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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3节

 

因此,对于赵普复相后进行的一系列措施,刘皇帝也依着此前的默契,持默认态度。甚至于,面对那些弹劾的章程,还嫌弃朝臣们浪费纸张。

当然,给赵普充分的信任以及这么大的自主权,是基于一个前提的,那就是得做出成绩,要有切实的行动,要让刘皇帝看到税改的有效进展。

而赵普在这方面,一向是不会让刘皇帝失望的,三个月的时间,在初步做好人事调整之后,紧接着便把难产已久的新制规定正式颁布出台。

事实上,赵普这也有点摘桃子的嫌疑,毕竟此前在大的方向上,李昉率群僚已经讨论得差不多了,只差一些细节,而赵普做的,也只是在李昉的基础上,进行完善细化,将有争议的确定,遗漏的补充。

与赵普一般,潘佑经过述职,接受赵普的亲自授意,到任京畿后,便立刻着手推动税改各项工作,而他的做法,也同样是从人事调整开始。

新官上任三把火,他的前两把火便烧到了京畿道治下的官僚及豪强身上,理由也很强大,继续延续朝廷“反贪除恶”大政,在此事上,潘佑做得是得心应手。要知道,在刘皇帝还没有掀起全国范围的吏治除恶运动前,潘佑就已经这么做了,并且坚持了十多年。

这一回,位高权重了,干起来依旧是风风火火,不留任何情面,其中,除了对京畿治下官僚们的整治外,还把马邑侯党进的侄子抓起来祭了旗,谁求情也没用,潘佑就是拿着皇的话以及大汉铁律说事,气得党进在府中大骂。

潘佑为政“酷烈”之风,再度让人侧目。第三把火,则放在了土地清丈上,对治下各级官吏在作风上提出了严格要求,在目标上制定了明确标准,尤其在朝廷颁布新制后,对其中要求的各地官府详细田亩多少,更是积极落实,要求治下各州府县在中秋以前,把治下有多少田亩悉数查清上报,甚至不惜口出威胁之语,不能按时完成任务者,罢官夺职。

在潘佑如此高压鞭策下,京畿道治下各州官府,哪敢怠慢,即便心中不满,也不得不按照他的政令,完成清丈田亩的限期任务。毕竟,潘某人如今正当权,上头又有人,强顶压力是不现实的。

于是乎,京畿治下,许、汝、怀、孟、陈、蔡等州的田亩籍册都按时地送抵颍昌,交由司衙审阅,唯独一个郑州,迟迟未到。

如今,已是十四,在各地士民百姓,都在准备欢度中秋之际,京畿道司的官僚们却不得不继续操持着公务,被叫到司衙,对田亩清丈工作进行总结,制定下一步的税改计划,顺便接受潘使君的训诫。

而潘佑,首先就拿郑州迟慢之事开炮了。郑州可不是一般的地方,京畿道下,除了两京之外,就属郑州称雄了,四通八达的交通枢纽优势,人口土地都占全道前列,又处于两京之间,还曾是旧道治,远不是如今的治所许州能够比拟的。

对于潘佑而言,郑州的迟误,就是不尊上命,怠慢公务的表现,洛阳、开封两京,碍于现实因素,职权有限,不能节制,捏着鼻子认了也就罢了,你郑州也敢自行其事,不把司衙的指令当回事,就太骄横了。

因此,毫无顾忌地,便当着众僚属的面开喷。不过,看着潘佑“气急败坏”的模样,一干京畿道司官员们,却持一种看戏的态度,甚至有人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只是在潘佑目光所及之时,有所收敛。

有人站出来和潘佑打擂台,这再好不过了,几个月间,京畿道官场都笼罩在潘佑的“淫威”之下,官僚们可谓度日如年,满腹怨艾,但都敢怒不敢言。

如今冒出个郑州,自然是深孚众望,虽然大多不知郑州那边的具体情况,但都有一个心声,希望事情能闹大,越大越好。

郑州地方特殊,知州的身份也同样不一般,那可是朝廷正考出的状元,又深受皇帝陛下与太子殿下的信任,你个貌丑如猪的潘佑算什么,走了狗屎运的小人酷吏罢了。

在郑州问题出现的第一时间,在同样就职久的知州李沆,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他已经被京畿道的官僚们给“统战”了。

衙堂间,一干僚属不说话,似乎都等着看潘佑的笑话。还是由潘佑新提拔的一名僚属,为解恩主的尴尬,小心翼翼地禀道:“回使君,李知州来报,言税改之事操切不得,田土清丈,费时费力,要想得出详准结果,需要充裕的时间。希望道司能够宽限时日……”

“宽限时日,那要宽限到何时,是明年,还是后年,还是十年八载啊?”潘佑冷笑两声,当即斥道:“自朝廷决定改制以来,进展始终不前,陛下曾讲过,就是因为有些官员,心怀不满,阳奉阴违,刻意迟滞,意图对抗大政方针。看来,我京畿道还是有此类人等,不遵上意,不从上命。

此前,若因为朝廷未曾颁布明制,不知如何处事,尚可理解,如今制度已定,大令已发,还不知醒悟,人浮于事,尸位素餐,我看有些人的官是该当到头了!”

