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情和旧情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小巷里,谁也没开口说话,寒风凛凛,但并不太让人难以忍受,刚初冬还没下雪,踩在坚实的砖路上,莫名有种安心又惬意的感觉。
乔宿辉走在前面,他穿得很单薄,校服外面只套了运动外套,一阵风卷起一片干燥的枯叶落在外套的帽子里。
吴溟默默走了一会,伸出手想要摘掉树叶,手举到半空,却担心碰到乔宿辉而有点无从下手。
乔宿辉回头,看见的就是吴溟皱着眉,嘴角抿着,手悬在半空有点局促又异常认真的样子。
乔宿辉说,“哎呦,扒我衣服干嘛。”被冷风一吹,声音里带上了淡淡的鼻音,再加上他大惊小怪的神色,很有那种半真半假的委屈和可怜。像是大型猫科动物打了个滚,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不是,”吴溟半天没憋出一个字,不自觉攥紧了拳头,“我,呃。”
他莫名为自己打破了这难得的平静感到有些懊恼。
对于和吴溟前些天的冲突,乔宿辉其实已经忘得七七八八,很多事对于他来说都是一阵突如其来的天气,猛烈却短暂。
所以当别人再次提起他说的话,乔宿辉大多想都不想发自内心地说,“啊?真的吗,我什么时候说过。”
这让心里一直揣着这件事的人感到抓狂又无奈,暗暗发誓再也不信乔宿辉的鬼话,但下次还是自投罗网。乔宿辉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带着小凿子,蛮横无理地撬开心脏外壳,不讲道理地住了进去。
乔宿辉握着一把枪,抵在对方胸口,笑着说,啪,枪口冒出了彩虹豆。
目前最大受害者是周游星。
吴溟还不知道自己即将成为下一个受害者,他还在和自己较劲。
乔宿辉。
你是真忘了你干过什么人渣事。
但是。
有没有可能,他是真忘了。
吴溟心中突然生出一种挫败感,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诡异的负罪感。
感觉,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
好了!开始了!他开始反思自己的做法了。
不就是网游大神拐走了纯情少男的心吗,好不容易追到大神却天天下副本当工具人吗,不就是一声不吭跑路头像再也没亮过吗。
不行,还是十恶不赦。
根本不能原谅!
谁拿真名当游戏id啊?
乔宿辉说,就是,我觉得我名字特别好听。
没等吴溟别扭完,乔宿辉晃晃悠悠举着两根烤肠回过身来,说,“天冷了,多吃烤肠。”
烤肠几乎被戳到脸上,吴溟轻轻地伸手接过,盯了片刻,咬了一口。
脆骨的,美味的,健康程度未知的,淀粉肠。
吴溟吃的小心翼翼,心脏滚烫。
乔宿辉说,“烤肠两块。”
吴溟僵硬了片刻,真去掏钱。
乔宿辉眼疾手快握住他的手,笑得灿烂,他说,“不着急,先欠着,不客气。”
天冷为什么要吃烤肠?
无所谓,反正那个人的话即使再离谱总有让人忍不住相信的魔力。
“因为这叫热狗。”乔宿辉把竹签投到垃圾桶里,突然出声。
“噗。”吴溟又在用羽绒服袖子挡住半边脸。
好开心啊。
为什么啊。
四中管的不严,晚饭期间校门不关。有许多学生三三两两去校外小吃街吃晚饭。
小吃街窄窄长长一条,烤串冷面麻辣烫,种类还挺多的。
远远看见一个拖把色长方体倚在电线杆旁边,乔宿辉说,“吃饭去了,拜拜。下次可以约个竞技场pk。”说着挤进了人流中,几个跨步就过了人行道。
周游星远远看见了乔宿辉一跳一跳蹦过了路沿和砂石地,抱着肩膀冲了过来。
乔宿辉说,“养儿千日,用儿一时,衣服共享一下。”
周游星缓缓翻了个白眼,拉长了声线,“乔哥——你又不穿外套。”
但是手搭在拉链上。
乔宿辉不由分说哗啦一声拉开周游星的拉链,挤进了羽绒服里。
“艹!”周游星好像摸到一块会动的,冻了一晚上的铁块,还是啪地一声粘上,撕不下去的那种。
“你这衣服好像双开门大冰箱。”乔宿辉突然笑。连带着周游星肩颈处闷闷地震动起来。
“冰箱装不下了。”周游星抱住乔宿辉,把头埋在乔宿辉的颈窝里,“再腾腾地方。
“你问问冰箱能关上门吗?”乔宿辉说。
“冰箱说它可以试试。”周游星笑得灿烂。
“那你等会,我翻个面。”乔宿辉扭了扭身子。
“你别动。”周游星抱的更紧了,他说,“漏风。”
冰箱还想再工作几年,两人没有勉强让它超载工作。
乔宿辉戳了一个丸子放进嘴里,说,“快元旦了啊。”
周游星划拉着手机看,半天没翻页,听到他问话,嗯了一声。
“要放假了。”乔宿辉百转千回地叹了口气。
周游星放下手机说,“前几天那人?”
