显然,这与刘皇帝的制定的指标,还有一定的差距,不过,通情达理的刘皇帝,也考虑到辛仲甫他们的为难,多少给了些时间,让他们分三批定刑。但同样的,改为三批,这诛杀的人就更多了。

至于其中有没有冤屈,有没有罪不至死的,那是肯定的,但刘皇帝显然不像太子那样仁厚,他就要以杀慑人,以血警世。天下冤魂多得是,不差这少许,官僚同样也没有什么特殊的。

事实上,这已经不是简单地对“卢党”的清算了,这一百多人中,真正被打为“卢党”的,不到三分之一,其中大部分还是来自于河西的官吏。

更多的,还是在十年的和平政治中,滋生的腐败分子,贪官污吏,因为卢案,把他们牵连出来了。说到底,卢案也仅仅是一个引子,这仍是大汉的一次吏治清理运动,是刘皇帝这个集权帝王为缓和矛盾、巩固统治的一种手段,是对这十年大汉政治的一次阶段性总结。

这种集中处刑的做法,在大汉并不是第一次,比如当年的滑州案与扬州案,并且,规模是越来越大。

不过,有所区别的是,滑州案,主要针对的是那些为非作歹的勋贵,而不论扬州案以及此次的卢案,都是针对已经在政治上崛起的官僚。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内,刘皇帝对开国元从、功臣勋贵厚待的同时,都是采取一种隐约的限制态度。不论是历次处置的勋贵,还是标志性的滑州案,以及后续由赵普牵头出台的一些限制政策,都是在这个原则下展开的。

不限制不行,历来开国王朝,都免不了骄兵悍将之祸,战乱之时是功臣,和平时期控制不好就成了祸害。

赵匡胤通过赎买政策,搞了一个“杯酒释兵权”,解决了这个矛盾,但同样带来了另外一个问题,骄兵悍将是解决了,但国家与百姓的负担重了。

刘皇帝过去也是这么做的,哪怕不像赵匡胤做得那么“极致”,但同样也产生了类似的效果,后续的限制政令,也是调整的一种举措。这毫无疑问,是在勋贵阶层中引发了诸多不满,若不是过去的积极扩张,以及商业、海外贸易的快速发展,让勋贵们从中获利,缓解了一些矛盾,大汉内部的问题恐怕要更加深重。

同时,为了平衡勋贵阶层,对庶族官僚的扶持,则是刘皇帝大力推动的。而事实证明,这个阶层的发展是极其迅速的,随着赵普为首的一批大臣,陆续得到重要,占据朝廷要职,掌握大权,也确实取得了一定对勋贵的压制。赵普能为相那么多年,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但凡事都不可能只有好处,没有弊端,庶族官僚的崛起,也带来了诸多吏治问题,贪腐只是其中最为粗劣的表现,也是刘皇帝用来开刀释放矛盾的理由。

而从扬州案到卢案,刘皇帝的目的,也在于此。一方面压制勋贵,一方面又打击官僚,籍以巩固统治,维护皇权,但同样,随着时间的推移,君臣之间的矛盾也不可避免地在加深之中,权力、利益是一方面,刘皇帝过度的强势与膨胀的权欲,也让勋贵与官僚艰难忍耐。

与过去一样,百姓观者如堵,议论纷纷,叫好不断,而被强令观刑的公卿大臣、勋贵官僚们,则缄默不语。

很多人,甚至还没有从中秋夜宴的宿醉中彻底清醒过来,但那明晃晃的刑刀,那血淋淋的人头,也足以令其惊醒,汗毛倒竖。

每个人心头都笼罩着一层阴影,每个人都仿佛脖子上悬着一把利刃,危机感与恐惧感交杂,让人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松。

很多人甚至不免疑惑,这到底是怎么了,如此大兴酷狱,如此大规模屠杀官僚,皇帝到底要干什么?

同样的,很多人也忍不住“狡兔死,走狗烹”的方向去联想。不是没有清醒的人,但是屁股决定了立场,他们更多的感同身受,也是这种下场与结局,会不会降临到自己身上。

过去这种感触或许还不深,但这一回,几乎所有的勋贵大臣们,脑袋里都绷紧了这根弦。卢多逊的下场,就是明证。

不得不说,刘皇帝这番狠辣,甚至不按规矩的强硬做法,效果是显著的,满朝肃然,无人不惧。但同样,也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些负面效果,君臣之间的隔阂加重了,大臣们对刘皇帝已然是畏惧大于信任,这自然是相对的,毕竟,刘皇帝又何尝真正地信任过这些权贵?

不过,刘皇帝的权威实在太重了,这些权贵们哪怕心中有诸多的想法与不满,也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沉默,只能蛰伏,不敢冒头。

谁敢冒头,大抵就是个人头落地,家族衰败的结局,这一点是明显的。君强臣弱的时代,所有人也只能按照刘皇帝的规矩来,至于对抗,且不提有没有那个实力,就权贵本身的松散就是一个问题,各有各的矛盾,各有各的利益,也没有一个人能够凝聚起来。

倘若发生那样的情况,最终也会形成相互攻讦,借机整倒政敌的结局。这么多年,大汉只有一个中心,那就是刘皇帝,所有人事也都是围绕着他一个人展开的,没有人能够替代。

前两次的时候,被强令围观,还有人不忍见此惨烈场面,甚至有些官员,嘴中抱怨,影射“暴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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