听潘佑如此说,一干人等都有些噤若寒蝉,这潘使君还是一如既往啊,根本不把李沆放在眼里,看这意思,是要整治李沆啊……

虽然不少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但见潘佑态度如此激烈,还是不免心中打鼓,这李沆,能顶住潘佑的压力吗?

在众人疑思不断之时,一道悠悠然地声音打破了潘佑的气势压制:“使君此言,有失偏颇吧!”

说话的,是一名中年官员,衣着光鲜,气度不凡,其人乃是京畿道布政副使李守元,这是始安侯李继勋的次子。

目光投向李守元,潘佑收起了那副大怒姿态,淡淡地问道:“哦?不知李副使有何见解?”

“不敢!”李守元同样淡定地拱拱手,而后道:“下官只是觉得,李知州的提议,很合实际,也是认真做事的表现。京畿道田亩众多,情况复杂,要想厘清土地数目,本该按部就班,细致调查,急切为之,只会事与愿违,给上下造成诸多麻烦与不安。

使君高居衙堂,发号施令,威风八面,却不知下面官吏们做事的难处。如今正处秋收时节,内外忙碌,百姓忙于收获庄稼,官府忙于统筹计税,能抽出一定的人手与时间清丈田亩,已是不易,使君若一味地催促逼压下属,这事情岂能做好。

使君威风所及,群僚不敢抗拒,但诸州所报籍册,难道都做到位了吗?都妥当吗?下官敢断言,其中必有为完成使命,而囫囵求成者,这样的籍册,必然问题重重,要之何益?

何况,京畿道虽是第一批税改道州,但新政施行,也需要时间,既有之税赋也当按时收缴,倘若因新制耽误了今年旧税的收入,届时使君也不好向朝廷交代吧……”

针锋相对

“朝廷既定之大政,本官只当遵从,自是不敢违逆。”

说着李守元便抬眼瞥了潘佑一下,轻蔑一笑,道:“然而,潘使君言之凿凿,一口一个朝廷大政、新制措施,但税制新规之中,可没有让使君如此逼迫下情,恣意自专,朝廷新政也不是任你潘使君随意解读的!

潘使君近来所作所为,莽撞操切,急功近利,究竟是上命授意,还是假新制而为私政,这恐怕还有待商榷吧!”

李守元此言落,满堂皆惊,郑州李沆什么情况还不明了,但在这衙堂上,副使是正式向盘使君发难了。一干京畿官僚,低眉顺眼的同时,耳朵都高高竖起,目光中抑制不住期待,既紧张又兴奋地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堂间氛围这明显的变化,潘佑自然察觉到了,又不禁多瞧了李守元两眼,脸上浮现出一抹怒色,语气凛然道:“李副使的指摘,本使可不敢当,也当不起。本使施政,上遵天子,下从民情,税改之事,首在田土,田土不清,税务难征,新政势必难行。

本使所为,皆是依从朝廷制命,皆是为了改革大局,李副司使今日这通指责,无端生事,究竟是何居心,莫非有意阻我京畿税改大事?”

“怎么,这京畿道司大堂上,已没有我李某人说话的权力了?”闻言,李守元也冷笑两声,朝西北方向拱了拱手:“朝廷当初设立布政副使,除了协助主官治政安民,对主官同样也有约束制衡之责,以免恣意妄为,误国害民!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本官身为京畿副使,使君施政有失,自当秉公直言,为民陈情。宁肯被攻击一个‘别有居心’,也不愿缄口不语!”

看李守元这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潘佑不由嗤笑道:“好一个忠君之事!本使一心为公,推行新制,反倒成误国害民的奸臣了?嘴上秉公直言,实则尽是推诿之言,搪塞之辞,对税改新政暗怀阻挠之心。如此进言,于国何益?如此规劝,本使又何必听从?”

潘佑话音刚落,李守元便怼了回去:“潘使君如此横加指责,又是何居心?本官父子饱受国恩,心中常怀感激,对朝廷大政,只有积极推动,不负期望,岂有迟误?

只是如何推动新政,可不是你潘使君一人说了算的,税收新规,也不是由你潘使君任意解释的。

潘使君初到颍昌时,曾当众说,此来是为国尽忠,为民请命,是听从陛下号召,来做实事的。

京畿道上下官员,也都睁大双眼,看着使君表现。然而,以潘使君这数月以来的做法,不得不说,实在让人不敢苟同!

使君以强权相逼群僚,群僚必以强权压迫百姓,层层下压,必生乱象,民情尚且不稳,又谈改革?

潘使君履任方三月,本官可是在任已三年,自认对京畿道上下情况的了解是要多一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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