乔宿辉又插了个丸子,说,“啊,网吧邻座,有点缘分在。”
什么缘分。
周游星气呼呼。
“不刚打完?”周游星皱眉,“怎么跟他一起?”
“都说要广结善缘,不要处处为敌。”乔宿辉说得底气十足,又伸手比划一下,“这叫化干戈为玉筒。”
什么玉筒。
还不如浴缸。
周游星索性一蹬椅子,站起身来坐到了乔宿辉旁边。
“你干嘛?”乔宿辉挑起一筷子金针菇,“来一口?”
“我想抽烟。”周游星像一只被冷落了的大型犬,上扬的吊梢眼微微塌了下来。
“公共场合,素质呢。”乔宿辉从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丢给了周游星。
周游星接住,塞到了兜里。
远远看见乔宿辉时,周游星也看见了一道浅灰色身影,隔着半条街道,把目光全然放在了朝自己走来的乔宿辉身上。
周游星有一种强烈的不舒服的感觉。
好像是自己的宝物被别人注意到的那种愤愤不平。
所以周游星故意让吴溟看见,乔宿辉和他挤在一件衣服里,看见他伸手就能拥抱乔宿辉,看见他们之间多熟悉多无所顾忌。
看见他们十年来无需言表的默契。
周游星眼里是轻蔑和警告。
还有一点点得意。
他眯着眼,笑着乔宿辉颈窝里拱来拱去。
吴溟转身淹没人群中不见踪影。
当乔宿辉无辜地跨上他的小电动车,把两条长腿踩在脚蹬上,蹭车的心思昭然若揭。
周游星想。
“检完票了,可以发车了。”乔宿辉张开双手,抬了抬下巴。
周游星的心脏狠狠跳了一下,他抑制住不焦躁不已的抱上去的冲动,从背后环住了乔宿辉的肩膀,上下摸索着,故作逼迫道,“票在哪里?”
乔宿辉习惯性一掏兜,摸到一包相印纸巾,朝他抛过去,说,票。
周游星“嘁”了一声,“就这?过期了,得补票。”
别的没有,要命一条。乔宿辉仰着头往后一靠,仰躺在周游星怀里。
单薄的秋季校服捂不住上半身,就算是两件也不行。乔宿辉修长的青筋分明的脖颈被冻的微微发红,路灯下灰尘清晰可见,车棚外寒风阵阵。
好吧。
周游星抽出一张纸巾盖到乔宿辉唇上,一触即离,拉长了声说,“卖给那些女生,就说是乔哥亲过的纸巾。”
我干了什么啊啊,周游星内心里好像有几百个弹力球砰砰乱跳。有着说不出的紧张和抛出了试探性小勾子后急于看到反应的期待。
乔哥,你会怎么做。
乔宿辉眨眨眼,抓住周游星悬在半空托着纸巾的手腕,凑上去又“啾”地在纸巾上亲了几口。
“卖出去我6你4。”乔宿辉抬眸,那双波光粼粼的含情眼睛折射出夜色清晖和暖黄色灯光散射出的橙绿,像是摇摇曳曳引人沉醉的恶魔宝石。
周游星攥住纸巾刷地一下塞进兜里,跨上电动车连拧了三圈钥匙,小电动蹭地一声窜了出去。周游星脸上的温度好像要把他整个人烧起来,无数细小的电流从手腕扎到血管,再顺着血流狠狠扎在了心尖上。
看啊,是暴击。
“好冷啊。”乔宿辉双手插兜,“明明昨天还好。”
“我都说要把我的羽绒服借你啊。”周游星说,“还有,扶着点,别栽下去啊乔哥。”
乔宿辉套着两件秋季校服,另一件是周游星塞在学校储物柜里的。
可是还是很冷。
c市的冬天突如其来,猝不及防。
乔宿辉慢吞吞地把手从冰凉的衣兜里掏出来,顺着羽绒服的下摆塞进了周游星的衣服里。
手掌下是周游星暖乎乎的小腹,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我草,你手这么冰?”周游星嘶了一声。
然后一只手从衣服抽出去,随即周游星的左耳被塞进了一只耳机。
耳机里是叮叮咣咣的打击乐器,金属碰撞和闷响中混有温柔又朦胧的女声,一阵疯狂且浪漫的风呼啸而过的平静的暴风眼。
一时无言,寒风刮过,空气凛冽,灵魂被抛向万丈高空,心脏却被稳稳接住,落在温暖干燥的掌心。
啊啊。
谁能不爱乔宿辉。
可谁又能抓住风呢?
