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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节

 

沈聿唏嘘不已,小孩子记忆出现偏差十分正常,□□贺的描述得这般清楚,应该不会有错,那名宫女大概真的有问题……

但感染疫病而亡的宫人会被第一时间送到化人场焚烧,祁王要查的时候,人恐怕已经化成灰了。

太子无所出,雍王无所出,祁王大婚后也一直没有动静,结果荣贺的亲娘进府,接连生下两胎。可这府里闹时疫,总共没死多少人,侧妃母女主仆三人却一齐病死,这难道仅仅是巧合?翡翠喂荣贺吃药……若非祁王怕荣贺感染疫病将他送到了王妃处,恐怕也难逃一死。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对方显然一心想绝了祁王的子嗣。锦衣卫进入王府,应该很轻易就能查出其中的端倪,为什么以病殁结案呢?

府内人做的吗?这种可能性并不大,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祁王无嗣,日后撤藩,整个王府都要跟着倒霉。

对家做的?故太子?雍王?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不难理解锦衣卫为什么压下此事了。锦衣卫指挥使被人收买?这种可能性也不大。

多半是皇帝不愿深究,授意其结案罢了。

沈聿心底升起一片寒凉。

他蹲下来,看着荣贺的眼睛:“世子,你相信师傅吗?”

荣贺点点头。

“见到圣驾,只字不要提娘亲和妹妹的事。”沈聿道。

荣贺紧抿着嘴唇, 良久,固执的摇头。

“你现在提起这件事,除了激怒陛下受到责罚之外, 起不到任何作用。师傅知道,只要能得到真相,你不怕任何责罚。”沈聿道:“但是世子,师傅可以肯定的告诉你, 你这样做,不是真正在为娘亲和妹妹讨公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是宣泄不满, 表达愤怒。”

荣贺被一眼看穿, 眼泪落得更凶。

沈聿接着道:“难事之所以称做难事, 一定是时机不成熟或力所不能及。逞匹夫之勇很容易,却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规避和蛰伏才是。”

荣贺绝望的说:“我再避, 也避不开皇祖父啊, 他是皇帝,权利最大。”

沈聿顿了顿,反问:“昨天师傅给你讲了‘君子矜而不争, 群而不党。’你可还记得?”

荣贺点头:“记得。”

“很好。”沈聿道:“圣人之言不是用来做事的, 你暂时把它忘一忘。”

“啊?”荣贺一下子哭不出来了,圣人说了那么多的话, 让他背下来, 又让他忘一忘, 那一开始为什么要背下来?

“师傅今天要告诉你,只有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才叫权利, 掌握在别人手里的,那是刀俎。”沈聿目光灼灼,吐字如钉:“君子不争,是圣贤气度,不是教人做砧板上的鱼肉,任凭宰割。”

荣贺愣了愣,他看一眼四下,好在宫人太监都被屏退了,殿门也是紧闭的。

沈聿浅笑问:“世子,你紧张什么?”

荣贺擦一把眼泪,嗫嚅道:“我担心牵连师傅,招来无妄之灾。”

沈聿道:“臣一芥子小官,世子尚且要担心几分,殿下养育世子八年,王妃操持府内庶务更为辛劳。世子为逝者忧心苦闷,这是为人子的本份,可如果不顾生者安危,就是本末倒置了。”

荣贺垂着眼睑,修长的睫毛上沾着泪珠:“我明白了,师傅,我不会在圣驾前乱说话的。可是……我心里好疼,每次梦见她们,就疼的喘不上气。”

沈聿将他揽在怀里,拍着后背轻声宽慰:“种其因者必得其果,世子不要急,输赢尚未可知。”

……

沈聿领着世子来到正殿。祁王和王妃已更换朝服,枯坐无聊,两人正坐在桌前看怀安演示立体贺卡是怎样做成的。

见世子进来,两眼红肿,祁王忧心的望向沈聿。

“殿下娘娘不必担心,世子聪慧得体,不会在御前失礼的。”沈聿说着,低头看向荣贺:“对吗,世子?”

荣贺认真点头。

……

其实祁王寅时起来,已经随百官贺过万寿了,此时再来,是奉旨带妻儿见驾。

三人入宫时已至晌午,走在通往乾清宫的路上,天空下起了小雪。

与宫外热闹的新年气氛不同,整个紫禁城寂静无声,飞檐斗拱、琉瓦宫墙,连脚下的青砖都泛着冷意,扫雪的宫人见到祁王入宫,神情麻木的转身面对墙壁。唯有檐下一行红灯笼,在努力证明新春的到来。

祁王忽然开口,对荣贺道:“怀安说,沈师傅给他做了一只纸鸢,父王得暇也为你做一只,过一个月就能放了。”

荣贺此时的情绪已经调整如常。抬头看看父亲,抿嘴笑道:“好。”

他们从午门东侧进入,穿过太和门,经过奉天殿、华盖殿、谨身殿组成的外朝,通过乾清门进入内廷。

进入乾清宫正殿,皇帝不在宝座上,而在东暖阁看经文。

盏茶功夫,太监出来传口谕,皇帝宣他们进去。

穿过重重帘帐进入暖阁,荣贺看到一个面容清瘦的老者坐在御榻上,没有着龙袍,穿了一件栗色道袍,像个闲适的老员外。

榻桌上摆着几卷经文,还摆着一碟新鲜的黄瓜条。

祁王和王妃毕恭毕敬的叩拜:“恭请父皇圣安。”

荣贺一言不发,只跟着父母行礼。

“平身吧。”皇帝搁下手中的经卷,从话音听来,情绪还算缓和,只是瞧着眼前这对夫妻一个比一个的神色惶然,便觉得此前的想法都是错觉,还是那样的不堪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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