小电动车不断被汽车和公交车超过,周游星觉得今天应该骑摩托。
“还要去你那个阁楼吗?”周游星问,话里藏着后半句,来我家住吧。
“嗯。”乔宿辉应了一声,“有幅画,快完事了。”
“好吧。”周游星感觉羽绒服的毛领有点扎脖子。
吱呀一声,小电动车七拐八拐停在一栋老旧居民楼楼下,楼道口的太阳能灯发出垂死挣扎的亮光。
乔宿辉长腿一迈,从一旁下了车,伸手摘下周游星左耳的耳机,说,走了拜拜啊。
周游星说,乔哥。
停顿了数秒。
没等乔宿辉回头,他就笑着接上了下一句。
明天早上吃小笼包吧。
乔宿辉比了个ok的手势。
周游星骑车掉头,回家。
明明回家的方向是顺风,可周游星却真真切切地感到冷意顺着领口灌进衣服里,爬上了他的四肢。
冷死了,草草草。
乔宿辉进门打开灯,一束昏暗的暖色光束投向了房间中央的一块区域。地下散落着水桶和笔刷,旁边的架子是脏兮兮的颜料盘和长短不一的铅笔。桌上摆着一台电脑和缠成一团的数据线。
乔宿辉从冰箱里拿出一听饮料,换掉校服,穿上一件松松垮垮,粘上了点油彩的灰色卫衣。伸手揭开了画布。曲起一条腿坐在小木凳上,随手掏了一支笔沾了颜料开始涂涂抹抹。
大概画的是只鸟,泡在一潭看不清颜色的液体里,一只翅膀蜷无力地蜷缩着,另一种翅膀好像拼尽全力地伸展。
抽象吗,是的。
用意呢,没有。
有艺术价值吗,未知。
好看吗,确实。
乔宿辉眯起一只眼,目光落在画布上,却越过了画布,他看见鲜红的翅膀在挣扎,看见愤怒却无望的生命陷入泥沼,看见充实,又看见虚无。乔宿辉只是饶有兴致地蹲下来,静静地注视着一切。
当他站起身来,一幅画就完成了。
乔宿辉的画明明白白写着随意和粗糙,野路子的画法给了他稀烂的笔触和比例,也给了他无意识的敏锐的审美和天赋。
忘了是谁说过,乔宿辉的画好像山顶洞人拿树枝戳出来的,难看,但美。
乔宿辉起身,扎到旁边的懒人沙发上,把剩下的饮料一饮而尽,懒洋洋地刷起了手机。
这幅画可能会变成压箱底的废纸,别人手中的收藏,数学题的演算纸,五子棋的棋盘,飞向天空的纸飞机。
什么艺术,一幅画而已。
乔宿辉想。
刷着手机,看着自己玩的游戏的主播,一条好友申请的红点跳了出来。
乔宿辉没有特意隐藏过他的微信号,到处打听一圈朋友总能要到他的微信。
点开绿色软件,最顶上的一条,备注着:吴溟。
哦,网吧那个。
乔宿辉点击通过,黑色小猫的头像出现在他的通讯录里。顺便多看了两眼头像,大眼猫猫真的很萌很可爱。
对话框里“正在输入”和“吴溟”两个词条闪来闪去。
乔宿辉切屏出去看游戏直播。
最终弹出了一条,“烤肠很好吃。”
乔宿辉回,不错有眼光。
对面又慢吞吞地不吭声。
终于弹出一句,欠你两块钱,下次请你。
乔宿辉回,ok。
众所周知,欠烤肠不能还钱。
不久后校篮有一场比较重要的市级比赛,周游星这星期地来到网吧坐在一起。
理所当然地开了游戏账号加了好友。
吴溟这次又换了职业,枪客。打的挺好,但还是差点东西。
乔宿辉评价。
乔宿辉拈起一片薯片,凑到吴溟屏幕前看他清背包,看他把一堆低级卷轴丢掉,却留下了各种活动的兑换道具,有去年元宵活动红豆汤圆,踏青节的飞柳令等等。
乔宿辉的声音从组队耳麦里传来,“怎么都喜欢留任务道具,我之前,嗯,”声音一顿。
吴溟握着鼠标的右手几乎要把鼠标地下的电池槽扣掉了,即使心如擂鼓,却还是有点赌气地接上,“嗯?”
“有个网恋对象,他也喜欢囤任务道具,”乔宿辉说,“我记得开服第一个七夕活动,他囤了五百二十个红叶令牌。”
“哦,”吴溟想。
啊。
原来他记得我。
啊。
吴溟的鼠标停留在半屏,指尖微微颤抖,点击关闭了道具背包。
因为在下一个背包格子,就是满满的五百二十个红叶令牌。
“来吧同学,说说你为什么看不惯我。”乔宿辉抢完boss神清气爽,伸了个懒腰,侧身倚在电脑桌上,屏幕光亮下鼻梁挺拔,脸颊棱角分明。
吴溟犹豫了几秒。
他说,“我认识乔宿辉,游戏里的乔宿辉。”
“咦?”乔宿辉来了兴致,示意他接着说,神情有点怀念,“没想到还有人记得乔宿辉啊,你是被我爆过装备还是抢过boss?”
吴溟把略有下垂的漆黑色眼睛从屏幕上移开,落在了乔宿辉身上,他的视线没有闪躲,却有些闪烁,他说,“都不是。”
空气一时间有点寂静,电流的沙沙声缠绕在两人耳侧。乔宿辉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盯着他看。
“乔宿辉,”吴溟喉结动了动,的眼神里有一种执着之下的悲伤,仿佛透过两年时光去看一个已经灰飞烟灭的身影,“你为什么要删号?”
被这样一种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就算是乔宿辉也有点吃不消。他抓了抓脑袋。
乔宿辉说,“其实呃,说来有点丢人,有个工作室把我那个号杀废了。”
吴溟一愣。
乔宿辉当时在游戏里倒卖稀有资源和高级副本掉率低的稀有武器,抢了大工作室不少的饭碗。
大工作室不满乔宿辉分的这一杯羹,盗日工作室组织了一批人围剿乔宿辉,仗着人海战术把乔宿辉堵在出生点杀了百十遍,彻底把“乔宿辉”这个号杀废了。
当时十五岁的乔宿辉很郁闷,这个号倾注了他不少的心血,在他手里在boss战里摸爬滚打,在清风茶馆里野外帮战,站上过全服第一忍者,也打出过下饭操作竞技场野队连输三局。郁闷过后,乔宿辉干脆点了注销。
诞生于游戏里的“乔宿辉”,也至少还是淹没在八百倍速的游戏世界里吧。
在当年比较纯粹的游戏世界里,人和人之间的联系仅仅停留在世界公屏和私聊,有游戏外的联系方式者寥寥无几。删号通常意味着一个人的消失,了无痕迹。
情缘恩怨,一笔勾销。
非常简单且充分的理由,把吴溟心里的百转千回弯弯绕绕都堵了回去。
乔宿辉把游戏当游戏,自在洒脱。
吴溟把游戏当真爱,自顾不暇。
吴溟呼地一声站起来,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眉毛压成一条平直的线。
整个人像一张绷紧了的弓。
吴溟知道谁都没有错,但他止不住地矫情,又生气又难过。
在短短的几秒钟,吴溟思考破罐破摔强吻乔宿辉之后是畏罪潜逃还是束手就擒。
乔宿辉伸出手拉住了吴溟的袖口,随手把玩着袖口的一粒纽扣,说,“你前世是一棵草么?”
什么?
“你是绛珠仙草吧,诏诏。”乔宿辉手掌下滑,扣住了吴溟的手,十指交缠。
诏诏。
无论是屏幕上01代码拼成的像素方块,还是此时乔宿辉嘴角飘出来的两个音节,都砸得吴溟晕头转向,心跳加速。
原来认出我来了啊。
好像是干了一瓶苹果醋之后又喝了口雪碧,酸得发苦,又甜得冒泡。
不知何时,吴溟已经半蹲在椅子面前,上半身靠在乔宿辉的怀里,一手挡在面前,一手和乔宿辉十指相扣。
乔宿辉揉了揉吴溟的头顶,一手抬起他的下巴强迫他向上抬头,露出小半张脸。
哎呀,眼圈已经这么红了,嘴角却还是绷的紧紧的,看上去像一只往怀里拱的猫猫。
乔宿辉摸了摸吴溟的脸,不等他有什么动作,乔宿辉俯下身子吻了下吴溟的眼角。
是雪碧震荡过后爆炸的声音。
乔宿辉像一阵飓风,猛烈而不讲道理,把任何酝酿中的情绪撕得粉碎,然后温温柔柔地降下一场雨。
吴溟没有发出声响,只是呼吸停滞了几秒,紧扣的双手又加重了力道。
如果像千万个短暂交叉的平行线,人海茫茫他和乔宿辉再见的可能不到万分之一,也许擦肩而过,也许根本就相隔万里。
也许他真的是绛珠仙草,否则怎么解释命运的线除了直线之外还有曲线。
象征吴溟的线画了个圆弧,就像是麦哲伦船队必定重回到原点一样,必然和乔宿辉的那条相交。
别哭啊。乔宿辉的手指又抚上了吴溟的眼角。
吴溟用袖子胡乱抹了下脸,抬起眼看乔宿辉时眼睛里还带着一层水光,不一会又涌上了泪水。吴溟伸出手臂挡住了乔宿辉的视线。
网吧四下无人的角落,只能听见几声吸鼻子的声音。
算了哭吧哭吧。乔宿辉把手搭在吴溟的发顶。
鼠标落下。
面前屏幕上的id一闪,变成了两个字。
诏索。
是乔宿辉亲手改回来的。
吴溟握着鼠标的手有点不知所措,无意识地转动这轮轴,看着这两个字飘上飘下。
很熟悉的名字,因为这两个字陪他走过开荒年代,也有点陌生,因为记忆中的读音终于在眼前重现。
“你……”吴溟想开口。
但眼神和乔宿辉相撞又飞速瞟向其他地方。
“你怎么认出我的。”声音越来越小,结尾补了个欲盖弥彰的咳嗽。
“直觉,”乔宿辉懒散地靠在椅背上,“你信吗?”
吴溟刚想说信。
乔宿辉又补上了一句,“你跟诏索真的太像了。”
还记得我。
好高兴。
吴溟的心脏里扑棱一声开出了一朵花。
乔宿辉点了支烟,细长的烟杆飘出袅袅的白色雾气。此时手机振动,周游星的电话打了过来。
乔宿辉把手机塞到颈窝里,按了电脑的关机键,叼着烟吐字不清地回答着。
乔哥我到了,你在哪里呀。
d区这边,马上出来了,等我一会。
乔宿辉语气一顿。
吴溟叼了一支烟凑了上来,眼睛微垂,烟头相碰,微微吸了一口气,火光从相触的部位跳跃到吴溟这边的烟杆上。
距离很近。
呼吸都会牵动一方的空气,划出涟漪。
睫毛颤动的弧度尽收眼底。
烟雾缭绕,灯光昏暗。
乔宿辉吸了一口烟,单手握住吴溟的下巴,眼神褪去了平时的懒散平淡,变得意味深长而蛊惑人心。
吴溟拿下了叼在嘴角的烟。
唇瓣贴合到一起的时候,吴溟呼吸彻底变乱。顺从地迎合乔宿辉的动作,乖乖张开嘴,薄荷糖混杂着烟味的味道在嘴里弥漫开来。乔宿辉半闭着眼,又将嘴里含着的一口烟渡了过去,然后在吴溟的唇瓣上“啾”了一口,笑眯眯地松开了吴溟的下巴。
“怎么样?”乔宿辉在烟雾缭绕之后逗弄似的摸了摸吴溟的嘴角。
“还想亲。”吴溟的耳尖红的滴血,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乔宿辉。
真的很好亲,会上瘾。
刚才在渡气的时候舌尖不小心相碰,电流从舌尖直窜到大脑,指尖都酥麻得发抖。
仅仅是简单的双唇相贴,干燥温暖的唇瓣相互摩擦,都有热流从小腹涌动到胸膛,填满半个心脏,液体在晃荡,呼吸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